转动的齿轮声,碰撞的机架声,飞梭的织布声,在宽阔而无言的工厂中构成劳动的协奏曲。
机器们整齐有序地运行着。一个个勤勤恳恳,不知疲惫,唯能顾得上一心履行自己所肩负的崇高使命。
略过它们,季黎引领着两人的道路,穿梭其中。
偶尔停下来,再增添些许介绍与提醒,用来帮助他们能够更快的进入工作状态……
时钟嗒嗒作响。
分针已过一轮。
漫长而曲折的行走后,三人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
“这里很安全,几乎不会有人经过这里。”
季黎率先停下脚步,转过身,向他们言明。
温松柏左右观察,这角落狭小而隐蔽,大部分处于视线死角,如果不是刻意寻找,只会是匆匆路过而不加关注。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商讨的好位置。
他点头赞同,但没有更多表达,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待着另一件事情的确认。
旁边崔郁沉正观察着季黎,
样貌,身高,嗯…都对上了。
沉吟一下,崔郁沉开了口。
“季礼小姐?”
此刻他身板挺直,眉头微皱,带着几分审视与警惕。不再是来时那副笑容满面,悠闲自在的模样,倒是带着几分压迫感。正与他们的好同事,工厂的引路人,“季黎”核对身份。
“是。”
她与他对视,声音不卑不亢。
“我是季礼。”
“很荣幸能为你们提供帮助。”
她落落大方地展开一个微笑,表达她的善意,空气中无形的威压好像半分没有对她产生影响。
“……”
崔郁沉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啧……”
好消息是审视与警惕没有了。
坏消息是他现在更感觉愁了。
崔郁沉一句话没有说,不过剩下两人都很有默契的理解了他的情绪。
温松柏看向季礼。
她与记忆中并不完全相同,眼睛变成黑色,头发粗略扎起,模样比真实年龄大些,浅浅一层伪装。
季礼注意到他的眼神,摆摆手,回给他一个无奈的笑容,她也对自己在这里的突兀出现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可这完全算得上是一场误会导致的意外事故,她并不是主观跑过来碍事的。
“唉。”温松柏低下头,浅浅叹口气。
他又想起手上那份昨天才拿到的会议时缺失的重要的人物资料的文件。
关于,这位季礼小姐摇身一变,成为他们安放在工厂里的卧底一事的文件。
事情得从六天前谈起。
……
察觉不对劲的人怎么可能只有那位寻找妻子的丈夫?
……
季礼的本职工作是一名记者。
或者说,一名卧底记者。
六天前,季礼所在的工作单位——报晓新闻总台,收到一封匿名举报。
举报内容如下:
【尊敬的各位领导同志们,我诚实举报北地联盟B34号基地黛城的舟清纺织厂。
经我多次观察,该厂建造不符规章,实应暂停运行,明令整改,给予处罚。
然三次厂区检查皆得到通过,或有徇私枉法之人从中作梗。希望各位能够找寻真相,得以恢复企业平等竞争。
其次,黛城两年一度的丝布艺术节在即,黛城各方都在准备精美的布匹以望在当地比赛中夺魁。
舟清纺织厂也进入节日前准备,各工作人员工作时长与效率显著提高。
但这是一件极为异常的事情。
据我所知,该厂的运营项目只负责制作简单素色布匹并提供货物,也就是他们的技术达不到丝布艺术节参赛的普遍水准。
我并不能想到有什么能力能使该厂员工如此勤奋的工作,为一个根本不可能的夺魁目标。
大约出现了新的变量。
我忧心该厂或以备赛为由掩饰真相,实则违法犯罪,进行一些不良之事。
介于该厂三次检查通过,我并无向官方人员举报,而是直接向各位发出信息,但愿事情不是我所恐怕的样子。
另,这两天总有鬼鬼祟祟的人徘徊在舟清纺织厂的周围,不像什么好东西。
如前往调查,请务必小心。】
这封与众不同的信件一经发现便火速交付上级。
经资料调查和内部讨论后众人得出一致意见——该工厂确有古怪,理应派出人员查探。
于是,季礼得到了这份重要的工作。
可按理来说,既然清楚这个工厂的不正常,那么警方就不应该通过卧底申请的报备。
问题出现在哪?
