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穿过漆黑的隧道,一阵惨叫,一阵惊叫,经过一路颠簸,终于见了光明。六个人滑出隧道,因为有花千棠的藤蔓牵着,六个人几乎同一时间滑出来,又同一时间落地,叠罗汉似的压在一起。
最下面的花千棠感觉自己要被压扁了,气急败坏的喷火:“是谁换了位置!是谁!?我本来不是在最下面的!爹的!别让我逮到他!”
处在上面第二个的季书淮出奇的沉默,一句话没说,默默抱着最顶上的君临从他们身上下来,又沉默的拍了拍屁股,疼死他了!
要不是有花千棠的大叶子在屁股下面垫着,屁股早就被磨出火了。
不仅是天上的隧道,地下的隧道也不能坐!他这辈子都不会碰跟隧道有关系的项目!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下来后,最下面的花千棠身上哪哪都疼,手都不知道该捂哪,骂骂咧咧道:“季书淮是不是你!?从刚才你就很沉默!是不是你换了位置!”
底下隧道有些黑,他没看清楚。
季书淮才不会傻到承认换位置的事情,如果不换位置,被压在最下面的就是君临了,君临那么弱小可怜,被五个人压着不得被压成大饼啊!
他扯开话题:“这里离镜明台太近了不安全,郁明修随时会派人追过来,我们带着他们三个昏迷的人不好打架。我们现在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下。君临伤的很重,找个安全的地方正好给他疗伤。”
“好。”
他们三个人一人背着一个人,开始马不停蹄的赶路。过了很久,他们以为走出这里了,停下一看,结果还在原地!
就连刚刚他们摔下来砸的那个大坑都在。
绕了一圈,回到了起点。
是镜明台的山脚下,这里的地势高出阴阳城,对阴阳城来说是一座小山,或者是个山丘。
站在这里,可以把阴阳城的全貌收入眼底。
一排排小房子,整齐有序,赏心悦目,简直就是强迫症的福音。这个排序又很像一种东西,季书淮好像在哪见过,但现在已经是晚上,有的部分看不清,他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我们又回,回到阴阳城了?”凌羽把手轻轻搭在花千棠的肩膀,刚刚花千棠摔下来时受伤了。他们赶路没机会给花千棠治疗,现在停下来,他可以趁机给花千棠治疗。
掌心绿莹莹的灵光在黑夜中格外明显,好像聚集在一起的萤火虫。
暖洋洋的灵力顺着肩膀的脉络传到身体每个角落,花千棠一下子感觉自己活力满满,再颠簸一遍都没问题,并且得寸进尺道:“要是给个亲亲就更好了,让我借个法力,更好更快的恢复!”
季书淮直接一巴掌盖到花千棠头上:“你妈,别剽窃我创意。现在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有心思说这些!想想办法,我们该怎么走出去。”
花千棠哼道:“你蠢吗?走不出去,明显就是郁明修在针对我们。出不去,就只能进城了。”
季书淮没反驳,他想,可能跟花千棠走得太近,被传染变蠢了,他竟然觉得花千棠说的有道理。
完全没考虑城中的安全性,有没有新的挑战等着他们。
凌羽看向下面:“不,不一样的,的阴阳城。是,瓦片。瓦片变,变红了。”
季书淮看向瓦片,他记得来的时候就是这个颜色啊。
凌羽知道自己说话慢,怕耽误季书淮思考,看向花千棠。
“好吧,”花千棠幽怨的目光看着凌羽,替凌羽传话,“我们第一天进入阴阳城的时候,房顶的瓦片是红色的,房门的朝向是由北朝南。我们分开的那一天,阴阳城起了一次雾,我们发现房顶的瓦片变成了灰色,房门的朝向变成由东向西。”
“这一次,阴阳城的情况变成第一天进入阴阳城时的情况。”
季书淮想起从镜明台上下来时,出现过非常巨大的铁链滑动的声音,像某种机关。再加上落下来之后,镜明台神奇般恢复原样了。
“我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阴阳城,是两个城,镜明台也有两个。阴城,阳城,城的地底下或者山里面,有一个巨大的机关,只要转动,就可以带动整个城的转动。”
但如果有两个城的话,这有点解释不通,地方就这么大点,一个城出现时,另一个城又藏在哪里?
如果所处地方是圆的呢?这个地界有那么大的一座山,刚好阻隔人们的视线,谁也不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
“机关?”
