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隐风台(四)

落到院内恐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花千棠控制藤蔓生长的方向,精准落在屋顶上面,四周都是巍峨的高山,一山连着一山,连绵起伏。

站在山中尽是被群山包围压迫的感觉。

季书淮站稳脚就开始吐,恨不得把胃都吐出来。凌羽扶着季书淮坐下,盘腿坐在瓦房上,双手抵着他后背,为他疗伤,淡绿色的光如流萤那般围绕着他们。

“好点,了吗?”凌羽担忧的看着季书淮,不自觉加大的法力,想让季书淮好得更快一点。

围绕在他们身边的绿光更加璀璨热烈。

季书淮肤色本就苍白,一难受一吐血脸就更加苍白,近乎透明,跟那阳光下即将融化的雪人似的,叫人看了心生怜惜。

季书淮捂住胸口,点了点头:“我好多了。”

他的脸色依旧很难看。

他没办法跟凌羽解释这是一种心理疾病,法术疗伤是不管用的。除非他自己主动尝试着克服。

但也不得不承认,凌羽的法术让人很舒服,他没那么难受了。

最起码不用把胃吐出来了。

凌羽小心翼翼搀扶着季书淮起来,自责道:“都是,是我们,不好。我们,应该能,能用更好,好的手段。比如说,御剑飞行。”

御剑飞行,你俩又不是剑修,剑都没有怎么飞,平地起飞吗。

季书淮没骨头似的软在凌羽怀里,修长的手指挑着凌羽的下巴,坏笑道:“我听说嘴对嘴借法力可以缓解这种症状,你要不要跟我尝试一下。”

凌羽:“啊?”

花千棠暴躁道:“季书淮你给我滚,别逼我用藤条抽你。要借法力你找君临去,别找我家小果子。”

季书淮撇撇嘴:“君临现在又不在。我亲亲凌羽怎么了?别那么小气嘛,给我亲一口,就一口。”

花千棠忍着把季书淮一脚踹飞的冲动,强行插到他们俩中间:“这句话我的藤记住了。”

他手指长出一根藤,藤上开了一朵喇叭花。喇叭花开开合合,竟然说起了人话:“君临又不在,别那么小气嘛,给我亲一口,就一口。”

很显然,重复的是季书淮刚刚说的话。

“?”

还能录音!?这也太超标了吧。

这藤真他妈好使。

季书淮可不敢让君临听这句话,君临无情道道心不稳,谁知道听了这句话会不会发疯。

君临发了疯,遭殃的可是他。

凌羽在一旁眯着眼笑,俨然一副看戏的架势。

季书淮十分识相的转移话题:“这里就是镜明台了吗?”

花千棠收回指尖的小喇叭花,扬起下巴道:“这当然是镜明台,我们植物的认路能力可是一等一的强。”

“那你连你的爱人都记不住。”

花千棠的指尖又长出方才那朵喇叭花。

季书淮算是怕了他:“信不信我放火烧你?”

“……麻烦你搞清楚,是你有把柄在我手上!”

“这算什么把柄,君临又不会把我怎么样,他只会气得把你们全杀了。”

“……”

凌羽笑道:“好啦,好啦,我们还,还要,办正事。”

“我当然知道,只有这棵藤才会以私废公。”

“你这个人!你!你给我等着!”

季书淮不理花千棠,抬头看过去,眼睛里映着盛大的高楼建筑,脑海里只剩下震撼二字。

要说是镜明台,不如说是镜明楼,楼高百尺,可摘星辰。

整个镜明台都是灰瓦朱墙,檐角高高翘起,如飞鸟展翅。檐下挂着青铜惊鸟铃,随风而响。

房屋一半嵌在山腰中,一半悬在外面,被云雾半遮半掩。房屋高低错落,又紧密有致,像紧紧抱在一起的菇群。高墙顺着山脊建立,根据山的走势,如蛟龙一样盘踞在此,不可逼视。

门前左右各一个瞭望台,如尽职尽责的守卫一年四季矗立在此。

纵观全貌,灰瓦朱墙的建筑群像一块块积木,规律拼在一起,搭建成龙头。瞭望台像龙的角,而高墙是龙的身子。还有更高明的一点,东窗西窗成了龙的眼睛。

明明窗户是一种死物,一眼看过去却能感觉到十足的压迫感跟侵略性。

让人望而却步。

整条龙威风凛凛盘踞在高山,俯瞰人世间。而那人世间就是阴阳城。

镜明台四百八十阶,每一阶都是用玻璃打造,每走一步,可观人间。

一步一阶,一阶一人间,走完四百八十阶,人间百态就在眼中了。

而他们尚在镜明台的脚下,还未踏进真正的镜明台。

如果说青竹峰、丹青谷是素雅的代表。那镜明台风氏便是富贵的代表。来往的仆人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彩线钩织的富贵花,看起来生动逼真。

手里端着黄金打造的酒盏,脚步匆匆去往另一个方向。

季书淮哇了一声:“有钱人啊。”

凌羽问:“接下来,我们,应该,干什么?”

