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上膛,人员就位,外围警戒线拉开,在最坏的时间,最坏的地点。
“你们……你们真的想我打死他吗!”A市第三人民医院住院楼前的广场上,劫匪顶着一头纠结的乱发,身上还穿着三院配发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嗓音嘶哑,脸色惨白,额上冷汗密布。
“现在放开人质,主动自首,你还有机会!”站在人前荷枪实弹的警察面无表情朝他喊了一句。
“我再说一遍,你们往后退!快点儿!”劫匪受激,愤怒地将枪口从人质的后脑直接抵上了下颌。
冷冰冰的枪管顶住颚骨,秦疏沉默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枪里没有子弹,准确地说,正抵着自己下颌的那把枪里根本没有子弹,十分钟前他亲眼看到这个人把弹夹里的子弹退出来,退得一颗不剩。
“周队,你们抓人归抓人,我们的医护人员,还有病人的安全,请你们一定要保证啊!”科室主任李昂被特勤人员挡在外围,急得团团转。
周猛斜了一眼在旁没完没了的人,“我们一定会确保人质的安全,不要在这里妨碍我执行公务!”
李主任抹了把额上的冷汗,不情不愿地往后退了两步,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不远处的危险分子和他抓在手里的人质。
“秦大夫,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等我安全了,就会放了你。”六神无主的匪徒扯开发抖的喉咙,小声安慰被他连累的医生,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秦疏眼角的余光一直关注着自己右前方那栋四层高的办公楼,三楼拐角处有一个狙击点位,黑洞洞的枪口在十五分钟前就已经瞄准了目标,“听我的,把枪放下你就安全了。”
“不,他们会把我抓走的,我……我不能被抓,我得离开这儿,我还有事情没办完!”
“可你要是死了,不就更加办不完了。”
周猛扶正对讲设备,“老秦,三分钟为限,如果劫匪还不放下武器,就地击毙,一切以人质的安全为上。”
“收到。”通讯器里传出男人沉着的嗓音。
秦疏感到抓着他的那只手明显颤动了一下,对方听进去了他的话,“如果你相信我,把枪放下,你只是在街上跟一个孩子闹着玩,这没什么,跟他们说清楚就好。”
“说不清楚了,秦大夫,我打了警察,还抢了他的枪,说不清楚了,怎么也说不清楚了。”
“怎么会说不清楚,你看,你没伤害任何人,孩子只是吓到了而已,那个警察也只是受了轻伤,把枪放下,否则他们真会对你开枪的。”
“不……我……我……”
秦疏在竭力安抚这个处在失控边缘的人,正如他刚才所说,事情本不该发展到这个地步。
这个旁人眼中的劫匪,只是医院附近的流浪汉,中午放学路上,一个小男孩随手扔了没吃完的汉堡,男人看见便跟上去捡,谁知道不小心把孩子吓着了,家长当即喊来了附近巡逻的警察。
那人兴许也受了惊吓,一见警察过来,登时撒腿狂奔,没曾想突发意外,被一辆过路的货车撞飞在马路中间,所幸他身手敏捷,只是摔晕过去,受了一点轻微伤,秦疏是他的接诊医生。
流浪汉醒过来,看见候在病房外等着问话的警察,以为对方是来抓他坐牢的,情急之下抢了警察的配枪,这才有了眼前的一幕。
周猛扯扯汗津津的领口,怒视着还不肯放下武器的歹徒,“老秦,准备。”
“秦大夫……你说真的?我真的不用坐牢吗?”
秦疏没有时间回答他了,他注意到人前那位指挥官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办公楼上持枪待命的狙击手。
“嘭”得一声枪响,他只来得及将身后全无防备的人推开,从三楼拐角处射来的子弹几乎贴着他的鬓角擦了过去,眨眼凿进二人左后方的水泥花坛中。
“秦疏!”
离得最近的特勤人员立刻冲上去按住被枪声吓呆的歹徒,李昂简直魂飞魄散,反应过来忙跟着扑过去一把扶住太阳底下摇摇欲坠的人,“秦疏?没事吧?伤到你了没有?”
