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往事

临安王府中。

简汐难得主动来到顾清影跟前,犹豫着开口问道:“你近日可有要进宫的时候?”

顾清影正摆弄着桌上一堆制作面皮的材料,如今她没事就研究这些,兴致十足。

“你要进宫?”顾清影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是,我师兄在宫里,我需要见他一面。”简汐如实回道,她觉得对顾清影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顾清影听到这话,突然对简汐所说的话更感兴趣,当即便放下了手中正做着的事情,用八卦的目光看着简汐,问她道:“你师兄?如何会在宫中?”

小歆也听到了简汐所言,凑了过来,说起来重逢后她还没有问过自己姐姐以前的事情。

简汐轻叹了一口气,将这段纠葛颇多的过往一一道来。

当初她们姐妹的父亲被仇家杀害,母亲带着她二人四处躲避、颠沛流离,而祸不单行,简汐又染上了怪病,母亲万般无奈之下把小歆卖作奴仆,得了几两银子想为她治病,可是寻遍了所有大夫都说无药可解,母亲在无尽的焦虑不安和恐惧中渐渐失了生气,最后也撒手人寰了,独留下了一个身染怪病的女儿,在破庙里绝望的等待死亡来临。

也许是简汐命不该绝,在奄奄一息之际碰到了当时正云游天下的神医风清子,简汐所得之病他先前从未碰到过,这激发了他想要战胜顽疾的好胜心,风清子觉得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应该救下这个即将丧命的女童。风清子年轻时爱钻研奇难杂症,也颇有建树,因而简汐的病也不出意外地被攻克了,后来见简汐一人无依无靠的,却难得的是对药理有兴趣,于是便收下了作为弟子,而当时风清子门下还有另外一个弟子,便是简汐的师兄——廖卓。

可后来不知为何,廖卓突然离开了他们师父,简汐问过师父风清子缘由是什么,却没有得到答案。

再后来,简汐自己出来闯荡江湖,顺便寻找当年被卖掉的妹妹,顺藤摸瓜找到了临安王府,还混了进来,之后又阴差阳错地跟在了顾清影身边。而那次陪着顾清影进宫时让简汐无意中看到了师兄廖卓,她震惊不已,同时也深深不解,她知道师兄一直以来的理想都是行医四方、悬壶济世,简汐觉得他最起码肯定不会入宫来向那些权贵邀宠的,可摆在她眼前的事实就是如此,由不得她信不信。简汐无论如何都想要知道师兄这般作为的原因,所以她又回去找了自己师父风清子,想将过往的事情问个清楚。

风清子也并未说太多,只说他见到廖卓时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因村子里染上瘟疫,州府下令封村,一个人也不能放出去。风清子想救人,可瘟疫来势汹汹,接连死人,又接连出现新的感染者,当时他并没有那个时间和条件去为那么多人医治,后来费了好一番功夫也只能带出来一个婴儿,但是除他以外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死了,无一幸免。而当时还是婴儿的廖卓也染上了瘟疫,只是风清子瞒过了官府的人将他带出,他也在赌,这瘟疫传染性极强,他一路抱着廖卓也早已被传染,所以能否研制出药物也关乎着他自己的性命,所幸他赌自己的医术还是赌对了,他研制出了完全治愈瘟疫的药,二人安然无恙。只是全村人被封闭从而惨死的事情,太过残酷,所以他隐瞒了廖卓的身世,只希望他能如一般的孩子一样平安快乐的长大。

廖卓长大后,终究还是知道了,所有亲人、族人就因为州府的一道命令,失去了所有希望,这样惨烈的事实令他无法接受,他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他自小跟着风清子学医,所以他知道瘟疫从来不是凭空出现的,可风清子对于这点始终缄口不言,那他就只能自己去查明真相。这便是廖卓进宫的缘由,致全村人死亡的大瘟疫在朝中一定会有记载和存档,他也想知道当时的州府府尹是谁,而这些,只有在宫中才能查明。

顾清影听罢,唏嘘不已,一个村子人的性命,确实不是简单就能揭过的,她倒是理解廖卓的坚持,换作是她,只怕会更疯狂且不计代价的想要一个真相。

“那如今你找你师兄做什么,劝他不要以身涉险吗?”顾清影问简汐道,“那你师兄怕是不会答应你。”

简汐摇头:“不是,我想帮他。”

“好吧,那我想想办法。”顾清影道,虽然她认为廖卓既然选择了隐瞒,那多半也是不会愿意接受简汐的帮助的。

“必须要入宫才能见到吗?不可以把他请出来吗?”小歆突然在一旁道出了另一个思路。

顾清影一下茅塞顿开,进宫是不容易,但是请一个太医出宫一趟应当是不难的吧,正好她近日时不时便觉得头疼。

顾清影轻轻摸了摸小歆的脸,欣慰道:“小歆可真聪明。”

