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都城的风带着潮湿的水汽,吹得谢明微鬓边的碎发微微飘动。
她已在此处蛰伏三月,化名“苏微”,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裙摆绣着几簇淡兰,天真的脸庞瞧着便如寻常人家的温婉女儿,可那双藏在长睫后的眼睛,藏着狐狸般的狡黠。
三个月来,她借着寻药的由头,将南梁都城翻了个底朝天,却连朱果的影子都没瞧见。
坊间传闻朱果长在南梁雪山深处,可那雪山终年积雪,只有皇宫贵族才能进入,更有猛兽盘踞,寻常人根本难以靠近。
今日她刚从驿馆出来,正打算去城西的药铺再碰碰运气,却撞见一伙刺客。
街角巷子处,七八名黑衣刺客正围攻一辆乌木马车,车夫早已倒在血泊之中。刺客们下手狠辣,显然是要置车内人于死地。
谢明微本想绕道而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车里却传来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带着几分从容不迫:“阁下若能出手相助,岳某必有重谢。”
她脚步顿住,眉梢微微挑起。重谢?或许,这是条能更快找到朱果的捷径。
转念间,她已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小手紧紧攥着衣角,身子微微发抖,仿佛被这阵仗吓得魂飞魄散。
趁着刺客们注意力都在马车上,她悄悄将袖中顾昀川让影卫特制的迷药粉捏在掌心,猛地朝着离得最近的两名刺客撒了过去。
“啊!你们……你们打架能不能看着点人?吓死我了!”她一边“哭”嚷着,一边拍着胸口,眼眶红红,看起来好不委屈。
那迷药粉无色无味,沾了些许在身上,刺客们只觉头脑一阵昏沉,脚下踉跄,没一会儿便纷纷倒地昏迷过去。
谢明微看着地上倒成一片的刺客,还在那儿抽噎着,仿佛刚才那瞬并不是她做的一般。
车帘缓缓掀开,走出一位白衣公子。
他身着月白锦袍,领口袖边绣着银线云纹,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白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男子眉目温润,鼻梁高挺,唇色偏淡,一双眼睛如秋水般清澈,却又似藏着深不见底的潭水。
他先是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刺客,又将目光落在谢明微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上,眼底满是探究,随即化为感激:“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姑娘真是好身手。”
谢明微连忙低下头,手指轻轻拍打着遗落在身上的药粉,声音细细的:“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手滑了而已。”
她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开口要好处,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公子既然这么客气,那小女子也不打扰了。”话虽如此,她的脚步却没挪动半分,显然是在等对方接话。
岳俞麓瞧着她这副心口不一的模样,倒来了些兴趣,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姑娘且慢,救命之恩,岳某不敢怠慢。姑娘不妨说说,想要什么谢礼?”
谢明微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却很快被那副纯真模样掩盖:“实不相瞒,小女子此番来南梁,是为了寻找一味灵药,名叫朱果。听闻这朱果长在雪山深处,可小女子一个弱女子,实在是难以靠近。若是公子能帮小女子找到朱果,那便是最好的谢礼了。”
岳俞麓闻言,眼中闪过瞬间讶异,随即热情地邀请道:“巧了,南梁雪山一带确实危险,我正好要去那边巡查,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与我同行。”
谢明微心中一喜,面上却故作犹豫:“这……会不会太麻烦公子了?”