“没事,李昂,我没事。”
李昂顶着一头冷汗抓着好友上上下下查了个遍,发现对方只是额角有一处轻微的烫伤,这才长舒一口大气,稍稍放下提到嗓子眼儿的心。
“你们的人到底怎么回事?医院这种地方,说打枪就打枪,这是你们打打杀杀的地方吗!”李主任气不过。
周猛没理他,拧着眉头接过手下递来的那把枪,随手一掂量,“没子弹?”
“已经检查过,没有子弹。”
他低声骂了一句,心有余悸地瞪着面前胡来的人,“疯了是不是?你知道你刚才的行为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秦疏低下头,没吭声,比起后果,医生当然要先考虑人命。
从狙击点撤下来的枪手大步走到弟弟面前,秦易盯着秦疏鬓角的伤痕,难得一见,眼中担心胜过责备。
周队尽管不解气,可当着人家大哥的面,他也不好说得太难听,“我跟你讲,老秦,你这个弟弟得好好批评教育!”
“嗯。”男人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是消极应付,还是真有批评教育的准备。
周猛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面前那个胆子大出天际的年轻大夫,回头气急败坏招呼身边的队员,“收队。”
秦疏望着大哥一言不发跟上队伍,张口欲言又止,脸上神情复杂。
一个月前,大哥从部队转业回来,进入A市特勤大队,在长达十数年的分离之后,兄弟两人又重新生活在了同一座城市。
大哥休息的时候会过来看他,关心他的生活,询问他的工作,好像已经全然忘记,三年前他曾怀着怎样的羞耻,如何满腔怒火,毅然决然要和自己断绝关系,并且三年里没跟他这个弟弟通过一个电话,也没发过半条信息。
他没和大哥说他已经跟贺阗分手了,也不清楚大哥是怎么知道的,但正如对方当初所说的那样,“跟他断了,我还是你哥,不然从今往后我没你这个弟弟。”
亲情与爱情之间,他选了爱情,后来大家都说,选错了。
“秦大夫!秦大夫!你救救我,秦大夫!我还有事情没办完!我不能坐牢!真的不能坐牢!”
秦疏听见喊声回过神来,跟好友李昂一道走上去,“你放心吧,去了照实说,我们都会替你作证。”
老实汉戴着手铐,被两个特勤人员挟在中间,一边流泪,一边点头,“我相信你,秦大夫,你是好人,跟我家少爷一样,是好人!”
李昂看着那个傻里傻气的家伙被押上警车,“我没听错吧?少爷?这什么穿越词汇,别真是脑子不正常吧?”他说着也跟随好友上了另外一辆警务车,按照要求到公安局做笔录。
“脑子不正常不是更可怜吗?”秦疏摇头叹息。
“现在的熊孩子真是没辙,半个汉堡闹出这么大一摊子事儿,做家长的也是大惊小怪。”李主任想起来就生气,“还有那个小年轻,我看也是个生瓜胆子,这种小问题处理成这样!”
秦疏扫了眼开车的警察,低声提醒他当事人就在车里,“别说了。”
李昂朝天翻了个白眼,聪明地闭上了嘴巴。
王宇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他从倒车镜里瞥了一眼后头那两个唧唧歪歪的大夫,这件事情的确是他处置不当,但并不代表他的判断有问题,那个流浪汉无论身手,还是言行都相当可疑。
司机气场压得很低,秦疏跟李昂也不敢再胡乱发表意见,各自别开脸去,专心致志看路上的风景。
车窗外老城区拥挤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是形形色色的人群,路边公交站的广告牌从某知名电器的火热促销,换成了当红r歌手柏豪新签的代言,秦疏的歌单里存了不少这个明星的歌,倒也不是他很有听音乐的闲暇,前男友喜欢罢了。
正出神之际,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摸出来看了眼屏幕上提示的来电号码,反手将机子扣回掌中,并没有接电话的打算。
李昂好奇地瞟了一眼,“电话,不接啊?”