在那该死的掌管数据录入的C型机器上。
41年台风过境黛城,舟清纺织厂被吹成了丹青纺织厂。C型机器事后重新记录路线时将这里标记为丹青纺织厂,录入系统。资料库中同时存在两个名字,被认证为两家企业。
直至昨日系统更新出现错误,工作人员检查漏洞时才发现这两件事情是同一个地方,匆匆通知双方,进行简单的弥补。
事实证明伪装是有效果的,季礼就是个例子。可惜的是季礼已经“签”下了劳动合同,并“合法”工作了好多天,现在撤离,可能会打草惊蛇。
于是退而求其次,保留季礼的卧底身份,并转为协助清染局进行异常调查。
……
崔郁沉努力收敛情绪,不干扰正常任务。
“很抱歉季礼小姐,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对您生命的极度不负责任,我代表官方向您致歉。”
“我们会竭力保障您的生命安全,如果出现意外情况,请以保全自身安全为首要前提进行活动,事后我们会对此进行补偿。”
他言辞恳切,充满歉意,即使他也明白,这不过是没有用处的场面话。
好在季礼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她摇摇头,反倒安慰他。
“这是机器出了错,并不是人的问题。”
“我自愿提供协助,希望能在不成为累赘的基础上帮上忙。当然,我也会以保全自身为第一准则。所以请放心,不用太额外照顾我。”
崔郁沉噎了一下。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空中张了两下,最终还是又把嘴闭上。这边他还在进行着头脑风暴,斟酌着回话,那边温松柏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插上嘴。
“先加一下联系方式,方便沟通。”
他点点耳上的智脑,向两人示意,指尖与金属碰撞出清脆的敲击声,格外清晰。
然后从衣服的内兜中找出一只屏蔽污染影响的信号器,将它交给季礼。
“戴上,屏蔽污染影响。”
三人加上联系。
虚拟的屏幕投射在眼前,顶端的网络状况显示着良好。观察智脑界面上新多出的两个联系名字,季礼发出感慨。
“你们是怎么做到把网络连接上的?”
“昨天智脑弹出通知时我还险些以为是我看花眼了。”
这个屏蔽网络的地方让她只能用最基础的设备收集线索,现在看来倒是容易了。
“在工厂中放了几个能小区域连网的探测机器,让九算找到你的位置再精准投放消息。”
他停顿一下。
“不过这终究是有点局限。”
温松柏在季礼眼前挥了挥手,把她的注意从智脑上转移开来。
退后一步,捏起自己手里那个伪装成项链的屏蔽装置,他向她展示,“这里面有微型联网芯片,对我们保持联系起很重要的作用。有了它,才能保证我们的通话持续稳定。”
温松柏与她对视,伪装成黑色的眼睛明亮专注,确定季礼正在看着他,温松柏加重了语气,继续说道。
“最重要的是,你可以通过这个装置发现污染物的位置。”
“无论是及时地提供线索,还是灵活地保全自身,它都可以帮到大忙。”
“所以请您记住。您务必,务必,小心谨慎。不要弄丢它,也不要让自己陷入困境。”
温润的声音坚定而严肃,带着关切。每每对上那双安静的眼眸,季礼的心中都隐隐存在一个念头。
她终会在那片钴蓝色的海中沉沦的。
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不留痕迹地撤退一步,嘴角扬起一抹熟练的礼貌微笑,她微微颔首,向他承诺。“我会时刻谨记于心。”
温松柏轻轻点了点头作为回应,转身给予她自行研究的时间。
角落中一时无声。
紧接着,那条项链被季礼纤细的手指轻轻勾起,提到视线平行,左右晃动着查看。
“话说我们要怎么知道污染物出现呢?”
项链吊坠上的一轮圆月,此时泛着素净的银光,惹人注目。淡淡的光辉把空间映衬着朦胧梦幻。“颜色吗?”
“您的直觉不错。”崔郁沉肯定到。
“只是……”
迟疑的声音传来,没有下文。
季礼感到不解,一抬眼,视线越过圆月,崔郁沉探究的目光正锁定着她眼前的吊坠。
“这轮月亮本是暗灰色的,距离污染物越近颜色越接近于银色,污染物等级越高银色也越发清透。”
“可为什么……您身上的月光,这么干净?明亮透彻的像洗过一般。简直就像……”
她就是污染物自身一样。
温松柏心中默默补充,判断事情的异常现象。信号器这么鲜明的表现,她估计已经同污染物近距离接触过了。
错愕爬上她的脸颊,像出现裂缝的精美瓷器,破坏了她完美的笑容。
“您有发现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
这话让季礼一时有些茫然。沉默,思索,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扯至漫长。
良久,她意识到什么,有些不确定道。
“或许……我应该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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