“不麻烦,能与姑娘同行,也是一桩美事。”岳俞麓笑得温和,语气也带着诚意。
谢明微“勉强”答应下来,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她故作天真地问道:“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小女子苏微。”
“在下岳俞麓。”男子坦然道出姓名,却并未说明自己的身份,只含糊地说自己是城中富商。
谢明微心里明镜似的,这岳俞麓气质不凡,绝非普通富商,可她也不点破,只顺着他的话说:“原来是岳公子,小女子家中在西郇世代行医,此番来南梁,就是为了寻这朱果给家中长辈治病。”她编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眼神真诚得让人相信她说的全是真的。
岳俞麓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自然看得出她在撒谎,可这女子的性子倒是有趣得紧,便也顺着她的话聊了起来。
一路向西,马车缓缓行驶在通往雪山的路上。谢明微每日都装作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缠着岳俞麓问东问西,时不时还会说些“绿茶”话术。
“岳公子,你看这花好看吗?小女子要是能像这花一样,有人精心呵护就好了。”她指着路边一朵盛开的野花,眼神楚楚可怜。
岳俞麓正喝着茶,闻言看了她一眼,笑道:“苏姑娘这般聪慧,想必不用旁人呵护,也能过得很好。”
谢明微被他噎了一下,心里暗骂这家伙油盐不进,面上却依旧笑着:“公子说笑了,小女子不过是个弱女子,哪有什么本事。”
她嘴上谦虚着,心里却在盘算着。
这岳俞麓看似温和,实则心思缜密,想要从他口中套出些关于雪山或者朱果的消息,怕是没那么容易。
这日傍晚,马车行至一处山谷,突然从两侧的山林里射出数支冷箭。
谢明微心中了然,果然来了!
她早料到摄政王的旧部不会放过她,毕竟她和顾昀川联手坏了摄政王的好事,他定是恨极了他们。
“有埋伏!”岳俞麓身边的护卫大喊一声,拔刀迎了上去。
谢明微立刻“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抓住岳俞麓的衣袖,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岳公子,怎么办?我好怕啊!”
岳俞麓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苏姑娘莫怕,有我在。”
就在此时,几名刺客冲破护卫的阻拦,朝着马车扑了过来。谢明微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刺客身上,悄悄从袖中摸出几枚银针,表面慌乱地抬手打斗,实则手腕微动,银针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射中了刺客的穴位。
那几名刺客顿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岳俞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朗声笑道:“苏姑娘这‘手滑’的本事,倒是帮了我大忙。”
谢明微脸颊微红,低下头,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啊?公子在说什么?我……小女子只是运气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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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扎营时,篝火燃起,映得周围一片明亮。
谢明微拿着几个红薯,在火边烤着,红薯的香甜渐渐弥漫开来。岳俞麓坐在她身边,看着火堆,开口询问:“苏姑娘不是普通闺秀吧?你用的银针和药粉,是江湖上影阁有名从不外传的暗器。”
谢明微心头一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没想到岳俞麓竟然连影阁的暗器都知道,看来此人的身份确实不简单。
她刚想装傻糊弄过去,岳俞麓却递过来一个烤熟的红薯:“我不问你的来历,只觉得与姑娘投缘。”
谢明微接过红薯,入手温热。她看着岳俞麓温和的侧脸,心里有些捉摸不透。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他既然看破了自己的伪装,为何不点破?
她咬了一口红薯,软糯香甜,暖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岳公子,你为何对我这般好?”她忍不住问道。
岳俞麓转过头,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笑意:“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对恩人好不是应该的吗。”
谢明微撇撇嘴,不再说话,心里却更加警惕了。
她总觉得,岳俞麓接近自己,似乎并不只是因为投缘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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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一名黑影正默默注视着营地里的一切,将谢明微和岳俞麓的行踪记在心里。
顾昀川收到影卫的消息时,正在北狄的王府里处理政务。他看着信上描述谢明微与岳俞麓相谈甚欢,还“吓得”躲在岳俞麓身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哼,这个女人,倒是会装。”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心里却莫名地有些烦躁。
他拿起桌上的银簪,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花纹,那是谢明微留给他的。恐怕她早已忘了吧。
“公子,您怎么了?”元启走进来,看到顾昀川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顾昀川将银簪收好,“南梁那边的消息,继续盯着。”
“是。”元启应声退了出去。