“是的。”季书淮道,“青竹峰的藏书阁里有本书,上面写了有一种术法,叫做机关术,可以造物,也可以操控万物,那个什么真人来着,不就是修得机关术。”
“天璇真人,”凌羽忽然想到那天在雾里遇见的庙,道:“这里,有座庙。庙里有神,她说,说熟悉这座城。说不定,她知道,这里的,的机关。”
不论城中有什么新的挑战,但进城却是眼下他们唯一的选择,季书淮道:“那你还记得庙在哪里吗?带我们过去,一来我们可以休息一下,二来,君临受了很严重的伤,需要凌羽你帮忙为他疗伤。”
凌羽道:“好。”
花千棠大言不惭:“记路这件事,我们植物最擅长,上来吧,我带你去。”
季书淮道:“我不坐你的藤。”他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人,又看了看凌羽和花千棠背上的人,“再说了,还有三个昏迷的人,你让他们怎么坐?”
“捆在藤上不就好了。”
“阴阳城不大,我们走着下去。”
“这么晚了,您还有那个精力啊。”
“边走边看景,多棒啊。”
“……”
事实上,他们没坐藤,也没走着,而是用更快的轻功偷偷潜进阴阳城。阴阳城中特别安静,甚至看不出有人住在这里。
考虑到现在是夜晚,可能都在睡觉了,所以他们没多想。
他们三个人背着昏迷的人飞檐走壁,不知道过了多久,花千棠停下来了,信誓旦旦道:“这里就是神庙了。”
季书淮抬头,看见“李府”二字,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夜间视力不好?这上面不是写的李府吗?”
花千棠抬头:“不可能!我作为一个植物!方向感是一等一的强!尤其在有月亮有太阳的情况下!没人能比得过我。”
他说完话,很突然的,天阴了。
看不见月亮了。
“……”
季书淮:“没月亮。”
花千棠泪眼汪汪的看向凌羽,有气无力的为自己辩解:“我真的很强的。就算现在没有月亮,我也可以把房门的朝向当成参照啊,当时我们向西走,反方向不就是东边吗。”
“我,我信。”凌羽沉思道,“上,上一次,是神,神带我们,去的庙。”
“他怎么说的?”季书淮问。
花千棠说:“那时候我和小果子在雾里迷路了,那个神跟小果子说往相反的方向走。城门的方向是西,相反的方向不就是东吗。”
“你刚才说起雾的时候这房门的朝向是由东向西。现在是由北朝南,我们现在是向东走,”季书淮在地上画了个坐标,这些房子转了九十度,“那我们是应该向东走,但有个相反的方向,我们现在应该向西。”
这跟花千棠走的刚好相反啊。
凌羽眼睛亮晶晶的:“哇,你,你好厉害。”
“小菜一碟。”
半个时辰后,他们三个人站在“王府”前。花千棠看着漆金大字,呵呵一笑:“错咯,看来某人的方向感也不怎么样……”
“闭嘴!别他妈说风凉话!有本事你来?你不是很能耐吗?怎么连条路都记不住?空长那么长的藤,结果没脑子!不会做事,就少说话,没人管你是死是活!”季书淮的情绪没由来的爆发,君临受伤,他比谁都着急,他也想更快找到方向。
越着急越出错,冷静。
要冷静下来。
争吵、愤怒,不能解决问题。
冷静下来才能分析问题,才能解决问题。
季书淮深吸一口气。
花千棠隐隐约约也有发火的征兆,在他发火的前一秒,凌羽开口了。
“你,闭嘴。”凌羽道,“不要,打扰,书淮思考。当时,是在,雾中,我们也,也没办法,辨清方向。有可能,是我们,错了。”
花千棠瞬间熄火,他觉得他委屈,他明明没记错路,就是往东边走:“呜……”
他用藤可怜兮兮的擦了擦眼泪。
季书淮冷静下来,站到凌羽身边,慢慢的,又陷入沉思中,不是九十度吗,算错了吗?
没有月亮但是有房屋当做参照物啊。
总不可能房子的朝向错了吧。
如果有两种可能,方向对了,是一种可能;花千棠是对的,也是一种可能。
假设花千棠是对的,那么他们就是被房子的朝向干扰,所以出了错。
这样的话,那就可能不是房屋在转,而是整个城在转,然后带动了房门朝向,是阴阳城的方向错乱了,而外界的方向并没有乱,花千棠的方向是对的!
