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感慨自身渺小的鲛人

能和定海将军一起在潼渔酒楼参加宴会的大多是军中有官衔的将士。近百人多多少少都出现了中毒症状,今晨还有五个人因此丧命。

如今中毒将士们全在县丞府衙休养。定海将军威名赫赫、为人霸道,县丞不敢有任何意见。

余安乔在后院煎好药,端了出来,前院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名将士。

袁腾端坐在正中,余安乔嘱咐县丞家的下人给将士们分发药汁,自己端上一碗药,递给了袁腾。

袁腾很是意外地瞥了一眼余安乔,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你如何知道本将军也中了毒?”

为了稳定军心,袁腾一直用内力把毒性压着,因而虽说他早已感到浑身麻痹,几乎站立不住,只能坐在檐下,但面上竟分毫看不出。

听见这话,余安乔腹诽:废话,你肯定也吃了河豚肉,再怎么掩盖又有何用?

但真心话不能说,于是余安乔随口说到:“我观将军右手微微颤抖。按理来说,惯于行兵作战之人,右手就是兵器,定会好好锻炼和保养,将军神武,怎么可能四肢乏力?便推测定然是毒的作用了。”

一番话说罢,袁腾久久端详余安乔,一言不发。

余安乔知道自己此举肯定会招惹袁腾不快,上位者,尤其是杀伐果断之人,最忌讳弱点被人轻易看破。

片刻后,袁腾终于伸手接过了余安乔递来的药,不顾腥苦,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傅涯也带着下人们把药喂给了所有中毒的将士。

一刻钟功夫后,身体强健的袁腾首先察觉了药效。

原本麻痹无力的四肢渐渐找回了知觉,胸口沉闷的感觉消失,他能够畅快地呼吸了。

袁腾忍不住站了起来,在台阶上俯瞰整个院子内的将士们,惊喜地发现,有人和他一样,开始恢复感觉。

越来越多的将士们醒来,脸色变成健康的红润,他们还处在捡回一条命的茫然之中,面面相觑,最后又看向袁腾。

第一个将士反应过来,定是将军想办法救了大家,直接掀袍抱拳跪地,大呼:“谢将军救命之恩。”

有了先例,接下来一个又一个将士仿效他,跪地山呼感谢。

袁腾激动得险些站不稳。

要知道院子里这些,都是他从一场场战斗中带出来最信任不过的亲兵,他无法想象若是此次失去他们,自己还能不能再打胜仗。

“好!好!”袁腾转向余安乔,“小子你很好,我袁某人算是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往后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和我说。”

而后他又对将士们说:“是这位余哥儿献上药方救了大家。”

“多谢余哥儿救命之恩!”

将士们的声音仿佛能够撼动山海。

余安乔被这大场面吓了一跳,赶紧推脱:“并非是我的功劳,这药方是孟郎中的家学传承,与我关系不大。”

角落里的孟郎中见余安乔把这么大一顶功勋帽扣在自己脑袋上,顿时有些汗颜,是在愧不敢当。

“我也不过是希望能够救人一命。”余安乔继续道,“不知将军接下来准备怎么处置潼渔酒楼的人?”

提到潼渔酒楼,袁腾方才还热情洋溢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只有嘴角的弧度依旧,看起来很是别扭,如同冷笑。

“余哥儿希望我把他们如何?”

按理来说,潼渔酒楼是有鱼饭店的对家,两家必定会有生意上的摩擦和竞争。从前潼渔酒楼还来主动挑过事儿,余安乔就是劝袁腾从重处置也是合乎人情的。

然而对余安乔来说,商业上的竞争就用实力一较高下好了。他不会借由别的方式来耍阴招。

更何况,只不过是竞争关系,对方罪不至死。

余安乔叹了口气:“上天有好生之德。潼渔酒楼这回说白了只是食材没有处理干净,即便最终确实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但并非故意,希望将军念在这一点,公正处置吧。”

起码不能让潼渔酒楼的人背上意图谋逆的罪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镇上不少人彼此都有亲缘,一旦定罪,就是尸山血海。

袁腾沉吟片刻,“我自有处置。你的话固然有理,但他们害得本将军失去了五名得力干将,哪怕是杀头百遍也还不上的。”

他的话语间明显残留着怒意。

余安乔内心凉了半截,果然小老百姓对上权势威重不可能有还手之力,或生或死、或福或灾,只在他人的一念之间。

“多谢将军了。”余安乔还是要谢恩。

从县城府衙出来,望着高远的天空,余安乔长叹了一口气。

傅涯发觉他从刚才开始情绪就有些低落,上前问:“怎么了?”

余安乔摇摇头,“没什么,不过是觉得自己太过渺小罢了。”

而此时的府衙内,心腹问袁腾:“将军,潼渔酒楼的人如何处置?”

