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重建家园,红彩大会推迟了几天。
男丁扛木头,砸木桩;女眷做食物,或者给伤人包扎。分工明确,热闹的丹青山头一次有了不一定的声音。
“三!二!一!拉!”
“使点劲!”
如果是成年男子,七八个人一起扛,倒也不费力。但他们是草,根啊茎啊非常柔嫩,力气没有那么大,所以,一根木头一般要十几个人一起扛。
纵然十几个人一起,他们还是憋红了脸,使出吃奶得劲儿,将顶梁柱竖了起来,一个个房子的雏形拔地而起。季书淮走在他们卖力的呼喝声中,有些感慨,一个好的家园少不了每个人的出力。
“唉,芊芊姐!你干什么呢?”
“我在吃夜明砂,你要吃点吗?”
季书淮连忙摆手:“不吃不吃,留着你吃吧。”看见凌芊芊身后的大木头,他道,“我来帮你吧。”
凌芊芊把夜明砂囫囵吞下去,拍了拍手上的食物残渣:“不用,这点东西,我一个人就能扛起来。”
“?”
季书淮眼睁睁看着凌芊芊单手把成人腰那么粗的木头扛在肩膀上,单手扛那么沉重的木头,他都不一定做到!
凌芊芊做起来却如喝凉水那样简单,宽袖随着动作滑落到肩膀上,露出柔韧有力的,却不过分夸张的肌肉。
“不愧是芊芊姐,简直女中豪杰。”季书淮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对着凌芊芊竖起大拇指。
凌芊芊脸一红,媚眼含羞:“这跟我们的修为有关啦。你若是再修个几百年,也会像我这般厉害。”
季书淮道:“抛开修为,芊芊姐也是女中豪杰。”
他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幕,娇小纤瘦的身影在火场中厮杀出一条血路。明明,她也是棵小草,她也会害怕。
却因有要守护的人而勇敢站出来。
凌芊芊道:“你去帮族长夫人吧,这边有我们呢。”
季书淮一愣,都没反应过来族长夫人是谁,余光瞥见正在为受伤的人疗伤的凌羽,才知道凌芊芊说的是谁。
这改口改得挺快呀。
总觉得凌羽身边少了什么东西,季书淮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会儿,终于知道少了谁,少了花千棠!
奇怪诶,小情侣好不容易团圆,竟然没有时刻腻在一起。这太不像花千棠了。
“花千棠呢?”
凌羽道:“他现在,很虚弱,在,恢复,法力。”
复活整个丹青谷,确实要耗费不少。
季书淮噢了一声。
凌羽低着头,帮人包扎伤口,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你怎么不陪着他啊,双修不是恢复的更快吗?”季书淮坏笑,像只蔫坏的狐狸。
凌羽的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本来说话就慢,现在更结巴了:“你你,你又,开开我,玩笑。这,这还有,还有,外人,人在。”
“啊?他们不在的话,我就可以随便开你玩笑了?那等会我们私下里聊,你来给我讲讲双修的注意事项,我怕等到自己修的时候,修不好会走火入魔。”
“……不可,不可理喻。”
“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你想跟谁双修?”君临的声音猝不及防插进来。
“关你屁事。”季书淮脸一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道,“凌羽你这边好像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去帮芊芊姐了。我可不想待在这里,让某人扫了我的兴。”
凌羽茫然:“啊?”
这是又怎么了。
“……”
君临站在原地,眼巴巴望着,想靠近不敢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凌羽都帮三四个人包扎好伤口了,君临还站在原地呢。
“包扎好啦。”凌羽擦了擦汗,余光瞥见君临的身影,站起身,“你和,和书淮,吵架啦?”
君临闷闷的嗯了一声,眉头狠狠蹙起,跟那解不开的丁香结似的。
“他很好,好哄。他,不会,一直生你气的。”凌羽道。
君临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紧跟着季书淮,“但愿如此。”
季书淮在人群中走来走去,花妖见了他失神,活也不好好干了,恨不得把眼珠子贴在他身上。草妖见了他发芽,只想着如何展示自己一身肌肉。
季书淮眼珠一转,又开始打算盘,“仙草哥哥,我来帮你吧。”
草妖头顶上的芽迅速增长,不能说是芽了,应该算是藤了,耷拉下来将整个脸挡了个严实。
季书淮噗嗤一笑,这么纯情,这么好玩!