城门在西边,当时凌羽肯定是根据花千棠的指引下出城,花千棠对自己很有信心,必定是向西走。
但其实是在雾里的时候,整个城的方向已经改变了,变成由西向东。旋转九十度之后,花千棠就是向南走,与南相反的方向就是北。
他们现在应该向北走,咬牙道:“继续,我们向北走。”
“好。”凌羽道。
花千棠虽然心里不信季书淮,但也不敢嘲讽季书淮,毕竟在凌羽心里,他没有季书淮靠谱。
他咬着藤蔓,愤恨的看着季书淮。
三个人分别背着三个人,又开始飞檐走壁。差不多一个时辰后,他们站在破庙底下。
凌羽道:“好,好厉害,怎么,怎么做到的。”
季书淮道:“花千棠说的没错,他的方向感就是对的,错的是这个城。是这个城的方向转了,所以我们被误导了。”
他夸了花千棠,也变相的在低头。
凌羽道:“原来如此。”
花千棠眼睛一亮:“我就说吧!我们植物的方向感可是公认的强!”
话音刚落,一枚石子飞了出来!
季书淮反应迅速,抱着人也身姿矫健,闪躲到一边:“什么人!?”
凌羽问:“是赵从吗?”
“这里不欢迎你们。”小孩的声音从庙里传出来。
季书淮心想,大晚上的人都在睡觉,怎么会有小孩出现在这里。
但凌羽一点都不奇怪,甚至还认识:“是,是我们,我们见过的,你,你让我帮你,你找姐姐。你的,姐姐,叫,赵伊人。”
“那你们进来吧……”
庙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纸张摩擦地面的声音。踏进庙门的那一瞬间,一股阴风扑面而来。
“小心为好,”季书淮提醒。
凌羽点头:“好。”
季书淮走在前面,看清楚地上跪的东西,错愕的看向凌羽:“你们上次见他,他也是这样吗?”
供台前跪着的俨然是一个戴着小黑帽的童男纸人!脸上两团团红的腮红,没有点睛,歪着头笑着看他们。
凌羽也很震惊,不过几日没见,怎么变成纸人了:“没有,不是的……”
赵从的嘴唇一张一合,明显是纸的声音:“你们可以帮我找到我的姐姐吗?我的姐姐叫赵伊人,我叫赵从,我家住在黄花巷。”
没有感情的重复着一句话。
花千棠道:“我们最后一次见他,他说的就是这句话呀。”
季书淮没心情管闲事,把君临放在地上:“看样子他没有攻击性,小羽你过来帮忙看看能不能帮君临疗伤。”
找了个破草垫让君临躺好。
凌羽道:“好。”
他们不确定赵从会不会攻击人,让花千棠坐在旁边守着赵从。
凌羽走到君临身边,“看不到伤口,我需要扒掉他的衣服。”
“嗯。”季书淮解开嫁衣的盘扣,嫁衣真的很繁琐,扣子又多,衣物也多,里三层外三层,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脱掉!
衣服光了以后,季书淮和凌羽愣在原地面面相觑,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季书淮也终于明白君临为什么会那么轻,鬼婴为什么吐了君临,没吃君临的五脏六腑,因为君临除了心脏就没有其他的器官!
锁骨以下,肚脐以上,是一个很空很空的大洞,皮肤周围冒着黑色的火焰,整块肚皮像是被火焰烧着的纸,一圈都是烧焦的痕迹,再加上他的内里是空的,完全可以看见身下的破草垫子,以及肋骨下正在一下又一下缓慢跳动的心脏。
“这是什么伤……”
“我也,不太,太清楚,”凌羽盘腿坐在地上,唤出坤泽,为君临疗伤,绿色的灵光非常猛烈的环绕在君临身边。
这灵力要进到君临体内才管用。
露在外面的光越猛烈,就说明君临没有接受凌羽的治疗术。
季书淮焦急道:“他也像风落那样没有求生欲了吗?”
凌羽满头虚汗,摇了摇头:“不,不是。是我,我治不好他……灵力,没有办法,法传到君临,体内。”
“怎么会这样呢……”季书淮问,“花千棠你不是跟君临很早就认识吗?你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花千棠道:“我不是特别了解他,我对他了解就那么多,全告诉你了。他很神秘,我知道他好像为你做了很多,你不知道吗?他让我进幽灵禁地,帮你吃掉里面的怪物,保证你的安全,以及帮你通过试炼。”
又是这样!跟吞天一样!都是君临安排好的!到底在计划什么!