季书淮道:“上镜明台,找君临和封落。”

花千棠说了个很现实的问题:“上什么镜明台,门都进不去先被弄死了。”

季书淮反问:“你有什么好办法?退出去从长计议?有个屁用,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几天后再来镜明台,还是会被郁明修弄死。早死晚死不如现在就死。”

“退出去从长计议,那是逃避的说辞。”

“我们只战不退!”

季书淮看向巍峨高山,它们低着头,似乎在嘲笑他。

花千棠呵呵一笑:“不自量力。”

季书淮看向凌羽:“凌羽,你相信我吗?”

凌羽用力点头:“相信!”

突然,嘭一声巨响,天边飞速划过一道鲜红色的弧线。像陨石坠落那般,直捣黄龙,将漂亮庄严的房子砸了个稀巴烂。

碎石接二连三滚落,砸向其他房屋。

季书淮哇了一声,手掌弯曲横在眉上挡光,眺望远方:“站得高看得远啊,站在山顶上,哪怕是白天都能看见流星啊。可真漂亮。”

凌羽道:“真的是,是流星吗……”

花千棠道:“像剑气……”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三人六目,互相对视,异口同声道:“红色的火焰剑气,是君临!”

待到红光消散,他们站立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见,红墙被砸了个大窟窿,包括墙体后面的山都落下一个人形凹坑。

而凿进墙里的人正是他们要找的君临。

君临此刻已经没用化形术,穿着正红色的嫁衣从石壁上滑落下来,用力把归愿狠狠插在缝隙里,单膝跪在地上,哇啦吐出一口血。

嘴上的血能看出来,身上的伤有红衣遮盖,难以看出来,只能通过君临煞白的脸色推测受伤非常严重。

这可把季书淮吓坏了,踩石借力跃起,三步并作两步,运用轻功飞到大窟窿那里,看见君临穿着红嫁衣都没心情打趣了。

连忙询问君灼的情况:“君临,你怎么样?”

他伸手摸君灼,摸到一手的血。

季书淮彻底吓呆住了,印象中君临一直战无不胜,无所不能,他也认为君临像神那样,永远不会受伤。

今天一看才知道,神也不是无所不能,神也会受伤,就像黑夜出现镰刃似的血月,是天空撕裂受伤的表现。

君临摇头:“我没事……”

风闲庭持着金色大刀飞到季书淮身后,眸子是全黑的,脖子、脸上爬满了弯曲的如血管一样的暗纹。

他头发披散,是一副疯癫模样。

季书淮背对着风闲庭,而且目光一直在君临身上,根本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大金刀落下的那一瞬间,君临立马推开季书淮,用剑挡下来人的攻击。

季书淮被推了个踉跄,狼狈在地上一滚,看见君临跪在地上,双手举着归愿,抵着风闲庭的大金刀。风闲庭的力量还在增加,君临的胳膊逐渐被压弯,膝下地上的裂纹也越来越深,深到出现一个坑。

君临现在本就虚弱,被风闲庭这一击弄得更加虚弱了!

“找死!”季书淮腾空跃起,全身力气汇聚一点,拼尽全力一脚踹中风闲庭的屁股,万年煞气加上百年修为,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

电光火石之间,大刀被甩了出去,风闲庭飞向对侧,给对面的石壁砸了个大窟窿。

一左一右两个人形的凹坑竟出奇的和谐。

花千棠道:“黑色的流星,这又是谁啊?”