夜色深沉,顾昀川望着窗外,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夜幕,落在了南梁的雪山上。
谢明微,你可一定要小心,别让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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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梁的营地里,谢明微啃着红薯,看着岳俞麓温和的侧脸,心里却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摄政王的旧部在此时出现,说明他们离雪山越来越近了,也离朱果越来越近了。她必须尽快找到朱果,然后去会会那个藏着的摄政王。
夜渐渐深了,篝火渐渐小了下去,只有偶尔几声虫鸣,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
谢明微和岳俞麓各自回了帐篷,看似平静的夜晚,却暗藏着汹涌的波涛。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继续朝着雪山进发。山路越来越崎岖,气温也越来越低。
谢明微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依旧是那副柔弱模样,时不时还会“不小心”踩到石头,往岳俞麓身边靠一靠,想借机套取消息。
岳俞麓倒是耐心,每次都稳稳地扶住她,还笑着说:“苏姑娘,山路难行,你可要小心些。”
谢明微心里暗骂这家伙明知故问,面上却笑得越发纯真:“多谢岳公子关心,小女子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面开路的护卫突然停了下来,对着岳俞麓抱拳道:“公子,前面有一处悬崖,只有一座吊桥能过去,但……。”
岳俞麓皱了皱眉,走到悬崖边一看,只见那吊桥年久失修,木板已经腐朽,绳子也松松垮垮的,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峡谷,让人望而生畏。
“看来,我们只能从这里过去了。”岳俞麓沉声道。
谢明微看着那吊桥,心里也有些发怵。
她虽然会点拳脚功夫,可这吊桥实在是太危险了。
岳俞麓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笑道:“苏姑娘若是害怕,我可以扶着你过去。”
谢明微刚想拒绝,却瞥见岳俞麓身后的几名护卫眼中闪过异样的眼光。
她心里一动,装作害怕的样子,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岳公子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吊桥,吊桥顿时摇晃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谢明微“吓得”紧紧抓住岳俞麓的手臂,身体微微发抖。
就在他们走到吊桥中间时,突然从对面的山林里射出数支冷箭,直取岳俞麓的后心!
谢明微眼神一厉,想也没想,猛地将岳俞麓往旁边一推。岳俞麓反应也极快,顺势躲过了冷箭。
可谢明微自己却因为这一推,身体失去了平衡,朝着吊桥边缘倒去。
“小心!”岳俞麓大喊一声,伸手想去拉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明微手腕一翻,几枚银针射向对面的刺客,同时身体在空中一旋,稳稳地落在了吊桥上。
她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地说:“吓死我了,这些人到底是谁啊?”
岳俞麓看着她,眼神复杂:“苏姑娘,你……”
“我什么我?”谢明微打断他,装作生气的样子,“还不是为了救你,我差点掉下去了!岳公子,你可得报答我!”
岳俞麓看着她这副救了人也不忘装委屈占人便宜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一定报答你。”
此时,护卫们已经和对面的刺客打了起来。谢明微和岳俞麓趁机冲过吊桥,躲到了一块巨石后面。
“这些人,好像是冲着我来的。”岳俞麓沉声道。
谢明微点了点头:“我看也是。岳公子,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岳俞麓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远处的打斗,眼神渐渐变得锐利。
谢明微知道他不想说,也不再追问。
她心里清楚,岳俞麓的身份绝对不简单,这些刺客,怕是和他的身份有关。自己也没必要插手这么多,免得后面难以脱身。
没过多久,护卫们便解决了刺客。一行人继续前行,只是气氛却变得有些凝重。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雪山山腰的一处村落。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大多是以打猎和采药为生。
他们找了一户人家给了银钱借宿,打算休整一晚,明日再进山。
夜里,谢明微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这深山里面传不出消息,不知顾昀川如今怎么样了,今夜又是十五。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谢明微警惕地睁开眼睛,悄悄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只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在客栈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然后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谢明微心中一动,悄悄跟了上去。她倒要看看,这个黑影是谁,想干什么。
黑影一路往后山走去,最终在一处山洞前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看,确认没人跟踪,便走进了山洞。
谢明微躲在山洞外的一块巨石后面,屏住呼吸,听着里面的动静。
只听山洞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都准备好了吗?明日岳俞麓进山,就是他的死期!”