话音刚落,秦疏的手机不震了,李昂的手机反而响了起来,他看清来电,顿时了然。
身边的好友本能把脸转向窗外,没给他任何表情。
李昂果断把电话接通,“喂,师兄。”
“啊……是,是,嗯,没事,没事。”
“对,不是什么大事。”
“秦疏也在我边上呢,我跟他一起,不用担心。”
“我们做完笔录就回去,没事啊。”
“好,就这样。”
他跟人通完电话,神情复杂地望向身边的好友,“师兄电话,干嘛不接?”
“是你师兄,又不是我的。”
李昂乐了,“都这样了还用得着揣着明白装糊涂?”
秦疏满脸不解地回过头来,“什么意思,哪样了?”
“都对你表白了,真的不考虑一下?”
“我考虑什么?”
李昂抓耳挠腮有点燥,“师兄哪点不比那个人渣强?”
“李昂,现在打住,我们还是朋友。”
“我说你!”李昂当然还有话要说,但他清楚好友的脾气,见对方当真脸色都变了,他也只好理智地把话题收住,“算了,不提了。”
车内一时沉默,秦疏想试着解释,“我不知道我这么说,能不能把话讲清楚,我很正常,至少那方面很正常,我大哥也回来了,他不再计较我从前不懂事,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就这样吧。”
李昂懒得理他,如果真能就这样,当然再好不过,他就是看出了对方压根没法儿就这样,才拼了命地想撮合他跟季师兄,想让他从过去那段伤人的感情里走出来,“那我明儿给你介绍个姑娘,怎么样?”
秦疏气笑了,“非要拿我开涮是吧?”
“忘了他吧,他不值得。”李昂难得认真。
“早忘了。”
李主任本来不想拆穿他,可一见他装傻充愣就来气,“忘个屁,我今早还见你丫拿小号点赞他朋友圈,能有点儿出息不能?”
秦疏被人拆穿也不恼,前男友早上发了一张照片,跟新婚妻子在澳洲的蜜月旅行照,在他们分手的第385天。
“我是不是特傻?”他低下头,轻轻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李昂恨铁不成钢,“你说呢?”
秦疏点开前任的朋友圈,翻到他跟那女孩订婚时的照片,花园,烟火,烛光晚餐,只是看张图就已经完全能够想象出那个时刻有多么动人,“我们那天吃的麻辣烫,也挺好的。”
“什么?”话题跳得李昂有点反应不及。
秦疏没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面前生了锈的金属防护网。
那天的天气跟前一天差不太多,与后一天也没什么两样,他从诊疗室出来,路过护士站,值班的小姑娘看见他,赶忙把手里的零食藏起来,尴尬地跟他打招呼。
“秦医生!”
“你们好。”
他本该体贴一些,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礼貌点头,然后照直走开,但想起家里有个爱吃零食的馋猫,每次吃他买的老式糕点就一脸嫌弃,他想了想,还是往跟前走了两步,好奇地问道,“什么好吃的?”
也许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两个女孩儿四目相对傻了好一会儿,小护士才拿出零食包,一脸不好意思地递给他一个独立包装的小零食,“秦医生,你可千万别跟护士长说我们上班偷吃东西,我和小茹只是饿了,还有一会儿才下班,先垫垫底。”
他接过那个小零食,撕开塑料包装纸,尝了一下那个造型可爱的小点心,咸咸甜甜还有奶香,应该会合某人的口味。
“能不能告诉我在哪儿买的?”
女孩儿一听,顿时也忘了刚刚上班偷吃被抓包的事,忙道,“我这儿还有好多呢,秦医生,我给你拿。”
“不是……我……我不是自己吃。”
“啊,我在网上买的,那我把链接发给您!”
“好,谢谢了。”
白小茹两眼放光,嗤嗤地笑,“秦医生买给谁呀?”
他想起昨晚上在李昂家,有个傻瓜问也不问抓起狗饼干就往嘴里填,还乐呵呵说味道好特别,“……家里养了只小狗,喜欢吃甜的。”
“哇,秦医生养小狗了!”刘媛媛羡慕地大叫。
李濛在旁捅了她一下,“什么养小狗,是谁你不知道啊,还问,笨死了!”
