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观其变?
哈哈,静观其变。
去他的静观其变。
三月在上,如果我有罪就该抓我进监狱,而不是在这里拉扯半天,掰扯一只蜘蛛的归属权。
崔郁沉脸上在笑,可眉宇间戾气十足。交谈中也能听出他的咬牙切齿。
“厂长女士,我再次重申一遍。”
“这不是商量,这是通知!”
他将那枚伪装成项链的信号器拿出,当着众人的面一步步走到压着蜘蛛的水缸面前。
信号器逐渐发亮,显露银光,熠熠生辉。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配合清染局清剿是公民应尽的义务,请配合我们工作。”
房间内,季礼和温松柏坐在一旁,盯着话语指向的女人。南青山站在他们后面,眼神充满慌张和担忧,左右为难。崔郁沉站在最左侧,水缸的旁边,怒气冲冲。最右侧,则出现了新人物。
南茵,一个女人。
故事里的厂长,南青山的母亲。还没有出场时身上便有了诸多神秘的色彩,迷雾一般的形象。
她坐在房间的最右侧,靠近窗通风好的地方。窗被打开了一个小缝,缕缕清凉的微风穿过房屋,送来一丝冰雪的气息。
“咳,咳咳。”
南青山过去关掉了窗。
“你们带不走她。”
厂长开口再次阐明自己的立场。
短短一句话却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其虚弱程度让季礼和温松柏都不约而同的皱了眉。
虽说早就对厂长的身体条件有个大概的印象,可实际见到南茵又是另一个想法。
轻,太轻了。
她身条纤细,皮肤泛着不自然的苍白。体态轻盈,瘦弱,如果不是她被厚厚的一层衣服所包裹,季礼相信她绝对能看见南茵突出的骨骼。疲惫,困顿,眼睛像是被砂纸抹过一般,黯淡无光。
“你,你……”
崔郁沉被气的牙痒痒,手指着南茵,但半天说不出话。
“你别…你别欺负我妈妈。”
南青山挡在母亲面前,弱弱的维护了一下。她有些害怕正在发着火的崔郁沉,可她还是想要保护自己的母亲。
南茵黯淡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展开一丝笑容,伸出手,够到南青山挡在身前的手臂。握紧她的掌心,偏凉的体温沿着手心纹路传导过去,让南青山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崔郁沉仰过脑袋,捂住脸,撸了一把头发,强行压下脾气,烦躁的在房间中踱步。
“女士,这只蜘蛛会影响员工们的想法,让他们疯狂投入到工作之中。过度的劳累不是好事,这会大大降低员工们都身体素质和工厂的持续发展能力的。您作为厂长应该给予配合。”
温松柏挑明利害关系,再次警告南茵。
“你们带不走她。”
南茵态度坚决。
“啧,要我说,直接强行收走好了,我们有权实施强制执行。”崔郁沉终于受不了这没完没了的拉扯,准备直接上手操作。
“咳咳,咳咳咳咳。”南茵突然开始咳嗽,怎么也抑制不住,手指紧紧扣住座椅,用力之大在上面捏出一抹狼狈的痕迹。房屋内顿时兵荒马乱。
这一下给崔郁沉吓的不轻,连忙放下手。帮着捋顺南茵的情绪。
……
“哈——”温松柏长抒了一口气,颇为心累,问崔郁沉,“现在怎么办?”