袁腾把放在桌上的药碗端起来,往地上一扔。

“杀。”

碗四分五裂。

很快,潼渔酒楼换上了新的掌柜、厨子和店小二。

虽然酒楼尽力表现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照常做起了生意,但镇子太小,任何风吹草动只需一日就能传遍每个角落。

现在,所有人都知晓,潼渔酒楼吃死过人,还是有功的将士,可不敢去吃了。

余安乔乘坐的马车在街对面停了下来,他掀开帘子,看向门可罗雀的酒楼。

“哎。”张大勺心中百感交集,望着老东家摇头,“没想到会落到这种境地。”

他感慨:“当真是阴差阳错,如果不是掌柜的把我撵走了,那今日身首异处的人中就有我一个了。”

余安乔倒不这般想,“若胡掌柜没有撵走你,河豚就会被处理干净,大军就不会有事,你也不会被砍头。”

张大勺愣了一下,苦笑,“这么说还是胡掌柜自作自受了,天意弄人啊。”

又过了半个多月,潼渔酒楼终于支撑不住,关门大吉。

袁腾最后还是酌情从宽了,只处置了酒楼内相干的几个人,并没有故意将事情朝谋反引导,最终以胡掌柜、上京厨子和几个传菜小二的死而告终。

也因此潼渔酒楼的大东家胡家得以全身而退,他们手底下还有粮铺。丢了个酒楼,即便日子不如往常滋润,但也能过活。

原先潼渔酒楼的地方立马开起了一家胭脂铺,余安乔打听过后才知道,居然是江家的产业,由陈珍珍经营。

傅涯参加院试的日子也快到了。

院试在县城举行,余安乔想陪傅涯去,可又放心不下店里的生意。一时间纠结不已。

傅涯看他着急上火,劝:“不过考几日,十多天也回来了,你去还要找地方住,平白添不少花销。而且考场又不许旁人进,你也帮不上忙,就不去了吧。”

“你懂什么!”余安乔瞪他一眼。

话是这么说,可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也不知道这心情是什么,明知帮不上忙,但还是很想去陪着。

他只是想在傅涯身边,可以第一时间分享他的喜悦或悲伤。

但店里实在是离不开人。

林秋拉着他的手臂温声道:“如今店里那些菜只有你能做,你走了,难道店也跟着关门吗?”

余安乔烦透了,最终还是被店绊住了脚。

不过在送傅涯去海阜县的时候,余安乔承诺:“我立马招学徒帮忙,这样等以后你秋闱、春闱乃至殿试,我都能陪你!”

早晨的第一束光刚好照在余安乔的脸颊上,傅涯花了毕生最强的克制力才忍住没有伸手帮他拂去那缕阳光。

傅涯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记得了。”

马车发动,余安乔站在原地,遥遥望着傅涯离开。

海阜县城,客栈。

“一间上房,住十日。”傅涯对客栈掌柜说。

“傅贤弟!”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傅涯转身一看,果真是张潮生。他的面前摆了一碗阳春面。

傅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真是巧,在这儿遇见你。”张潮生笑着寒暄。

其实不算巧。赵为继私塾中的所有人几乎都要参加此次院试,只有少数人,例如陈净,因为早已是秀才,才不用参加。其他所有到年纪还没有考取生员的童生,都要参加。

“张兄也住在这里吗?”傅涯随口问。

张潮生摆摆手,“愚兄哪儿有钱住客栈,不过投身一家远房亲戚,暂且寄人篱下罢了。”

傅涯颔首。

张潮生忽然神神秘秘地朝他挤了挤眼睛,指向身后的一个角落。

“你瞧,那是谁?”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居然是胡安。

对方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身上衣料仍旧是价值不菲,但腰间少了许多叮叮当当的佩件,整个人都变得异常颓靡。

“我看他这回又考不上生员了。”张潮生瘪瘪嘴,他对胡安十分不喜,只因对方仗着家中富贵,没少取笑羞辱他。

“本来就是通过给老师的族亲塞钱进来的,上回院试就没过,这回又遇上家中变故,只怕是又难过了。”张潮生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

傅涯不在意,轻笑,“与我们何干呢?”

张潮生一愣,笑起来,指着傅涯,“你呀你呀。”

然而就在此时,胡安也发现了傅涯那一桌。

他直接站了起来,朝这边气势汹汹而来。

“你们方才是不是在议论我?”胡安眼角红红,“瞧我家遭了难,便可劲儿笑吧,终有一日你们会后悔的!”

“尤其是你,傅涯。”胡安瞪着他,恶狠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背后是你家乔哥儿在搞鬼,你告诉他,我不会放过他的。”

傅涯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对不起呀,晚了点,最近忙着做检查和治疗,只有晚上有一点点时间码字……

今天上午吃了药直接睡晕过去了,好强的药效(震惊脸)

“上天有好生之德”出自:《论语·颜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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