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请君入瓮

谢明微不甘示弱,“我倒想问问,顾公子那日当众亲人是何意思?”

顾昀川闻言,立马红到了耳朵根,刚准备开口,突然城外空营的夜,被骤然亮起的火光撕裂。

三百死士刚踏入院门,脚下便传来噼里啪啦的破裂声,紧接着便是冲天而起的橙红色火焰。

硫磺粉混在干燥的草堆里,燃得又快又烈,噼啪作响的火苗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将死士们胸前的腰牌烤得像烧红的烙铁——那上面刻着的“煜”字私兵记号。

“不好!是陷阱!”领头的死士大喊一声,可话音未落,漫天烟火已冲天而起,在黑色天幕上炸开朵朵璀璨的光花。

那不是求救信号,是谢明微和顾昀川早就备好的“邀请函”。

-

官道尽头,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正缓缓驶来。

车帘被一只有些许沧桑的手轻轻掀开,露出御史李大人那张满是褶皱的脸。

他本是应了老友之约去城郊庄子赴宴,却被“恰好”路过的谢府管家拦下,说前方似有异动,恐是歹人作祟,恳请大人顺路查看一番。

“李大人您瞧,那火光……”同行的吏部张老捋着花白的胡须,语气里满是惊惶。

火光中,隐约能看见一群人影在忙碌,他们举着的令牌在火光里晃动,那熟悉的记号让李大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是三皇子的人!”他猛地一拍车壁,“深夜在此放火,还带着私兵,这是要做什么?想造反不成!”

马车再靠近些,便能听见死士们慌乱的呼喊。“快灭火!别让令牌被人看见!”“动作快点,要是被发现了,咱们都得掉脑袋!”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落进了几位老臣的耳朵里。张老气得吹胡子瞪眼:“好个三皇子!竟敢私养死士,还在天子脚下!这哪里是在灭火,分明是想销毁罪证!”

李大人沉默着,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他想起近日京中流传的谢将军“死讯”,想起三皇子府里那紧锣密鼓想娶将军府嫡女的婚事,再看看眼前这火光,心中已然明了。

“看来,谢将军的事怕是另有隐情啊。”他低声道,眼神锐利如鹰,“咱们得把今日所见如实禀报陛下,绝不能让此等奸佞之徒蒙骗圣听。”

空营的火光渐渐弱了下去,死士们带着一身烟火气狼狈撤离,却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被刻进了几位老臣的眼里。

城楼上,谢明微把最后一颗糖葫芦核精准地弹进瓦罐,拍了拍手笑道:“看来,咱们的‘证人’已经到齐了。”

顾昀川裹紧了身上的裘衣,夜风掀起他的衣袂,露出里面素色的里衬。

他看着远处渐渐消失的火光,眼底闪过同为“狐狸”的欣赏:“这招‘借刀杀人’,倒是真符合谢小姐诡计多端的品行。”

“彼此彼此。”谢明微侧过头看他,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得那双眼睛亮闪闪的,“顾公子藏在暗处的影卫,动作倒是比萧煜的死士利落多了。”

顾昀川低笑一声,突然凑近她,声音压得极低:“比起谢小姐让府里管家‘偶遇’老臣的手段,在下这点小聪明,实在不值一提。”

谢明微被他温热的气息扫得耳廓发烫,刚要反驳,却见他突然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在月光下微微颤抖。

“又装病?”她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咳咳……在下是真的冷。”顾昀川咳得眼角泛红,却不忘耍无赖,“不如谢小姐借在下一个肩膀靠靠?”

“滚。”谢明微转身就走,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

回到谢府时,已是深夜。

汀兰院的海棠花瓣落了一地,画春正拿着扫帚清扫,见谢明微回来,连忙迎上去:“小姐您可回来了,厨房还温着参汤呢。”

谢明微点点头,刚要迈步进门,却猛地顿住了脚步。“画春,”她皱起眉,“我好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柳姨娘了。”

画春手里的扫帚顿了顿:“是啊,自从二小姐……之后,柳姨娘就一直关在自己院里,说是身子不适,连饭都是让人送去的。”

“身子不适?”谢明微冷笑一声,“我看她是心里有鬼吧。”她转身就往柳姨娘的院子走去,脚步轻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柳姨娘的院子果然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一个忙碌的身影。谢明微示意画春守在门外,自己则轻轻推开门。

屋内,柳姨娘正把一件件首饰往包袱里塞,听见门响,吓得手一抖,一支金步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谁?”她慌忙转身,看见谢明微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姨娘这是在做什么?”谢明微走上前,目光落在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上,语气里带着天真的疑惑。

柳姨娘慌忙把包袱往身后藏,强笑道:“没、没什么,就是收拾些旧物。”

谢明微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她的胳膊,眼眶瞬间红了:“姨娘,您是不是要走?”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是我不好,是不是我笨手笨脚的,照顾不好您,您才要走的?”