“哈哈哈哈哈哈……”
在一旁的老者,用拐杖敲了敲地,发出沉闷的声音:“别人在建材,你却谈情说爱,天理何在!”
季书淮笑道:“老爷爷,还是个rap呢,单押了。”
老奶奶道:“什么软婆,我是你太婆!”
“小小年纪,怎么就瞎了眼呢。”
“……”
小草妖凑过来,在季书淮耳边小声说:“婆婆脑子不太好,不用管她。”
气息喷在耳边痒痒的,季书淮不喜欢这么与旁人近距离接触,不动声色拉开与小草妖之间的距离。
“这样啊。”
老奶奶住着拐杖去另一边监工了,睁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势必找出偷懒的妖。
嘭!
木楔子被人一锤头暴力砸了进去,看起来有些可怜。季书淮瞧过去,君临木着脸拿着铁锤头,帮人干活呢:“还有需要帮忙的吗?”
另一个人连连摆手,不敢让君临帮忙,就这个杀气腾腾的架势,哪是建房子啊,分明是拆家!
季书淮小声道:“臭着脸给谁看啊。”
草妖道:“把这个搬到那边去就好啦。”
君临一口气全部扛起来了,要知道那是草族十几个人花两趟才能全部搬完的东西。草妖眼冒星星,脑袋上的芽迅速增长,垂到地上去了:“好厉害!好勇猛!好威武!教教我吧!我也想像您一样强壮!”
“……没出息。”季书淮瞧着身旁不明的绿色物体,面无表情评价。
这边帮不上忙,季书淮去了花妖那边,准备做一些简单的事儿。花妖做饭啊,甘露,花蜜,还有各种动物的排泄物……季书淮淹了口唾沫,有点不知道如何下手。
花妖笑着邀请他:“过来坐呀,你把这些按照上面标记的位置摆好就可以啦,他们饿了自然会过来吃的。”
“好。”
季书淮刚要坐下,一道黑影抢在他前面坐下,飞速把甘露花蜜都弄好了,齐齐整整,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花蜜散发的香味沁人心脾。
“你就非要跟我抢活干是么……”
季书淮木着脸离开,又去了别的地方帮忙。
帮人扛柱子,搭房子。
好歹也有万年灵力,虽然还不会熟练使用,但年岁放在那里,哪怕季书淮不怎么精通,发挥出的实力还是让人不容小觑。
单手扛起比他腰还粗的木头,帮他们建房子。
君临跟在季书淮身后帮忙。
两个人较劲儿似的比赛,本来好几天的工程,硬生生缩短了,今天一天就建好了大半的房子。
夜晚,全族人聚在这里,流萤飞舞,鲜花草木做伴,与他们一起庆祝新生。而季书淮和君临还在赌气建房子,一人扛着一根大木头,库库往居住区搬,跟牛似的拉都拉不住。
“诶?小心!”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句。
季书淮扭头一看,好端端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不见了。他急得呀,立马把木头扔了,掀开君临扛得那根木头,看见黑色的蛇饼趴在地方。
嗯,惨兮兮的。
凌羽凑过来:“这,还,还能,要吗?”
季书淮面无表情补了一脚,无情道:“埋了吧。”
君临彻底扁了:“……”
花千棠不在,若是花千棠在这里肯定笑得合不拢嘴。凌芊芊喊他们:“快来,吃饭啦!知道你们外族人吃不惯谷里的食物,特地让人备了野鸡啊鸟啊鱼啊,让你们吃!”
季书淮道:“来啦!”