好不容易安定好南茵的情绪,他们短时间内是不敢再提带走蛛丽叶小姐了,唯恐一个不小心给南茵女士心急带走了。
南青山和南茵在房屋里叙旧。
季礼三人退出小屋留给他们空间,顺便探讨解决办法。
崔郁沉捏了捏眉心,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闹心。
“先僵持着吧,好不容易找到解决目标了还能放着不管吗?回头问问颜知文能不能给解决解决。”
“左右回去还要写任务报告,污染物的特征和来源已经很明显了,继续寻找促使它产生这种污染影响的缘由吧,反正这本来也是任务的一部分。”
他三下两下确定了当下的行动。
他不理解,从员工的反应和调查的结果显示,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厂长应该是一个,关爱员工,积极向上,温柔善良的形象。可实际来看,她倔强的离谱,对那只蜘蛛有强烈的占有欲。
和养了多年的宠物分别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将喜爱的宠物与人命放在一个天平之上是不道德的事情。或者不能称之为宠物,这是将一个家人的生命与其他员工的生命作比较。
换做其他人,无法抉择是有可能的。但偏偏是这个受到所有员工推崇的一心爱护员工的厂长,这种坚决的固执就很莫名其妙了。
崔郁沉又揉了揉脑袋上的头发,凌乱的发丝显示出他的不平静。
“看起来只能这样了。”温松柏有些无奈,一想到回去后还有加班加点的任务报告要赶,就让本就不美丽的心情雪上加霜。
季礼也没什么能安慰的,厂长的卧室和办公室不同,许久没有打扫过,里面遍布灰尘。南青山的房间只有一张单人床,剩下都被学习需要的资料和书籍占满。为了南茵的身体着想,在她回来这段时间都会与季礼住在一起。
也就是,她在晚上不能提供帮助或者知道更多详情了。可惜。
嗒、嗒、嗒、嗒。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三人抬眼一瞧。南青山低着头,失魂落魄的走过来了,看见眼前出现他们。眼中一闪而逝的是欣喜,但留下的惊慌与紧张被困在那双总是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滴溜溜的逃不出去。
“季黎姐姐……”她张开手臂,一把扑向季礼的怀抱,头埋在其中,声音闷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鼻音。
季礼稳稳的接住了她的飞扑,给她搂了个满怀,手在背上不时的轻拍着,极大舒缓了南青山的心情。
“怎么了?吵架了?”季礼问道。
“不,更严重。我怀疑我妈妈不再是我妈妈了。”南青山抓紧了季礼的衣服,平整的布料被她攥出了褶皱。
“嗯?”季礼被这话震惊到了。崔郁沉和温松柏对视一眼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我觉得,她不是我妈妈。她让我感到害怕。自从半年前她身体越来越差,她就离开了工厂,离开了我,去医院治疗。我已经半年没有见过她和她联系过了。”
“放假时我偷偷去她的医院找她,医生告诉我没有这个病人。我去询问厂里的叔叔阿姨们,他们又告诉我妈妈一定是在治病。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叔叔阿姨们给我看过妈妈躺在病床上的视频,不同的时间,说着同样安抚我的话语。但那些个视频没有做好,他们没有看到,窗外最上面的那片绿色的树叶从来没有变过。”
“北地的植物只有在夏季生长的最为茂盛,那是万物繁荣的季节,也是北地最短的季节。而他们给我看的视频日期横跨半年,这是假的。”
她抱的更紧了。眼眶红了起来,抽噎着断断续续的诉说。
“刚刚,就在刚刚。我和屋子里的那个女人聊起爸爸,她居然完全忘了他的名字。她甚至知道蛛丽叶的名字,也记得这只水蜘蛛的重要。可她居然没有意识到蛛丽叶是因为什么而重要的?”
“我父亲是从事昆虫研究的学者,他与母亲伉俪情深。母亲曾不止一次跟我提及,当年父亲是如何不留余地的帮助她,鼓励她,让她有了信心,下定决心来创建这个工厂。可惜后来爸爸在野外寻找昆虫样本时不幸遇难。他曾说‘他期待着蛛丽叶的诞生。’,这是他未完成的课题,所以母亲精心饲养着蛛丽叶,记录她的成长,一笔一笔,书写着她的承诺和思念。”
“这么重要的事情,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会忘?她怎么可能会忘!?”
季礼将她往怀里搂的更深,她能感受到身上的布料被泪水打湿了一片。南青山彻底放开了哭,无助而心碎,情绪激动到抽泣的喘不上气来。季礼捋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啊,呜呜呜呜,我真的好害怕。呜呜呜呜……”
这一次颠覆性的诉说,让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她不是南茵,那真正的南茵又去了哪里?