另一个声音回答:“放心吧,大人,一切都准备好了。那雪山深处设好了陷阱,只要他进去,就再也别想出来。”
“好!等杀了岳俞麓,南梁的江山就是我们的了!”
谢明微心中一惊,原来这些人是想刺杀岳俞麓,夺取南梁的江山!
看来岳俞麓的身份果然不一般,很有可能就是南梁的皇室宗亲。
她正想悄悄退回去,却不小心碰掉了一块石头,发出了“咚”的一声轻响。
山洞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谁在外面?”
谢明微暗道不好,转身就跑。
“抓住她!”山洞里的人大喊一声,几道黑影从山洞里追了出来。
谢明微之前跟着顾昀川外出找线索遭刺客时,她的逃跑就已经是炉火纯青了。可那些人显然也是练家子,紧追不舍。
就在她快要被追上的时候,一道白影突然从旁边的树林里窜了出来,几下便将追来的黑影打倒在地。
谢明微定睛一看,竟然是岳俞麓。
“岳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讶地问道。
岳俞麓看着她,眼神复杂:“我倒是要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明微知道瞒不过去,索性坦白道:“我看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就跟了过来,没想到听到了他们的阴谋。”
岳俞麓点了点头,眼中了然:“看来,我倒真没看错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我是南梁的王爷,我皇兄生命垂危,膝下无子。那些人是朝中的叛党,想置我于死地,拥立新君。”
谢明微恍然大悟,难怪他气质不凡,原来是南梁的王爷。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谢明微问道。
岳俞麓看着山洞的方向,眼神阴冷:“既然他们设了陷阱,那我就陪他们玩玩。”
谢明微想了想,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岳俞麓看着她,摇了摇头:“雪山深处危险,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不行,”谢明微固执地说,“我还需要你的帮忙找朱果呢。”
岳俞麓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无奈地笑了笑:“好吧,那一定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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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客栈,制定了一个计划。明日进山,将计就计,引那些乱党出来,一网打尽。
夜色渐深,谢明微躺在床上,心里却充满了期待。她知道,明日的雪山之行虽危机重重,但她离朱果,也越来越近了。
第二天一早,谢明微和岳俞麓带着几名护卫,假装毫不知情地走进了雪山深处。
雪山里寒风呼啸,积雪没膝,行走十分困难。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他们来到一处山谷。山谷里雾气弥漫,看起来有些诡异。
“这里就是他们说的陷阱吗?”谢明微低声问道。
岳俞麓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里了。大家小心。”
话音刚落,周围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无数的乱党从雾气中冲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岳俞麓,你终于来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为首的乱党头目大喊道。
岳俞麓冷笑一声:“就凭你们?”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动。
月白劲装在风雪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与刀剑相击的脆鸣交织成一片。岳俞麓看似温润,身手却凌厉得惊人,掌风扫过之处,几名乱党应声倒地,雪地上瞬间绽开点点猩红。
谢明微不再伪装,趁机翻身跃上一块巨石,看清局势——乱党人数远超护卫,且个个悍不畏死,显然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
她瞥见山谷东侧有处陡坡,积雪下隐约露出冰层,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岳俞麓,引他们去那边!”她扬声喊道,同时屈指弹出几枚银针,射向乱党脚下的积雪。
岳俞麓心领神会,故意卖了个破绽,诱着头目往陡坡方向退。谢明微紧随其后,趁乱在冰层边缘撒下一把滑粉。
“哪里跑!”头目以为得计,纵身扑向岳俞麓,脚下却突然一滑。他惊呼着朝陡坡下滚去,身后的乱党躲闪不及,接二连三地被带倒,惨叫声在山谷里回荡。
不过片刻,围攻的乱党已折损大半。剩余几人见势不妙想逃,却被护卫们一一拿下。
风雪渐停,阳光穿透云层落在雪地上,折射出刺目的光。
谢明微从巨石上跳下,拍了拍手上的雪,看向岳俞麓:“看来,你的麻烦暂时解决了?”
岳俞麓收剑入鞘,走到她面前,眼底的温和里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我们一起解决的。”
两人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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