“不是的明微,你别多想。”柳姨娘被她抱得发慌,眼神闪躲,“我就是……就是想回趟娘家,住几天就回来。”

“回娘家?”谢明微的声音陡然拔高,故意让门外的仆妇们都能听见,“可父亲刚‘走’不久,姨娘这时候回娘家,别人会怎么说?他们会说您盼着谢家败落,不顾昔日情分!”

她顿了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再说,语柔妹妹刚没,您就迫不及待地要走,是觉得我这个嫡女不配留您吗?还是说,您心里有鬼,不敢留在谢家?”

最后一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柳姨娘的心上。

她看着谢明微那双看似天真却充满寒意的眼睛,竟然有些瑟瑟发抖。

门外的仆妇们窃窃私语起来。

“柳姨娘也太不像话了,老爷刚走,二小姐也不在了,她居然要回娘家?”

“我看她就是不想守孝,想撇下大小姐一个人不管!”“真是没良心啊……”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柳姨娘的背上,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明微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嘴角勾起了不屑的笑。她松开手,轻轻帮柳姨娘理了理衣襟,声音又变得温柔起来:“姨娘,您就别任性了,父亲和妹妹刚走,家里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您要是走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谢家族老带着几个族人走了进来,他们显然是收到了画春的消息。族老看着柳姨娘,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柳氏,将军尸骨未寒,你的女儿刚死,你就想撇下将军唯一的骨肉回娘家?这就是你对谢家的情意吗?”

柳姨娘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族老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一时糊涂。”

“糊涂?”族老冷哼一声,“看来,是该让你去家庙好好反省反省了,就以守孝为名,后半生就和青灯古佛相伴吧!”

柳姨娘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她知道,自己这一去家庙,怕是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送柳姨娘去家庙的马车走得很慢。

车轮从青石板路碾到泥路,发出吱呀的响声,似乎像极了催命的符咒。

柳姨娘坐在车里,掀起窗帘看着外面渐渐远去的京城,眼里满是不甘。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锦囊,那是淑妃的人塞给她的,说只要她能逃出京城,就会有人接应她去北狄,那里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她没等到荣华富贵,只等到了城外树林里那伙蒙面人。

为首的蒙面人握着一把弯刀,那独特的弧度一看便知是北狄之物。影卫在暗处看得清楚,那人挥刀的瞬间,刀鞘上刻着的记号在阳光下一闪而过——那是摄政王的死士。

“你们是谁?你们要做什么?”柳姨娘吓得缩在马车角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蒙面人没有说话,毫不犹豫举起了刀。寒光闪过,一声短促的尖叫后,马车里便没了声息。

鲜血从车缝里渗出来,染红了车轮碾过的土地。蒙面人迅速撤离,仿佛从未出现过。

影卫从树后走出,看着那辆染血的马车,掀开车帘,柳姨娘嘴里还在说什么,不过一息,她便断气目眦欲裂。

影卫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他们的任务,只是看戏。

-

将军府书房,烛火摇曳。

谢明微正帮顾昀川研磨,他假装在写家书,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一行行娟秀的字迹。可仔细看去,那些字里行间都藏着‘密码’,正是关于萧煜与北狄交易军粮的线索。

“柳姨娘死了。”谢明微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春桃刚传来消息”

顾昀川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他蘸了蘸墨,在纸上写下“北狄”二字,字迹力透纸背:“她知道的太多了,对于摄政王来说留着始终是个隐患。”

谢明微看着那两个字,指尖划过冰凉的砚台,墨汁沾在指尖。“我以为,你会留着她当棋子。”

“一枚随时可能反水的棋子,不如早点弃掉。”顾昀川放下笔,转身看着她,烛火在他眼里跳动,“柳姨娘太天真了,她以为萧煜和摄政王会真的放过她?知道军粮交易这种事,就该明白,从一开始就没有回头路。”

谢明微突然笑了,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那倒也是。她死了,倒省得脏了我的手。”

她拿起顾昀川写的“家书”,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墨迹,“不过,摄政王动手这么快,倒是让我有点意外。看来,他们是真的急了。”

顾昀川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拿过那张纸,仔细折好放进信封。“急了才好,急了就容易出错。”他凑近她,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廓,“接下来,该轮到我们收网了。”

烛火映着两人的身影,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只蓄势待发的狐狸。

谢明微看着顾昀川眼里的光芒,脑子里突然想起三皇子府订婚礼上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慌忙别过脸,假装整理桌上的砚台:“你别靠我这么近,还有本小姐不想再跟萧煜那个蠢货周旋了,得尽快把他就解决了。”

顾昀川低笑起来,他没有戳破她的口是心非,也实在喜爱她睚眦必报的性格,拿起那件搭在椅背上的裘衣,宠溺地披在她肩上:“夜里凉,别冻着了。要是你病了,可就没人陪我演这出戏了。”

裘衣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暖得让人心慌。谢明微拉了拉衣领,把半张脸埋进柔软的皮毛里,声音闷闷的:“算你还有点良心。”

窗外,海棠花瓣又落了一地,像极了前世那场囚禁她的大雪。可这一次,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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