季书淮有些失控:“我怎么知道!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一问就是沉默,或者只说一句‘我是世界上最不会害你的那个!’谁他妈想听这句话啊,我想听他坦白!”
“吞天!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告诉我为什么?”季书淮胸膛剧烈起伏,红着眼道,“君临是在镜明台出事的!我要去镜明台!郁明修一定知道为什么!我要去找郁明修!我要杀了郁明修为君临报仇!”
“冷静冷静!”花千棠用藤蔓捆住季书淮,“我们刚从那里逃出来,你可不要去送死!”
“放开我!让我去找郁明修报仇!”
“没用的。他被噬魂笔伤的。”风落被噬魂笔控制的时间短,很快就醒了,风闲庭被控制的时间太长了,暂时还没醒,灵魂还在修复中。
季书淮问:“什么意思?”
“他没告诉你们?他和郁明修在镜明台打斗,郁明修想用噬魂笔把他变成傀儡。但是,噬魂笔好像对他不管用,他没有被噬魂笔控制。”风落道,“我也以为他没事,但是那个受伤的位置,确实是郁明修用噬魂笔攻击他的位置。”
“他没说!他什么都没说!他一直在硬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瞒着我!到底有什么非要瞒着我!”季书淮一拳砸在顶梁柱上,石柱瞬间出现裂纹。
他问过君临。
君临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众人无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在他们眼里,君临很神秘很强大,只有季书淮是君临最亲密的人,如果连季书淮都不知道的事,那恐怕世人都不知道了。
安静之际,吞天出现了,爬到季书淮肩膀上,凑在季书淮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季书淮瞬间安静下来,面无表情走到君临身边,把君临从草垫子上扶起来,低头在君临耳边呢喃了一句话。
像是奇迹一般,君临肚皮上烧焦的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的复原,心脏跳动速度开始变快,趋向正常。
凌羽收了坤泽,讶异道:“这是怎,怎么回事?”
花千棠嚯了一声:“这难道就是爱情的力量吗?你跟他说了什么?”
季书淮道:“我需要你。”
“就这么简单?”
“我骗你干什么?”
吞天给他说的,只要说句“君临,季书淮需要你”就可以让君临醒过来。
他也和他们一样想知道为什么。
这神奇的一幕通过云镜断断续续落到凌霄眼里。凌霄冷笑一声,捋了捋胡子,怪不得你的星轨图是暗的,原来你就是个死人,并且还是个带着执念的游魂。
引渡者——死者,魂也。
怪不得君临知道的那么多。
原来君临就是季书淮的引渡者!
云镜画面忽然切换,凌霄蹙眉,好巧不巧,这次画面错乱,竟然刚好乱到了郁明修那里。郁明修正面无表情坐在石室里,摆弄着面前的八卦盘。
闲来无事,凌霄闲扯了几句:“许久不见啊,郁老兄。听说季书淮把镜明台拆了,还打伤了承霖,真的是太目中无人……”
“霖儿死了。”郁明修说话的情绪很淡,就像再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么平静,根本不像死了儿子。
“什么?”凌霄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叹息一声,不禁扼腕。
他惋惜郁承霖并不是因为是郁明修的儿子,而是郁承霖的天赋极高,可惜的是,他的心思不在修炼上,在青竹峰修了不到一年就回镜明台了。
凌霄道:“季书淮毕竟是从我青竹峰逃走的叛徒,于情于理,都有我们的责任。如果,郁兄不介意,或许我们可以下山助你一臂之力。”
郁明修根本不把季书淮放在眼里,区区小辈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对付他,我一个人就够了。不劳凌掌门费心。”
“郁兄小心,季书淮那小子看着毫无心计,实则诡计多端……”一定要多加防备,凌霄话还没说完,云镜画面就切了,切到青竹峰里正在玩乐的小辈上。看到这些画面他就头疼,忍不住钻进云镜来到试炼地训斥他们。
现在这些修士一代不如一代。
除了季书淮,他再也没遇见第二个用七天就能修成无情道的人。
修行的道路上,天赋、气运、努力缺一不可。
而季书淮恰好都有。
他开始担心,怕季书淮经过历练,修为超过他们,变得越来越难对付。他必须赶在季书淮成熟之前,把这颗青涩的果子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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