“没事没事,姐姐在这里。姐姐和哥哥们一起给你想办法。别怕别怕,姐姐在这里。”
季礼没有别的安慰的法子,只能一个劲的怀抱着她,给予她逃避的港湾,告诉她有他们在她的身后。
“咳咳,咳。”
一个清瘦的,裹满了衣服的女人,步履维艰的从远处走来,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忧愁。站在阴影里,配合远处灯光的打光,她像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正在引诱可怜的小白羊走进大灰狼的嘴巴。
“青山,青山。你为什么不理妈妈了呢?妈妈哪里做的不对了吗?我很想你,可以陪妈妈说说话吗?”
南青山头埋的跟个鸵鸟似的,假装听不到便不用去思考,去揭示真相。
“抱歉厂长,南青山这次考的不是很好,让她很伤心,她现在心情不算太好。我打算带她四处逛逛去散散心。一时不能和您聊天了。”
季礼随便甩了个话搪塞过去。
“这样,这样啊。”“南茵”把眼睛垂下,平白让人读出了失望悲伤之意。
季礼和温松柏趁着此时将南青山带走了。崔郁沉留下来给“南茵”找了个借口,“她只是不好意思在妈妈面前哭鼻子罢了,孩子到了一定年龄都有自己的倔强的,请不要放在心上。”
“唉。”轻眉皱起,眼中波光泛泛。“南茵”没有强求,还是回去了。
另一边。
崔郁沉追上他们,四个人在厂中游荡。
今天与昨日又有不同。
昨天的员工看待他们,就像看敌人一样,警惕十足,窥视不断。而今天,员工们大变样。
首先就是人少了很多。
路过郑叔的岗位时,季礼有心问了一下。得到了许多人过于疲惫而无法上工的回答。
其次是敌视窥视的感受少了很多。
这视线很复杂,有观望,有探究,有忧愁,有警惕。当然,少不了剩余的敌视和窥视。
最后,他们工作的活力和效率少了很多。
有至少一部分人,再也坚持不住这么高负荷的劳累,放慢了速度。
审视一圈。温松柏确定,是那枚粘在桌子底下的信号屏蔽器起作用了。
不出意外,它将减少更多的阻拦人员。
兜兜转转,路过仓库。
“红姐,红姐?”季礼向里面喊到。
“干什么?我警告过你们不能进来。”她还是一样的气势汹汹。
“不,不是这个问题。我是想问问您,今天可不可以让小青山去你那里住上一晚。”
红姐把语气放轻了。放下纸笔,从桌椅前绕出来,走到南青山的面前,愣了一下,接着半蹲下来。南青山红彤彤的眼眶还没有消下去,手牵着季礼,被红姐这么一看格外不好意思。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家青山了?”
“没,没有人。”她捏着衣角,不太自然的回复到。
红姐将视线转向三人,暗含询问,季礼招招手让她站起,凑到她耳边,像是说什么悄悄话一样小心。
“青山在学校上课时老师放了个电影给孩子们看,其中有个恐怖镜头给青山吓着了。您也清楚青山是个好面子的性格,她不好意思去跟厂长一块睡的。厂长身体弱需要照顾,我精力足能照顾的来,所以这两天厂长在我那里住。这样一来,就剩下您这个宿舍暂时能再容纳一人了。”
红姐明白他们找上她的缘由了,她的舍友,身为安全监督员的张姐早在几天前就因为过劳回家休息了。确实是空出一张床位。
“当然可以。”了解完事情“真相”,她爽朗一笑。拍拍南青山的脑袋,“你如果实在害怕,可以和红姨睡一张床哦。”
南青山红着脸嘴硬到,“我哪有那么胆小嘛。”
南青山的住宿规划好后,他们带着她继续走了一会。
等到十点的钟声响起,他们各自分别。
回到宿舍时,季礼没有立即离开。她捧起南青山的脸颊,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亲爱的,请不要害怕。”
“愿你美梦,得进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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