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刚等顾昀川离开不久,
皇帝将手中密信重重拍在龙案上,“萧煜!”他沉声开口,声音里带着震怒,“你勾结北狄倒卖军粮,可知罪?”
萧煜跪在冰凉的大殿上,锦袍下摆被冷汗浸得发皱。他脑子里全是顾昀川那副虚弱不堪,又全是算计的模样,心中的恨意便如毒藤般疯长。
若非这个病秧子从中作梗,自己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父皇息怒!儿臣是被陷害的!”他叩首的力道极大,额角撞在大殿的金砖上发出闷响,“定是顾昀川伪造账册,想挑拨离间!”
御史大人适时地咳了两声,站了出来,一身正气:“三殿下此言差矣,影阁抄出的账册皆有朱印为证,何况……”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全是正义,“老臣曾亲眼所见三殿下养了许多私兵在城内放火烧屋”
这话一出,朝堂再次哗然,戳中萧煜上次被算计的仇。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若非碍于君臣礼仪,怕是早已扑上去撕烂那张正义昂然的脸。
皇帝冷哼一声,龙椅上的威严压得人喘不过气:“即日起,削去萧煜三皇子的称号,禁足府中闭门思过!军粮一案,交由大理寺彻查!”
“父皇!”萧煜不甘心地嘶吼,却被侍卫强行拖了下去。
他被拖下大殿的时候,声音咬牙道:“我不会放过你的,顾昀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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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在府中的萧煜如同困在笼中的野兽,摔碎了房里所有的古董玉器,就连价值连城的青花瓷瓶都被摔的稀碎。谋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废物!都是废物!”萧煜一脚踹翻案几,砚台里的墨汁泼了谋士满脸,“查到了吗!我要知道谢明微最近的所有动向”
谋士慌忙擦着脸,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殿下息怒,查到了!谢明微几日后要去清虚观,说是……去祭拜她亡故的母亲。”
萧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谢明微……顾昀川那个病秧子最近跟她走得极近,若是抓了她……”他猛地一拍掌,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我倒要看看,顾昀川敢不乖乖听话!”
三日后,清虚观后山的石阶上,谢明微一身素衣,手里提着祭品,身后跟着春桃和画春。
她一步步踏上青石板,晨露沾湿了裙摆,倒真有几分柔弱无依的模样。
刚转过山道拐角,两侧突然窜出十几个黑衣人,刀光在林间闪得刺眼。春桃刚要拔出藏在袖中的刀,便被谢明微按下,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
谢明微挑眉,故作惊慌地后退:“你们是谁?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绑架朝廷命官家眷?”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伸手便来抓她。谢明微看似踉跄躲闪,实则脚下巧妙一绊,那人竟直直摔下石阶。她拍了拍胸口,声音发颤:“哎呀,这位大哥怎么这么不小心?”
其余人见状蜂拥而上,谢明微边跑边“呼救”,眼角余光却在计算退路。
最终还是被堵在断崖边,一块黑布蒙住了她的眼。
再次睁眼时,已身处废弃的破庙。蛛网蒙尘的梁上挂着残破的幡旗,地上堆着半干的柴草。谢明微被绑在褪色的木柱上,嘴里塞着粗布,鼻腔里满是霉味。
萧煜从阴影里走出来,玉带系得歪斜,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谢明微,别来无恙啊?”
谢明微挣了挣绳索,眼底没有半分惧色,反倒冲他弯了弯眼。萧煜见状,竟鬼使神差地把布团抽了出来。
“我记得三殿下不是尚在禁足吗,”她嗓音清亮,带着惯有的讥讽,“哦不,现在已经不是殿下了,怎么?皇子府住不惯了,本小姐可没兴趣陪你在这破庙待着”
“少装蒜!”萧煜被姓名为讽刺后,心中全是怒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顾昀川那点勾当?影阁的事,军粮的账,哪样少得了你掺和?”
谢明微轻笑出声,银链上的狐狸吊坠竟闪了闪光:“哦?那你凭什么觉得,我对他就那么重要?”
“闭嘴!”萧煜被戳中痛处,额角青筋暴起,“你们早就狼狈为奸了!真当我蠢吗?”