君临:“……”
凌羽叹息:“你怎么,惹书淮了。”
君临沉默,漆黑的鳞片被冷冷的月光铺了一层霜,看起来冷冷清清,上面还有鞋印,有种反派的苦命。
所有人席地而坐,庆祝劫后余生,甚至还有人用这个作为借口挨着自己喜欢的人坐下。谁知道下一秒发生什么呢,至少让我们这一秒勇敢一些吧。
季书淮一边一个,他都被挤得没位置了。
君临默不作声,爬上季书淮的脖颈,吐着蛇信子,碧绿色的眼睛盯着每一个靠近季书淮的人,暗含警告意味。
瞬间没人敢靠近季书淮了,两边都空了出来,空着不太好看,凌羽和凌芊芊坐过来,补上了空缺。事实上,只有他两个人能坐过来,只要换成别人,定会看见某条蛇露着毒牙,阴森森的盯着你。
“下来!你不要自来熟好吗?我跟你不认识。”
君临不动,甚至还往季书淮的衣领里缩了缩,贴到温热的肌肤。
季书淮:“……你要不要脸。”
君临不语,晃了晃脑袋,神情美滋滋的。
这样亲密的接触只有他才可以。
“你说过我杀的比你多你就会原谅我……”
季书淮翻脸不认账:“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不记得了。”
“……”
君临轻轻叹了一口气。
差不多每个人都找好了自己的位子,准备开动呢,一个绿绿的人跑了过来,全绿色的,好绿啊,像穿了吉利服的猴子。
季书淮从来没见过这么绿的人:“这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凌芊芊不敢说话。
本来热闹的氛围,因为季书淮的笑声,安静了许多。他们都不敢笑,低着头,跟雕塑似的。
只有凌羽敢说话:“花花。”
“花千棠……你怎么那么绿啊哈哈哈哈哈哈!”季书淮笑死了,其实也没那么好笑,但是想一下那个画面,有个野人傻不愣登的跑过来。
花千棠郁闷坏了,他还没完全恢复,灵力不太支持变成正常人,只能绿成这个样子出门。
凌羽帮花千棠说话:“那是,是,生机,的颜色,很,健康。”
季书淮笑着拍了拍大腿:“生机,太生机了!”
花千棠道:“你脖子上那盘黢黑的像被晒干的排泄物的是什么东西。你把排泄物挂脖子上啊,有趣,实在有趣。”
君临道:“你这棵没脑子的藤,连自己的爱人都记不住。”
花千棠的脸绿出新高度:“……君临!你把丹青谷的流光花还给我!”
“进了我的领域,就是我的东西。”
“……”
形式不太对,凌芊芊打圆场:“两位,吃饭啦!尝尝新酿的花酒,可甜了。”
“是吗?我尝尝。”
“不许喝。”君临用蛇尾不轻不重抽了下季书淮的锁骨。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季书淮哼了一声。
“……”
君临趴在季书淮的颈窝里不说话了,安静的像死了一样。
季书淮道:“不是我吹,我的酒量,喝趴下你们全部的人都没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跟君临做对,别人都是用碗喝,季书淮偏抱着酒坛子喝,人家喝一碗,他喝一坛。
他高举酒坛,红着眼睛大声喊:“敬新生!敬春天!敬我们!”
君临抬了下头,艳红的耳坠擦过他的脑袋,冰冰凉凉的。碧绿色的眼睛没了宝石的光泽,像是赝品。
他们都清楚,肉|体距离再近,两颗心不在一起,又有什么用呢。热闹的欢庆里,君临静静的陪着季书淮,看着季书淮尽情放纵,心里泛着无法形容的苦涩。
喝到最后,季书淮跟全族的人拜了把子,称兄道弟的,甚至当起了媒婆,拉郎配,别人拉都拉不住。
抱着酒坛子晃晃悠悠走着,随手摸了摸脖子:“什么东西,凉凉的,咦,我怎么把干屎挂脖子上了。”
君临:“……”
季书淮一把扯下来君临,瞪大了眼睛:“哎呦,是蛇啊,来来来,你也喝点,喝了我跟你拜把子,给你介绍母蛇,让她给你生一窝小崽子。”
“……季书淮,你找死!”
季书淮捏着蛇嘴,硬是给君临灌了一坛酒。君临化为人形,单手抱着季书淮。
季书淮一手拎着空酒坛,一手摸着君临的脸:“哟呵,这么帅的蛇啊,给爷乐一个。”
君临单手将季书淮打横抱起,脸色沉沉。
此情此景,花千棠只想幸灾乐祸:“他才几岁,你都活了几千年了,跟他一般见识做什么,轻点折腾他,玩坏了你又心疼。”
君临冷冷剜了花千棠一眼。
季书淮甩了空酒坛,伸手拍拍君临的脸:“干什么?还挺高冷啊,说说吧,几千块钱能买你一笑?”
君临擒住季书淮的手,防止他乱摸,抱着他离了席。
还没走几步,季书淮就开始在君临怀里乱扑腾:“不要回去,我要玩秋千,玩秋千!”