小歆甜甜一笑。

事不宜迟,顾清影当即便让简汐去找元叔,让元叔帮忙入宫请廖卓至王府为她问诊,说她近来总觉得头疼,吃了几剂药也不管用。元叔听罢,不敢有片刻耽误,直奔宫城而去。

元叔走后,简汐拉过顾清影的手,细细把起脉来:“你说得跟真的一样,我先替你看看。”

“我最近是偶尔会起一阵头痛,过会儿又自己好了,只是发作次数也不算频繁,我便没有在意。”顾清影见简汐抿着唇,一脸严肃的表情,突然有些心虚。

“之前小歆说你失忆了?”简汐问。

“嗯。”顾清影点点头。

简汐拧着眉摸了半天,这才道:“你身体倒是没有什么毛病,头痛估计是因为你的失忆症引起的,没什么大事,顺其自然就好。”

听到这话,顾清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午时过后,元叔带着一个背着医箱的男子往顾清影所在的院子走去,进了院子后,顾清影便找了个理由将元叔支开,她把廖卓带到偏厅后,也跑去找小歆了,留他们师兄妹二人一个说话的空间。

偏厅中,简汐和廖卓面对面站着,一时无话,廖卓在屋中看到简汐的那一刻,就明白所谓长欢郡主找他问诊就是个幌子了,有简汐在,哪里还需要他来看,他这个师妹的医术可不比他差。

过了一会儿,廖卓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一边拿下肩上背着的医箱放到一旁的桌上,一边坐下来道:“说吧,你找我做什么?”

“师兄……”简汐喊了一声,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廖卓偏过头来看着她,也未开口。

简汐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只好说道:“我找过师父了,问了一些关于师兄你之前的事……”

“这事不用你管。”廖卓不由分说地打断她。

“可这事很危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陷入险境。”简汐焦急道。

“那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廖卓站起身来吼了一句。

简汐也急的声音大了起来:“你是我师兄,你的事怎会与我无关!”

廖卓定定地看着简汐,正是因为危险,所以他更不能将她牵扯进来,可简汐的态度却这般坚决,他顿时心中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之感。

“汐儿,算我求你,你不要管这件事,我不想你牵扯进来。”廖卓无奈道,“更何况你也帮不了什么,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简汐几乎要落下泪来,可却死死忍住了,她不想此时此刻在廖卓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她也知道自己师兄一向是个极有主意的,决定好的事情不会轻易更改,所以她只能先答应他。

简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我答应你,暂时不过问,不过若是让我知道了你有危险,那我一定会去找你。”

“好。”廖卓也应下。

廖卓见简汐不准备再说些什么了,便拿过自己的医箱,准备回宫。

简汐送他到院落门口,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师兄,多加小心。”

廖卓点点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顾清影和小歆原本还好奇这两人说了些什么,可看着简汐愁容满面的模样,都不敢开口去问,此事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揭了过去。

此后又相安无事的过去近一个月,关于方舒窈要刺杀顾清影的消息仿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了,连顾清影自己都没有那么防备了。

二月里,太子妃二十岁寿辰将至,太子妃顾蓉本不打算大操大办,因近来太子诸事不顺,心情也不好,所以顾蓉准备邀请至亲的人聚一起随便吃顿饭就好了,可太子却让她好好操办一番,宴请诸位皇子及京中贵圈中的年轻男女,合适的皆可邀请。

顾蓉虽疑惑太子这般作为的原因,可也不敢问,只能照办。

顾清影在王府中好一阵无语,今日收到了太子妃发来的请帖,让阖府上下在二月初五那日去东宫参加寿宴。之前因沈仲羿的事情,父亲替她对外称病,不便外出,所以顺理成章地推掉了无数的宴席,可此次是顾蓉相邀,她这位姐姐自然是清楚顾清影根本就没有得什么病,所以这次看来是真的推不掉了,自己大姐的面子,看在爹爹的份上,怎么都得给。只是这一露面,后续恐怕会麻烦不断,顾清影想到这里便有些烦闷,一个寿辰而已,让自己爹娘去吃个饭足够了,何苦这么大张旗鼓的。

二月初五那日,顾清影用过午膳后准备像之前一样小憩一会儿,还没躺下呢,小歆过来与她说院外有人找她,她只好耐着性子先去见一见。

来人是大夫人的贴身婢女,轻声轻语道:“夫人遣我来告知三姑娘,晚上要赴太子妃寿宴,要先准备着了。”

顾清影好容易忍住了翻白眼的**,要赴的是晚宴,此刻才刚过午时不久,有必要这么早做准备吗?