小姑娘愣了愣,反应过来,表情要多夸张有多夸张,“是甜甜啊,我的天,秦医生给甜甜买零食,哇哦!”
“低点儿声啊喂!”
他没想到同事已经全都知道了,脸上有点挂不住,正要有多远走多远,好当自己不存在,谁知脚步尚未迈开,又被人叫住。
“秦医生,您等一下!”
他应声回头,只见一个打扮得十分新潮的年轻女孩儿脚步匆匆从身后赶上来。
女孩儿有些眼熟,早上查房时见过,是313病房的一个病人家属,最近常来陪护。
“小姑娘,有什么事吗?”
女孩儿展颜一笑,大大方方问他,“那个常常跟您在一起的帅哥还单身吗?方便告诉我他的电话吗?”
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女孩儿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对方见他不说话,这才有点不好意思,但开口依然理直气壮,很是直爽,“我一眼就看上他了,想追他做男朋友。”
他答复小姑娘的时候,态度不够得体,还欠了些风度,“他有家室了。”
“不是吧,这年头这么流行英年早婚吗?”
不远处,边配药边竖着耳朵偷听的护士小姑娘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居然肖想我们甜甜!”
刘媛媛背过身,“就是要这么不动声色地打发她!”
李濛神神秘秘从两人身后扒上来,“我看秦医生的脸色,回去肯定要好好收拾咱们拈花惹草的小甜甜。”
刘媛媛皱皱鼻子,“我们甜甜才不会拈花惹草。”
白小茹也坚定声援,“就是。”
李濛笑眯眯,“哎呀,咱们甜甜这朵娇花啊,站那不动就招蜂引蝶好伐?”
小姑娘挤在一起咬耳朵,只言片语听得他哭笑不得,只好加快脚步,狼狈走开。
出了住院部大楼,他想起某朵站着不动就招蜂引蝶的“娇花”,心里特别不高兴,拿出手机给贺甜甜发了一个“敲打”的表情符。
那边立马回过来一张委屈巴巴对手指的卡通画,他发过去一个微笑,然后就把手机揣回兜里不再看了。
回到办公室没坐多大一会儿,安安静静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弹出了来电提醒。
他原本想晾某人一分钟,想了想还是合上钢笔,腾出手来听电话。
“秦疏,给我发那么凶残的表情,你是不是想我?”
他也习惯了男朋友的花言巧语,没脸没皮,“你想多了。”
“那我想你了,在天上看见一朵云都是你的样子。”
“嘴巴这么甜,骗过多少人。”
“就骗了一个,并且正在计划骗他一辈子。”
他不会承认自己被骗得不单不生气,还有一点开心,“吃午饭了吗?”
“还没,你呢?”
“刚下班呢。”
“那出来吗?我在医院门口。”
他下意识朝窗外看过去,但视线被树荫挡住了,“中午不休息怎么又大老远往这儿跑?”
“秦疏,我想你了。”
也许是通话时间太久,屏幕烫得脸耳好像着了火,他沉默一瞬,“等一下。”
一如往常,挂断电话,他换下身上的白大褂,锁门离开办公室。
医院前的那条马路很宽,路边栽满了高大的梧桐树,深秋金黄色的叶子在风里沙沙作响,没有城管巡查的时候,道路两旁地摊挤得满满当当,卖水果的,卖日用品的,卖凉粉炒面的,甚至还坐了好些算命的。
他一出医院门诊大门就看到男人站在马路对面,正低着头专心致志玩一个树上掉下来的刺毛球。
贺甜甜强行虚了好几岁非说他二十八了,他却总觉得这人只有十八,有时候可能才八岁。
“走吧,想吃什么?”
面前人似乎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答得干脆利索,“麻辣烫好吗!”
他看了对方一眼,“你能吃点健康的吗?”
小男孩强词夺理,“有菜有肉,不健康吗?”
“这么想吃?”