“难道你不蠢吗?”谢明微挑眉,语气轻飘飘的,“被顾昀川耍得团团转,被摄政王当枪使,如今还想靠绑架女人翻盘——萧煜,你这皇子当得,还不如街头的混混有脑子。”
“你找死!”萧煜气得浑身发抖,抓起布团狠狠塞回她嘴里,转身时带倒了供桌,香炉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谢明微含着布团,朝他翻了个白眼。
她垂着眼,看似顺从地低着头,手指却在暗中摸索着绳索——方才被绑时,她故意让手腕蹭过供桌边缘的碎瓷片,此刻正借着柱子掩护,一点点磨着麻绳。
不知过了多久,破庙外传来马蹄声。萧煜猛地站直身体,眼中闪过兴奋:“来了!”
他冲到门口,果然见顾昀川独自一人站在庙外。玄色锦袍被晨露打湿,却没了往日的病气,右手上的长剑似乎很久没尝过血腥了。那双总是带着倦意的眼此刻燃着怒火,左手举着布防图。
“顾昀川,你倒是有种。”萧煜冷笑,“把图扔过来,再把命留下,本皇子或许还能饶她一命。”
顾昀川的目光扫过庙内,落在被绑的谢明微身上时,瞳孔骤然紧缩。
他握着剑柄的手骨节泛白,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放了她。”
萧煜刚要伸手去接布防图,突然听得“嗤”的一声轻响。谢明微磨断了绳索,左手不知何时摸出个火折子,狠狠掷向旁边的柴堆!
干燥的茅草遇火即燃,橙红的火苗瞬间窜起,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混乱中,谢明微抄起地上的断木,想也没想便朝萧煜下身砸去——动作又快又准,带着十足的狠劲。
“嗷——!”萧煜惨叫一声,捂着小腹蜷在地上,痛感瞬间侵袭全身。
顾昀川见状直接愣住了,竟有点心疼萧煜,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
“还愣着干嘛”谢明微瞟了眼他
顾昀川闻言回过神来,剑直逼萧煜咽喉,那股杀意连跳动的火苗都为之凝滞。
“你的对手是我。”他声音里全是寒意。
影卫们从破庙四周的暗处涌出,刀光与火光交织成一片。谢明微踹翻一个扑来的黑衣人,顺手捡起地上的木棍,专挑关节处下手。
“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了!”她笑着一棍敲在人膝弯,对方“噗通”跪倒在地。转瞬间又侧身躲过劈来的刀,木棍横扫,正打在另一个人的手腕上,兵器脱手而出。那利落的身手,不知道还以为是个练家子。
顾昀川缠住试图爬起来的萧煜,剑剑直逼要害。
萧煜被两人夹击,终于慌了神。他躲过顾昀川刺来的剑,却被谢明微用断木抽中后背,踉跄着撞在供桌上。“谢明微!我就知道你是装的!你根本不是草包!”
“现在才知道?”谢明微踹倒最后一个手下,从地上捡起把匕首扔过去,“剩下的交给你了,累死我了!”
顾昀川接住匕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得令。”
就在这时,破庙外传来更多马蹄声。萧煜的援军到了,黑压压的人影堵住了庙门。
顾昀川瞥了眼蔓延的火势,拽住谢明微的手:“走!”
两人冲出后门时,火已烧上了横梁。浓烟滚滚中,萧煜怒吼:“杀!给我杀了他们!”但声音渐渐被噼啪的燃烧声吞没。
逃出破庙数里,停在了一处竹林里,顾昀川的脚步突然顿住。他捂着心口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让肩膀不停颤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顾昀川!”谢明微扶住他,才发觉他指尖冰凉。本是他带来披在她肩上的玄色披风,倒被谢明微解下来裹住他,又握住他的手——她的掌心温暖,与他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别白费力气……”他牙齿打颤,却反手抓住她的手腕,
“我们只是盟友而已,你又何必如此?”谢明微固执地用掌心焐着他的手,声音有些发紧,
顾昀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急色,咳嗽声都顿了半拍:“只是盟友?而已?!”