顾清影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道:“我知道了。”

小丫头行过礼,施施然回去复命了。

顾清影一回屋就躺在了榻上,拥着暖呼呼的狐皮毯,眼看就要睡着了。

“小姐,大夫人说准备着呢?”小歆凑上来问道。

“没什么可准备的,小歆你把我近日常穿的那条水蓝裙拿出来,那件厚实些,还有斗篷也是,发髻一会儿我醒了随意弄一个便好了。”顾清影闭着眼睛,懒洋洋回道,“对了,记得多备几个手炉,外面可冷。”

小歆抽了抽嘴角,好歹是赴宴,这么随意真的好吗……

不过见顾清影似乎已经睡着了,小歆也不忍再叫醒她,自己去预备今日顾清影晚宴要穿的衣饰。不过小歆想了想还是没有听顾清影说的拿那条水蓝色裙子出来,那条裙子倒是好看,可是穿过几次了,难免有痕迹,她想了想,拿出了一条鹅黄色的金丝暗纹马面裙,再搭了个月牙白的绣花袄,花纹并不明显,隐匿在层层极细的银线色泽之中,这套衣服是入冬前做的了,顾清影还未穿过,这样穿着保暖又不失灵动,更不会失了礼数。至于斗篷还是那件淡粉色的,这个顾清影总不愿意换,横竖进殿后便会脱下斗篷的,小歆便不纠结这个了。

顾清影觉得她睡下没多久呢,迷迷糊糊就听见小歆一遍一遍又轻轻喊她,她只好睁开了眼。

“小姐,该起来梳妆了,大夫人方才又遣人来了。”小歆见自家小姐终于醒了,松了口气。

顾清影十分艰难地坐起了身子,长叹了口气,然后被小歆拖着去梳洗打扮。

到王府厅堂时,大夫人二夫人顾北辰顾蓠都等着了,顾清影抱着手炉,小跑过去。

大夫人见状笑道:“不着急,时辰还早。”

不着急你还派人催好几次,顾清影悄悄撇了撇嘴。

“蓉儿此次特意邀请你们这些小辈去,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大夫人道,“你们差不多便出发吧,路上还要耽搁一会儿。”

顾清影听闻这话诧异了一下,不是说都去吗?只是此时她虽疑惑,但想不通缘由下一秒便抛之脑后了。

既然是小辈们去,那便只有顾清影、顾蓠、顾北辰三人,顾清影和顾蓠二人乘马车,顾北辰骑马,一行人朝宫城方向缓缓而行。

顾蓠和顾清影在马车内大眼瞪小眼的,觉得没趣儿的很,于是微微掀开车帘一角,跟在一旁骑马的顾北辰搭话,“二哥,你说大姐为什么只邀请了我们小一辈的啊,爹爹和母亲都没去诶。”

“兴许是怕有长辈在,大家不自在吧。”顾北辰温声道。

顾蓠微微点头,觉得有理。

顾清影闭上眼睛,在车内养神,也不想看顾蓠,反正也是相看两厌。

“哼!”顾蓠从鼻子里吐出一个字,她就看不惯顾清影这副故作潇洒的样子。

二月的天还是很冷,不过也不至于还要抱着手炉,可顾清影格外怕冷,便带着几个。

行至闹市,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是嘈杂的声响。

顾清影正想问问情况,顾北辰的声音从外传来:“蓠儿、影儿,你们在车里暂且不要出来,我前去看看。”

听到这话的顾清影只能失望地坐回位置上,本来她正想凑凑热闹去。

“外面发生什么了?”顾蓠也好奇不已,可是没有人与她说话,她只好问坐在她对面的顾清影。

顾清影斜了她一眼,凉凉道:“我不是与你一样待在马车里吗,你不知道的事情我能知道?”

顾蓠白了她一眼,她就是想找个人一起聊天不行啊,这人果然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我去看看。”见顾北辰迟迟未归,顾清影道,说着便要跳下马车。

顾蓠连忙拉住顾清影的手臂:“外面这么多人,马车上又有王府标记,你就这么下去?”

未出阁女子不能随意露面,顾清影突然想起了这么一条格外让人无语的规定,尤其她如今还算是京中贵女,更不能随意让人窥见她的真容。

不过这点小事可难不到她,正好试试近日试验的成果。顾蓠见顾清影从袖兜里翻出一张肉色之物,随手覆在了自己脸上,再用手四周按压了几下,眼前的顾清影顿时就成了另一个人的面容。

顾蓠张大了嘴巴,震惊不已:“你哪来的这东西?”

“我自己做的。”顾清影扬眉道,“这样总可以见人了吧,横竖不是我的真实面目。”

顾清影脸上所覆的便是她近日唯一做成功的一张化形面皮,手艺较为粗糙,不过骗过寻常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你还会做这个?”顾蓠更震惊了。

“混江湖的,什么都得会点。”顾清影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罢便跳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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