“好久没吃了。”
好像是很久没吃了,他们在一起之后,对方的潦草的生活习惯已经被他纠正了不少,“好吧。”
贺甜甜兴冲冲地问道,“去那边向阳路还是前面八一路啊?那几家都很好吃。”
他没理会这家伙,径直将人带去了附近的一家小吃店,贺甜甜想吃的麻辣烫虽然不是这里的招牌,但店里平时也有卖。
小店开在背街的巷子里,门面不大,装饰摆设也简单。
饭点已经过了,店里没有客人,老板是个相貌和善的中年男人,瞧见他们,连忙高兴地迎出来,“秦大夫,真是稀客,快进来!”
他听了也笑着跟人打招呼,“和朋友来吃个饭,不打扰吧。”
“瞧您说的,您来吃饭,我高兴还来不及,快坐,快坐!吃点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就简单点,麻辣烫吧。”
“有,有,来来来,这边选菜。”
“你忙吧,赵师傅,我们自己来。”
“好,好,我进厨房把汤熬上,有事就叫我。”
“您放心,我不客气。”
他上前拉开保鲜柜的玻璃门,菜品洗得干干净净,摆放得整整齐齐,荤素俱全,看着也新鲜,他捡了几样贺甜甜平时爱吃的,回头看向边上的人,“还要什么?”
“秦疏,你认识这家店老板?”
“也说不上特别熟,他妻子去年有个手术是我做的。”
“难怪呢,我要吃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他没理会对方的那个,那个,还有那个,只意思意思给他夹了几颗鱼丸,“回去我买了鲜肉做丸子给你吃,不要总吃这些合成物质。”
“秦疏,别动!”小男孩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出声吓了他一跳。
他看了看没夹稳又掉回盒子里的鱼丸,“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贺甜甜盯着他的手,“秦疏,你别动,千万别动。”
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对方一脸严肃地拿开了他手里的塑料夹子,继续盯着他空出来的那只手,“就这样,别动。”
他不明所以地僵在原处没有动,面前人侧过身,手忙脚乱在裤兜里摸了一阵,没等他看清楚贺阗究竟摸了个什么出来,对方突然转过身,紧紧抓住他那只没拿东西的空手,等他反应过来时,无名指根多出了一枚戒指。
男人做完这一切,又若无其事把塑料夹子放回他手里,脸红红地指指刚刚被他有意忽略的虾球,“吃那个吧?”
他瞥了眼面前人红透的耳根,也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给他拿了两颗虾球。
贺天天挑完了菜,眼尖地从边上的纸箱里扒出方便面,“秦疏,我要这个!”
他看看旁边备用的挂面,手擀面,龙须面,又看看他手里的速食方便面,“你是不是吃速食上瘾?”
对方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东西,“那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好了。”
他拿过那人放下的面,“说得好像我剥夺了你人生所有乐趣一样。”
男人把脑袋歪向他的肩膀,“我的人生没什么乐趣,对我来说,你就是一切。”
他推开肩膀上那颗撒娇的脑袋,“说点儿我爱听的。”
面前人想了想,“今天天气真好。”
“嗯。”
“本来应该在一个正式的,浪漫的场合给你戴。”
“和你吃饭还不够浪漫么?”
“浪漫,在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天里,秦疏和平平无奇的我,来吃一顿平平无奇的午饭,我在一天中最平平无奇的时刻,请求他和我共度一生。”
他看看手上的戒指,“你确定是请求?”