凌羽摇头:“我也不,不知道……不知书淮,和君临,怎么样了。”

季书淮极目远眺,哇了一声:“好远啊。几日不见我是不是又变帅了。”

“又帅了,”君临卸了力气,倒在地上,虚弱的咳了一声,喉结上下滚动,竟生生把咳出来的血又咽回去了。

君临方才吐在地上那滩黑血,刺疼了季书淮的眼睛,他从来不知道血的颜色这么可怕,足以让他产生对血的恐惧。

“你怎么了?你把血咽下去了?你有病吧,为什么不吐出来。”

虽然他不知道把血咽下去是什么感觉,但他知道血的味道像铁锈,别说咽,光是闻都让人恶心。

把血咽回去,一定不好受吧。

“小伤,很快就可以恢复了。”君临脸色苍白,从来没在季书淮面前如此虚弱过。

“我带你下去,让凌羽为你疗伤。”季书淮手忙脚乱扶君临起来,架着君临的胳膊,用轻功带君临下去。

君临轻轻扯了扯唇:“那麻烦亲家公了。”

季书淮一愣,险些没想起来这个称呼的来历。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说出去的话跟泼出去的水一样,从不放在心里。

可有人会记得。

且一直记得。

季书淮沉默着把君临带下去。

红蓝身影在房顶的腾跃,目光刚锁定在他们身上,身影已经跃到下一个房顶上了。速度非常快,看得人眼花缭乱。

落到最底下的房顶上,花千棠和凌羽都在仰头看他们,甚至没反应过来,季书淮就带着君临到了他们身边。

看见君临伤得如此严重,凌羽眉头皱得更深了:“怎么,会这样。”

印象里君临又强大又神秘。

“书淮应该给你们讲了吧,我变成他的样子假装被带去镜明台。”君临盘腿坐在地上,利用这点空隙运功疗伤。

时间来到君临被带到镜明台的那一天。

本来到镜明台的那一天,郁明修就会把他炼成炉鼎的,但是没想到郁明修竟然想把他体内的媚骨剔除。

郁明修一直在寻找把媚骨完好无损的取出来的办法。媚骨一日不取出来,郁明修就一日不见他。他被郁明修安置在偏僻的地牢中,每日有人来给他送一日三餐,把他伺候的非常不错。

明明人已经到手了,只需要提魂,双修,就可以把人炼成炉鼎,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把媚骨取出来。

这太令人匪夷所思。

君临也觉得奇怪,又怕被郁明修发现其中的端倪,于是开始暗中观察郁明修。地牢的守卫本来就不多,而且以他的修为,普天之下没人能奈何他。

君临用一缕灵气幻化成人,顺着窗户飘出去,偷偷跟踪郁明修。跟踪郁明修一整天,才从郁明修微妙的态度中知道了为何要这么做:郁明修害怕断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就连让君临穿嫁衣都是为了给自己心理暗示,是带的女人回镜明台,而不是带男人回镜明台。

听到这里,季书淮忍不住吐槽:“看来恐同阻止了他修仙的步伐啊。不对啊……郁明修竟然恐同?他上个轮回可是跟男人恨海情天,爱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他怎么可能恐同。”

凌羽十分诧异:“你,你怎么,知道。”

季书淮道:“我遇见郁明修老相好了。他告诉我他和郁明修之间有一段让人唏嘘的匪夷所思的爱情故事。哦对了,你们绝对猜不到郁明修的老相好是谁。”

“是谁?”

“风自为。”季书淮稍微沉思,“按照辈分风落应该喊他爷爷?那我岂不是成为封落的师叔了。”

习武还能升辈分,值了!

众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浅浅炫耀一下,”季书淮厚着脸皮道,“咳,你接着讲,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君临宠溺一笑,然后继续说。

“没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一切都很顺利。你还记得那日我们出去帮封落买衣裳中途遇见的鬼婴吗?”

“我以为鬼婴是天生地养,没想到鬼婴竟然是郁明修养得宠物,我猜测这就是噬魂笔的术法,控他人灵魂为己用。鬼婴嗅到我身上的气息不对,识破了我的身份,疯狂攻击我,说我不是你。”

“鬼婴把我吃了。”

“可能觉得我不好吃又吐出来了。”

尽管是个冷笑话,但这并不好笑。

季书淮心疼的看着君临,难得指责他:“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好笑吗?一点都不好笑!”

这话一点不像季书淮嘴里说出来的。

花千棠万分震惊:“你吃错药了?还是你俩演对方演上瘾了,还没从角色中脱离出来。”

凌羽扯了扯花千棠,小声说:“你别,别说话,书淮在,在心疼君临。”

花千棠:“这就是心疼啊,我以为季书淮要把君临吃了呢。”

凌羽:“……”

季书淮道:“不要开小差,君临你继续说。”

花千棠:“……”

君临笑了笑,竟然是一脸享受的表情。

真的是疯了。

鬼婴不吃他,郁明修有的是办法对付他。郁明修把关在水牢的风落押出来,高高捆在石柱上,让她无法反抗。石柱周围燃着火焰,旺盛的火焰可以窜到风落的脚底下,烘烤着她。

是把风落活活烧死那么简单吗?