君临抱着季书淮到秋千那里,握着季书淮冰凉的手放到藤上,再三嘱咐他,一定要抓紧了。
季书淮烦道:“知道了,你怎么比我爹还啰嗦。”
君临没说话,走到季书淮身后,轻轻推着他。季书淮快乐的直哼哼,舌头都捋不直了。
突然,他手一松。
眼看就要脸朝地栽下去。
接近大地的那一瞬间,君临垫在了他身下。季书淮趴在君临身上傻笑:“反应真快啊。”
“你喝醉了,我们回去休息。”
季书淮两手分别撑在君临的脑袋旁,朦胧的醉眼打量着君临:“你的唇好红呀。”
说着,他就要吻下去。
即将触碰的一瞬间,君临撇开头,季书淮亲了个空,嘴唇堪堪擦过君临的脸颊。
季书淮嗤笑:“该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我只想做个俯卧撑而已。”
君临:“……”
季书淮从君临身上滚下去,和君临并肩躺在花丛里。胳膊靠的很近,只要稍微动一下,就可以牵到彼此的手。
他们却默契的谁都没动。
看着亮晶晶的星空,季书淮用力眨了眨眼睛,道:“忍受**的煎熬,那滋味好受吗?你个傻逼,竟然把自己当成棋子。我还没弱到什么事都要你保护的地步吧。你总是什么都不说,瞒来瞒去有什么意义……”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作为交换,你也告诉我一个秘密好不好?”
“好。”
他喝多了,在胡言乱语。
“君临,我不叫季书淮。”
“我叫林墨,我来自现代,那是一个不用修仙,也没有长生不老的时代。我可能是和季书淮互换了灵魂,也可能是暂时替代了季书淮。”
“我也不知道季书淮什么时候回来,或许等我收集完四大圣器,打败最终BOSS后,你的爱人就会回来了。”季书淮吐出一口气,终于,终于说出去了。
他和君临之间,就只剩下君临的秘密。
君临没说话,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季书淮喃喃自语:“你呢?你用什么秘密交换。”
是不是在计划着你爱人的复仇计划。
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你爱人的替身。
季书淮看着君临,竟然开始期待君临对自己坦白。
君临:“我没有秘密。”
“你耍我?你刚才说的好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不想拒绝你。”
季书淮气笑了,翻身骑到君临身上,居高临下看着君临:“……你个骗子。”
君临安安静静看着他,其实心比谁都痛,却什么都不能说,怕说出来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四目相对,心绪难言。
“我喝多了。”
季书淮从君临身上下去,摇摇晃晃往回走。
君临道:“你没醉。”
季书淮身形一僵,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回到最初的话题:“我不是季书淮,该说的我都说了,是走还是留你自己决定吧。”
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让他的心变乱了。他只是讨厌顶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生活,而每一次君临都会深情款款的喊那个人的名字,所以才会在君临面前屡屡失态。
他其实没那么喜欢君临。
他若是喜欢君临,耳朵上的铃铛早响了。那枚金色的铃铛早就黯淡,那日在吟花泉,铃铛上的心头血就洗掉了。
他对君临的感情不过是对强者的依赖罢了。如果有一天他变得强大,他一定会毫不犹豫踹掉君临。
季书淮嘴里哼着曲,迎着月光,晃着胳膊往回走。结果还没走几步,就被君临抓住胳膊。
季书淮皱着眉扭头:“干什么?”
君临乞求的看着季书淮,脑海中全都是,说话啊,快说话啊,再不说季书淮就要走了,说话呀,告诉季书淮真相……
君临闭上眼睛,非常用力地把季书淮拽进怀里:“我不是有意瞒你,等到我能说的那一天,我一定全都告诉你……”
竟然有些祈求。
季书淮怀疑自己听错了,摇头道:“嘘,不想说就别说了,我不会强人所难。”他从君临的怀抱里退出来,“就一句话。”
“我还能继续相信你么?”
看着空荡荡的怀抱,君临失了神,慢慢点头:“我说过我是最不会害你的那个,这一点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我不管你在计划什么,这一切跟你有关或是无关。
我们到最后不会兵戎相见就好。
季书淮散着小步往回走。
君临问:“去哪?”
“还能去哪,回去接着喝酒啊。”季书淮回了一下头,清澈的眼睛里映着溶溶月色。
明眸皓齿,美得不可方物。
后半段改了[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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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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