“不管,反正戴上了,戴上了就是你愿意。”
行吧,愿意就愿意,再说,本来就愿意。
美食上桌,店老板指指桌上的调料,“没给你们做太辣,佐料桌上有,爱吃酸,爱吃辣自己加。”
“谢谢老板,我们不客气。”
贺甜甜说不客气是真不客气,扭脸就舀了一勺辣椒到自己碗里,正要舀第二勺,辣椒罐子却被他顺手拿走了。
男人恋恋不舍地瞧了一眼明显已经够不着的辣椒油,扭脸又加醋加得不亦乐乎。
老赵的汤底熬得鲜美浓郁,料也实在,他看着对座的人,“对我来说,你就是一切”他最不爱听这种浮夸的告白,鸡毛蒜皮的小事,贺阗跟他叨叨什么他都喜欢,反倒是听不得那些轰轰烈烈,夸大其词的浪漫誓言,对他来说,爱情最好的模样就是夏末相识,深秋热恋,冬天依偎取暖,往后四季平平淡淡,一起变老。
“我什么都没准备。”
他话音刚落,一枚跟他手上那只一模一样的戒指已经滚到了手边。
男人右手托着下巴,脸别向一旁不看他,空出的左手看似无意识地搁在桌子正中央,修长漂亮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下光洁的桌面。
他装作没看见,只拿起戒指自顾自欣赏它简洁的线条和考究的工艺,他在戒指内侧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专门定做的?”
“定做就是慢,这么两个小东西拖了几个月。”
“那我这个刻的就是你的名字了?”
他说着便要摘下来看,却被面前人按住了手,“别摘啊,别摘下来,秦疏,上面有我的名字,代表我已经把自己交给你了,所以别摘下来。”
“你傻么,我工作的时候手上是不允许戴东西的,哪能不摘。”
男人捉住他的手,握在掌心里,“工作是工作,那不一样,反正不许你当我的面摘。”
对方说完,见他摘是不摘了,却半天没其他动作,有点急了,“秦疏,所以你到底给不给我戴嘛?”
他将戒指套在对方左手无名指上,轻轻推到指根。
男人的手生得很好看,可这家伙从来不知道留心保护,刚认识的时候,也许是工作原因,手上常常伤疤摞伤疤,一到冬天就生冻疮,这几年事业慢慢步上正规,许多事情不用再亲力亲为,加上他在旁耳提面命,总算养回来一些。
“秦疏,刚刚是我愿意,现在才是你愿意,你愿意,真好。秦疏,我拿我的尊严,人格,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向你保证,我永远爱你。”
他曾以为“永远”是世界上最轻率的用词,但那一刻,这两个字从心爱的人口中说出来,是那样温柔又热烈,固执又诚恳,无比任性,却万分动听。
他给对座的人夹了一颗鹌鹑蛋,“一碗麻辣烫,你吃掉半瓶醋,不酸?”
“酸。”
“那你还倒这么多?”
“……老板太良心了,桌上的醋居然是没兑过水的。”
他对换了两人面前的碗,“吃我的吧。”男人伸手要换回来,却被他按住了手,“我口味淡,加点水就好了。”他说着端碗起身去倒了点白开水。
“秦疏,兑水不好吃了,再要一碗吧!”
“不用,加点水刚好,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又偷偷放调料了,口味太重了,以后得改改。”
贺天天大概也晓得再说下去,肯定又要被他揪着耳朵批评教育,赶忙闭上了嘴,低头就着面前换过的那一碗,高兴地一边吃一边跟他讨论下一餐。
亲密无间是什么意思,他从前没有想过,遇到喜欢的人以后才开始慢慢了解,亲密很容易,亲吻做r爱都叫亲密,而无间大概就像这两只可以说换就换的碗,像家里共用的勺子和水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从来没有你和我,也从来不分你和我。
从人世间各自漂泊的两粒浮尘,变成最亲密的爱人,需要的是天长日久的默契,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再度变回陌生人,原来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只因为一句“我爱上别人了”。
“叫我过来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我准备了你爱吃的麻辣烫。”
“你自己吃吧,我晚上还有事。”
“正好水没开呢,等你回来我再煮。”
“秦疏,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明白什么?”
“能不能别再对我死缠烂打了?”
“可是你追我的时候,不也是……死缠烂打吗?”
“你愿意这么自欺欺人的话,我也没办法。”
李昂一巴掌拍醒身边发呆走神的人,满脸嫌弃,“又在想渣男?”
秦疏白了他一眼,“胡说什么。”
“有骨气就把你那戒指摘了,有多远扔多远。”
秦疏下意识把手缩进口袋,“李主任,钱买的,很贵。”
“这种理由也就骗骗你自己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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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分手的第385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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