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Huronia Symphony Orchestra志愿活动结束后，Annette 邀请我去家里过圣诞节。

即使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我也知道上门不能空手的道理。当天上午我便杀到沃尔玛一通搜罗，还是高估了自己，越逛心里越没有底。

挑礼物简直是要我的命。

我是一个特别不解风情的人。各式各样的耳环项链在我眼里长一个样子，不同款式的衣服围巾对我来说差别不大，零零碎碎的饰品摆件更是根本分辨不出好坏。

送礼物的经验少之又少。往前捯十年才是到和国内铁磁儿拉帮结派、互送礼物的年月；大了点靠跟好友开玩笑说 “送钱多方便” 蒙混过关；来了国外唯一需要送礼物的节日又就在眼前。

我心如死灰地在货架间闲晃，嘟囔着：谁开了送礼物的先河啊，是想难为死谁呀。当古人当的这么不严谨，子孙后代跟着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啊。

等等，严谨，德国人。

我的思绪一下子飞得老远——

初中的时候我买过一本盗版书：《哈佛大学礼仪校训》，巨厚无比，还分上下册。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儿，完全是冲着书名去的。当时想的是，就算以后上不了哈佛，学了校训也算是半个哈佛人啊，以后跟 “校友” 见面聊起来也不逊色多少呀……

还是硬着头皮、鼓足勇气翻开的第一页，以为书里讲的道理会有多深刻。读着读着就发现内容跟哈佛没有半点儿关系。不过挺有意思的，就用来打发时间了。

现在看来不光是挺有意思，还挺有用的——书里讲到送礼物的习惯时，按照国家文化习俗列举了相应的禁忌，其中有一章是说德国人的……

奈何看的时候只是图一个乐呵，并未留心加以区别记忆。中间隔了快十年的时间，在经历了初中高中语数外物化生各种知识的填塞以及期中期末大大小小考试的狂轰乱炸后，它还能在我有限的脑容量里占据一席之地，就足以给它颁发一个战火英雄奖了。

感谢语文老师几十年如一日不厌其烦地考背诵默写，我的古诗倒是背得挺牢。两手空空地在货架间穿梭时，我恨恨地嫌弃自己没用，开始了碎碎念：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书到用时方恨少，脸丢到太平洋怎么找。

幸好山重水复疑无路，我在转角的货架上找到了柳暗花明的那一村——照片墙。Annette的现任丈夫Nail在之前的婚姻中有三个女儿，其中一个很早就进入了婚姻殿堂。所以Annette虽然跟我妈妈年龄相仿，却已经是奶奶了。这样一个大家庭，应该会有很多欢乐时光值得留念吧。

晚上到达Annette家时，她正坐在沙发上和沙皮狗说话，活泼的金毛在一旁争宠。她的左手边是一棵一人多高的圣诞树，上面点缀着各式各样的装饰物；右侧沙发扶手边的落地灯发散出淡淡的黄光，洒在她米色的宽大毛衣上，让人心里一动。我在玄关处看见这一幕，屏住了呼吸。

她抬头笑着起身，给我倒了一杯开胃酒。端着高脚杯，在她的带领下，我开始“游园参观”。

Annette的祖母是个艺术家，屋子里装裱的画半数都出自她手，家传的胡桃木展示柜里摆着她的自画像：卷发盘在脑后挽成一个髻，笑容温暖。当时的她应该有50岁了，眼角嘴角的皱纹都一丝不苟地勾勒了出来，却美得很有内容。毋庸置疑，又是一个优雅的女人。

从画中移开视线，我转身欲往厨房走时，被地上那个圆滚滚软乎乎的短毛猫吓了一跳。那是一只咖啡色的老猫，总是闭着眼睛在睡觉。我从小就很怕猫，对猫很敏感。奇怪的是，那天居然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它的存在；刚刚也只是因没有预料而受了惊吓，并不是害怕；平静下来后，反而有种想要亲近它的冲动。我默默地感谢老天，没有派接受程度之外的猫引发我的尖叫而破坏当晚的浪漫。

过了一会儿，Nail的两个女儿来了。小外孙因为生了病，在家里哄睡了。大家都围着餐桌坐下后，Annette起身去圣诞树下拿来了三个精美的纸袋——圣诞礼物。

居然还有我的一份！真是受宠若惊。

自己带礼物的初衷是不要作为客人白吃白喝人家的。交换礼物，这真的是意料之外。惊喜之余，我再次感谢老天，庆幸自己没有从沃尔玛无望而归。

接到礼物后，我没有着急打开，而是看向低头阅读我贺卡的Annette。不出意料，她用手捂着嘴，眼圈红红的，几度哽咽。

我在贺卡里告诉了Annette上次志愿时Nadia对我说的话。我说，能让自己的女儿骄傲并崇拜应该是做母亲最大的成功了吧。

满意地微笑着低头，我开始查看自己的礼物。拿开盖在最上面缀着金点的红色皱纹纸，我看到了一本十分有质感的白底口袋书——《Survive Life and Live it Up》，作者：Annette。

我惊讶地抬起头，视线直直地射向Annette。她还是低着头，没有从情绪中调整过来。Nail伸手在她背上安抚地拍了拍，转头对着我的满脸疑问说：“不用不敢相信，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很出名的。”

Annette被他语气里的调侃逗笑了，起身从后面的酒架上拿了一瓶红酒，给大家倒好。我们端着盘子排着队去厨房盛千层面。

吃饭的过程中，两个女儿向Annette和Nail讲述着最近发生的种种：孩子、家庭和工作。屋子里的光线柔和得近乎浪漫，透过客厅大大的窗户可以看到漆黑的夜晚、空荡荡的马路以及对面房子里与我们相似的场景。夜很静，只有大家的说话声。这不像是个体之间的交流，倒像是心与心之间在说悄悄话。

我不禁回想起中国的团圆：电视机里春晚的直播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饭桌上大家共同举杯、玻璃之间的碰撞声，热闹非凡。心下感叹，还真是不一样啊。

吃过甜点后，大家继续坐着聊天儿。两个女儿之一突然示意我们噤声，她的视线穿过我和Nail中间，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儿。我转过头去，看见沙皮狗仰面朝上，像个人儿似的，四仰八叉地在沙发上睡觉，鼾声越来越大。Annette拿起放在展示柜里的照相机，直接记录下了这一精彩瞬间。她说，这会是我送她的照片墙上的第一张照片。

临走时，Annette拥抱了我，在我的耳边轻轻说了声谢谢。

Nail负责把送我到家。我边解安全带边感谢他送我回来。

他说：“不，我要谢谢你。谢谢你的圣诞礼物，也谢谢你给了Annette一个感动的圣诞夜。我们都很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这将是一份美丽的回忆。”

今天中午又打开了电脑，索性再更一章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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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新年快乐，喜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