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宁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见顾长於狰狞着脸,一下一下用带刺的骨鞭抽她,撕扯下一块块皮肉,血肉模糊。
醒来后,汗湿了一身。
她推开窗,北风裹挟寒意刮在脸上,让她清醒不少。
窗外是满目的白。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整夜,未有停歇的架势。
用过午饭,刘管事送来上好的新炭,嘱咐丫鬟,“夫人说天冷了,以后多烧盆炭,小姐怕冷。”
顾时宁把刘管事叫住,脆生生地问:“枫林院的炭可还有吗?”
刘管事一愣,小姐是又想折腾住里面的那位了?
他垂下头,小声地说:“不多了,可以没有。”
顾时宁:“......”
不是你误会了,以前的原主是有多爱欺负她哥,怎么整个将军府都一副见怪不怪,助纣为虐的样子。
“把这两桶炭给枫林院送去吧。”
刘管事一愣,不明白小姐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庶子来,但好歹是做了十几年的管事,表面镇定自若,应承下来。
“今天往祠堂送饭了吗?”
“尚未,少爷特意交待说老爷不准大少爷吃饭。”刘管事的话一出,两人心知肚明。
顾钰衡这倒霉孩子,他爹什么时候说了不准吃饭。
祖祠通风,顾长於就这么跪了一晚上,饿了一整天。
回廊里阴风阵阵,顾时宁低头逆风而行,怀里揣着个馒头,往祖祠方向去。
迎面撞来一人。
“哎呀,会不会看路!”顾钰衡大叫一声。
他十二三岁就已经长得又高又壮实,喊得大声,啥事没有。
倒是顾时宁被他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尾椎骨生疼。
顾钰衡还想继续骂,定睛一看发现是阿姐,顿时没了声,手忙脚乱地将顾时宁扶了起来,“阿、阿姐你没事吧?”
顾时宁疼的说不出话来,小脸拧成一团,好一会儿才缓过劲,“跑那么快干什么?”
顾钰衡自知做错了事,心里愧疚极了,小声地说:“找你呢。”
他讨好般地笑了笑,凑到顾时宁的耳边,邀功似地说:“我刚挖了一桶雪,趁那个野种闭目时,倒了他一头,哈哈哈!可惜我跑得太快,都没来得及看他反应。”
顾时宁:“......”
她的目光停在回廊一旁的静湖,现在死了还能留个全尸。
顾时宁踮起脚,用力地拍了一下顾钰衡的脑袋,净长个子不长脑子,“一会再找你算账,你的披风给我。”
顾钰衡不知道是哪里惹得姐姐生气,乖乖‘哦’了一声,将披风脱下递给阿姐,还没来得及问,顾时宁已经匆匆走远。
寒风吹来,冷得他一哆嗦,顾钰衡只得抱紧自己,快步跑回小院。
顾时宁轻手轻脚地迈入祠堂,只见顾长於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围堆着厚厚一层雪,冷风从门外呼呼灌入。
她小心翼翼地将披风搭在顾长於身上,见他阖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垂下的眼睫像黑尾翎般盖下,投下一片阴翳。
她默默将顾长於身边的积雪推开,好半天才清理干净,冻得小手通红。
顾时宁抱住膝盖,静静的在一旁蹲下,默默盯着他看。
他的薄唇紧抿,面色苍白,脸上的伤已经凝了血痂,周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气。
现在的顾长於,还是个任由将军府上上下下肆意揉搓的庶子。
虽然故作老成,心智成熟,不过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难掩脸上的稚气。
谁能想到,这样的他,未来会成为权倾天下的一代相候。
所有欺辱他的人,都将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顾时宁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膏,食指蘸取,点在少年侧脸的伤口上,力度很轻,生怕把他弄醒。
然而冰冷的手刚碰到伤口,顾长於的眼眸倏地一下睁开,幽黑深邃,正对上她惊愕的瞳孔。
他敏锐地扣住面前的手,眼神警惕,声音沉沉透着彻骨的寒意,“你在干什么?”