谢明微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故意拖长了语调,打趣道:“不然呢?顾公子这番舍己为人的模样,难不成是……心悦于小女子?”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充满了光。顾昀川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是又如何”
谢明微愣住了,脸颊倏地发烫。
他看着她呆愣的模样,低笑起来,咳嗽却更厉害了。“谢小姐可知……”他喘着气,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在下心悦君兮君不知的痛苦?”
谢明微回过神,慌忙别开眼,假装整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我只知你再折腾下去,就离死不远了。”
顾昀川闻言有些失落,但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心中的失落被一丝窃喜取代。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感受那一点点渗入骨髓的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火势渐歇的方向传来打更声。
顾昀川的寒毒稍稍退去,两人相携走到河边。谢明微捡了些枯枝点燃,橘红的火光映在水面上,碎成一片星河。
顾昀川靠在树干上睡着了,眉头却依旧蹙着,似乎在梦里也没安分。谢明微走到河边,捡起几块石子扔进水里,涟漪一圈圈荡开。
原本她以为重来一世,只为复仇,护谢家周全,从没想过会与一个北狄质子纠缠不清,也算是重生的意外,可这段时间的并肩作战,那些藏在算计里的关切,这个意外,她还挺满意的。
想起方才他那句“心悦君兮”……谢明微摸了摸腕间的狐狸链坠,唇角忍不住弯起。
“应是心悦君兮君亦知。”她低声自语,眉梢眼角皆含笑意。
树影里,顾昀川不知是做了美梦般,他的唇角竟悄悄扬起了一个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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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萧煜如同人间蒸发,再没出现在京城的任何角落。有人说他被摄政王灭口,也有人说他畏罪潜逃了。
驿站内,顾昀川看着窗外飘落的桃花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那日破庙之事让他心有余悸,若非谢明微身手利落反应机敏,后果不堪设想。
“元启。”他忽然开口。
影卫统领元启从暗处现身,单膝跪地:“属下在。”
“你去谢府。”顾昀川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从今日起,贴身保护谢明微。”
元启猛地抬头,满脸错愕:“公子?您不是在跟属下说笑吧?”他可是影阁顶尖的杀手,让他去给个女子当保镖?传出去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顾昀川抬眼,眸色沉沉:“你觉得我像是在说笑?”
元启瞬间噤声,悻悻地应道:“属下遵命。”心里却把自家公子腹诽了千百遍——定是被那谢小姐灌了什么**汤!
谢府正厅,谢明微刚咬了口桂花糕,就见元启抱着剑站在门口,脸色比锅底还黑。
“顾公子倒是舍得。”她笑眯眯地挑眉,指尖拈着糕点碎屑,“竟把你这左膀右臂派来给我当护卫?”
元启冷哼一声,别别扭扭地抱拳道:“公子令,属下元启,今后负责谢小姐的安全。”
“春桃,”谢明微忍着笑,冲里屋喊了声,“带元启护卫去认认路。”
春桃掀着帘子出来,看见元启那副傲娇模样,脸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冷冰冰的:“跟我来吧。”
元启跟在春桃身后,看着庭院里姹紫嫣红的花,忍不住开口:“你们这府里,倒是比驿站不错。”
春桃没理他。
走到月洞门时,他又问:“这府里有什么好吃的?我家公子总说你家厨房做的桂花糕不错。”
春桃依旧没吭声。
转过回廊,元启锲而不舍:“姑娘怎么不说话?我看谢小姐叫你春桃,原来姑娘名叫春桃啊?这名字倒挺好听……”
“你们这些做杀手的话都很多吗?”春桃猛地转身,杏眼瞪得圆圆的,“我家小姐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岂会没人保护?用得着你家公子多此一举?”
元启被噎了一下,不甘示弱地回嘴:“谁知道我家公子抽什么疯?我看说不定是被你家小姐下了蛊!”
“你胡说什么!”春桃闻言差点把袖中的刀拔出来,提着元启的领子,“你家公子抽疯关我家小姐何事?再敢胡言乱语,就打发你去跟后院的狗睡一屋!”
元启瞬间闭了嘴,悻悻地跟在后面。心里却嘀咕:这谢府的丫鬟,脾气比他家公子还大!
廊下的海棠花被风吹落几片,落在两人身后的青石板上。谁也没注意到,假山后,谢明微正看着这一幕,笑得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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