那就错了。

郁明修有一万种折磨人的方法,他用噬魂笔召来风闲庭,让君临跟风闲庭单打独斗。打到一半,君临发现无论怎么攻击风闲庭都不能伤到他。

这世上是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法,但也不能毫无破绽,连弱点都没有。君临疑惑之际,一阵风吹来,风闲庭的头发被吹起,这时才看见风闲庭背后贴着一张黄色的符。

君临惊措,那道符,那道符是共感符!

共感符可转移身上的伤痛到别人身上。

郁明修坐在高台,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挠着鬼婴的下巴,好像对待宠物。他看君临和风闲庭的眼神也像看蛐蛐打斗一般,毫不在意输赢,只管自己开心。

漫不经心道:“这么快就猜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很久。”

福至心灵,君临看向被绑在石柱上的风落,满身剑伤,严重的伤口露出骨头,流出汩汩鲜血,触目惊心。

另一张共感符在风落身上,所以每次君临攻击风闲庭,都是风落在替风闲庭受伤。

“猜出来就不好玩了。我们玩个别的,”郁明修语气淡淡的,跟说玩捉迷藏一样,“你主动攻击我的傀儡,我便赐风落一根**钉。我们看看是你身上的伤多,还是风落身上的钉子多。”

“如果你身上的伤多,那我就放了你们;如果是风落身上的钉子多,那你们就要成为我噬魂笔下的魂,成为我的傀儡,为我所用。”

郁明修说完游戏规则,却没有撤掉风闲庭身上的共感符。根本不是诚心玩这个游戏,就是想折磨君临跟风落。

君临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得应战。

只要主动攻击风闲庭,郁明修便会在风落身上钉一根[**钉]。

灵魂触碰到**钉就会魂飞魄散,彻底消散在人间。凡人肉|体钉上**钉便会终身携带,灵魂不进轮回,肉|体坠入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把人不当成人,这么残忍的折磨人的办法只有郁明修能想出来。郁明修就以折磨人为爱好。

人一旦有软肋就输了大半。

跟风闲庭周旋,君临只能抵挡风闲庭的攻击,不能攻击以及主动攻击风闲庭。失去攻击的主动权,君临完全被风闲庭压制,处于下风。跟季书淮踹风闲庭一样,君临被风闲庭从镜明台踹了下来。

然后跟他们遇见。

凌羽一向尊重生命,听见君临的话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呼吸急促,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花千棠把他揽进怀里,轻声细语安慰着他。

季书淮握起拳头,愤懑道:“这个郁明修太他妈不是东西了。”

站起身,“我去跟风闲庭打。”

君临攥住季书淮的手腕:“不可冲动。”

季书淮推开君临的手:“放心吧,亲家母,我既然把你送来,也定会把你送出去。”

花千棠道:“他是死的,不怕死,又有共感符护体,你怎么伤他。打到最后是和朋友两败俱伤。”

“相信我,”季书淮狡黠一笑,“既然来硬的会让封落受伤,那我们来软的。”

“凌羽,千棠,接下来我需要用到你们。”

凌羽道:“尽管,说。”

季书淮还没来得及跟凌羽他们说自己的计划,风闲庭提着刀攻了进来。季书淮唤出吞天,前去应战。

君临道:“小心……你只需撑一个回合……”

“小看我了,”季书淮飞出去迎战,一剑挡下风闲庭的攻击,抵住风闲庭手中来势汹汹的刀。兵器猛烈相撞,在空中激荡起排山倒海的剑气,四周的瓦片成排被掀起,如同刮鱼鳞一样。

哗啦哗啦,大片瓦片坠落。

又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风闲庭被剑气震开,落在房檐上,单膝跪地滑开一段距离,屋顶被割开,留下小路宽的痕迹。

被剑气震荡,风闲庭持刀的手颤抖不止,他仰头看浮在半空的季书淮,似乎在思考这是不是自己要攻击的人。

他的灵魂被控制,只接受指令,郁明修让他杀君临,他只会找君临打。察觉到季书淮不是君临,一点不恋战,提刀绕开季书淮,径直去季书淮身后的房顶找君临。

季书淮把吞天抛出去。

嗖得一下,锋利的剑身从风闲庭脸颊擦过。

季书淮闪现至风闲庭的跟前,握住吞天 ,剑身横在风闲庭的脖颈,笑着道:“想往哪跑啊,你现在的对手可是我。”

风吹着衣袍如云翻卷,高高束起的头发在空中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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