扣在腕上的手力度极大,像是随时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顾时宁暗骂一声,忍痛说:“我看哥哥你的脸上有伤,想给你上药。”
顾长於余光瞥见她手里的药瓶,将信将疑减轻了力道,厌恶地甩开她,“顾时宁,你又想耍什么花招?一边倒雪,一边又在装什么好心?”
顾时宁揉了揉被捏出红印的手腕,真是有苦说不出。
想到顾钰衡比她好不到哪里去的结局,默默背下了锅。
“我什么也不想做,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顾时宁吸了吸鼻子,掏出被严严实实捂着的馒头,塞到少年的手里。
第一次听见从来嚣张跋扈的顾时宁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话。
顾长於不为所动,已经跪得麻木,身体仿佛不是他的,只有头脑无比清醒。
他讥嘲地扯了扯嘴角,“凭我是不配做你的哥哥。”
温热的馒头,滚落在地,雪白的面衣沾上黑色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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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时宁漫无目的地走在回廊里,头痛不已。
阿招跟了顾长於这么多年,是他在将军府漫漫长夜里唯一的光亮。
如今这光亮生生被她给掐灭了,不用说顾长於肯定是恨透了她。
覆水难收,不如趁早收拾行李,想想怎么跑路罢。
想的出神,顾时宁没有注意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慢慢向她靠近。
后背遭人狠狠推了一下,猝不及防。
顾时宁翻身就跌进湖中,刺骨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入。
厚实松软的裘衣一下吸满了水,身体越来越沉,仿佛有千斤重。
顾时宁拼命的挣扎,想要呼救,冰冷的湖水却往嘴里灌,力气越来越弱,扑腾的动作越来越小。
肺部的空气被呛入的水挤出身体,意识渐渐消散。
她就要死了吗?
她不想死,她才刚刚活过。
“来人啊!小姐落水了!”焦急的声音响起。
噗通一声,有人跳下水。
一双温热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求生的本能让她一把抱住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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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时宁是在自己的闺房里醒来,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弥漫其间。
顾夫人站在窗前用帕子偷偷抹着眼泪,顾远山搂住妻子,小声安慰。
顾钰衡蹲在她的床边,第一个察觉到了动静,“阿姐醒了!”
“宁儿,感觉怎么样?”顾夫人赶忙在床边坐下,摸了摸小女儿冰凉的额头,脸上满是担忧。
顾时宁想起来,原书里也有一段她被人推入水里的情节。
原主醒来之后,一口咬定是顾长於推她下的水。
顾长於也因此被送离将军府,在郊外的一处别院任由他自生自灭。
祖祠在府中的位置偏僻,平时鲜少有人经过。
彼时只有她和顾长於两人在附近,说不是他,顾时宁自己也有些不信。
“宁儿,你是怎么掉进湖里的?”顾远山问。
“你别害怕,娘一定会为你做主。”顾夫人面色凝重,狠狠瞪了一眼丈夫。
她心中早认定了是那个阴森的庶子所为,这样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决不能再留在将军府。
顾时宁提不起劲,哑着嗓子,怯弱软绵地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听到小女儿这么说,顾远山似乎松了一口气。
顾夫人面色一滞,不肯相信,开口追问:“没有人推你下去?”
“够了!”顾远山终于忍不住愠怒,拂袖离去,说到底都是他的孩子,他自是不愿看到家宅不宁的景象。
顾夫人知是自己逾越,匆匆安慰了女儿两句,赶忙跟上丈夫。
“阿姐,真的不是那个野种推你下去的?”顾钰衡趴在床头,将爹娘两个人咬耳朵的话全听了进去。
废话,她和顾长於远日有怨,近日有仇,不是顾长於还能是谁。
但现在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这个祖宗给供出来。
顾时宁苍白着脸摇摇头。
顾钰衡皱眉狐疑,不再说什么,没待多久也离开了。
明日国子监开学,他要好好问问苏邈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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