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乔手里捏着傅涯给自己的银子,想起这人的家里并不富裕,连吃饭都只有一碟子咸菜,他其实比自己更加需要这笔钱。
于是余安乔将钱重新塞回傅涯手里,“但是这钱还是你拿着吧,捕鱼的时候我又没出力气,都是你在撒网收网。”
“你拿着。”傅涯不收,“镇上吃东西和住店都要钱。”
见他不愿意收钱,余安乔只好从怀里拿出另外一枚大珍珠。
“你看,我有钱的。”
他余安乔作为鲛人皇的小儿子,出来避难怎么能不带些盘缠在身上呢?
只可惜海浪澎湃,卷走了不少,余安乔身上也只剩这最后一颗珠子了。
看见珠子的瞬间,傅涯吓了一跳,赶紧伸手盖住那颗光华夺目的珍珠。
这可是在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若是被哪个心怀不轨的人知晓,指不定要平白生出多少事端。
傅涯越发怀疑余安乔是不是某位任性离家的少爷,否则不会如此天真率性。
“收好,你可知怀璧其罪?”
傅涯蹙眉,表情有些严肃,十分不赞许。余安乔抬眼盯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傅涯才惊觉自己的手一直搭在余安乔的手上,看起来不像是在遮掩珍珠,反而像是紧紧交握。
他火烧一般,赶忙收回手,不自觉移开眼神,不敢去看余安乔。
方才的动作是不假思索。余安乔和村子里的羞羞怯怯的哥儿们很不一样,他热烈、大方,面对他人之时,眼神永远是坚定闪光的,而不是飘忽向下的。
所以傅涯一时之间忘记了他是个哥儿。
“我……”傅涯举着手,颇有些尴尬。
再看一眼余安乔,神情自然,似乎并不认为自己被唐突了,傅涯这才心中松了口气,但着实羞愧为难,不知如何辩解才好。
既不好辩解,那就不辩解了。傅涯眼疾手快将钱袋子塞给余安乔,“把钱拿好,我回去了。”
而后头也不回,大步迈开,往自家跑去。
余安乔站在原地,手中捧着钱,呆呆地看向傅涯离开的方向。
夏潜望着钱傻乐,“少爷,咱现在有钱了,要不去吃顿好的?”
“吃你个头!”余安乔将钱收进怀里,“走了!”
夏潜忙跟上。
主仆两个优哉游哉往镇上走去,全然不知早已有人躲在墙根后边,把方才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傅洲靠在墙边,眼珠转了一圈,也跟着起身回家。
傅家。
刘氏坐在房里,身边放着她因伤心而做到一半便做不下去的鞋底子,她正掩面而哭。
刘氏心里委屈啊,她辛辛苦苦伺候傅远至大半辈子,竟依旧得不到半点尊重,临到头,傅远至还要为了点银钱怀疑自己是不是起了旁的心思。
若自己真有旁的心思,拿到珠子早走了,哪还会心心念念给他傅远至的儿子盘算着娶媳妇儿呢?那可是一颗大珍珠啊!
想到那枚硕大的宝珠,刘氏心里更委屈了。那珠子本该拿去换成白花花的银子,给自己的洲儿娶上一个娇滴滴的媳妇,盖一方结实宽敞的房子。然后自个儿就跟着儿子媳妇去住,有媳妇每日端茶倒水、嘘寒问暖、鞍前马后。
结果都怪那个姓余的小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叫傅远至知道了那珠子,生生给抢了去。
“呜呜……我的命好苦啊。”刘氏情至深处,忍不住哭嚎起来。
傅洲一走进屋子,便听见了母亲的哀嚎。
他上前去,拍了拍娘的肩膀,“别伤心了娘。”
“你懂什么!”刘氏激动起来,“那颗珠子你知道能值多少钱吗!能给你娶媳妇儿不说,还能有富余的拿来盖大房子,从此吃香喝辣都行!”
被母亲劈头训了一顿,傅洲暗暗念叨,这事儿又与自己无关。
接着他坐到刘氏身边,看了眼窗外,压低声音,悄悄说:
“娘你别着急。今儿那小哥儿出去的时候,我偷偷跟在后面,听见他和我哥说了会儿话,而且又拿了一颗差不多的珠子出来。娘,你说那小哥儿到底是什么来历?”
听见余安乔身上还有一颗珠子,刘氏的眼睛顿时瞪得比珠子还大,她抓着儿子的手追问:“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啊!”傅洲喊了一嗓子,被刘氏捶一拳,马上又悄声下来,“而且我还看见我哥摸那小哥儿的手呢,他俩……啧啧。”
刘氏盘腿坐在榻上,思索着什么,眼里渐渐冒出精光。
“洲儿,你觉得那小哥儿长得如何?”刘氏问。
傅洲没心没肺地回答:“挺好看的,咋啦?”
刘氏凑近,“娘要你娶他做媳妇儿,你干不干?”
闻言傅洲立即躲开,连连摇手,“不、不,我不要!”
“为啥不要!”刘氏将儿子抓回来,苦口婆心开始剖析情势,“你瞧那小哥儿随手就能拿出值钱玩意儿来,那派头和咱们一点儿都不一样,指不定是哪家跑出来贪玩的小少爷。”
“现在珠子被你爹抢了去,肯定是打了水漂。你把那小哥儿娶了,他的钱不都是你的了?”
傅洲脸憋得通红,“我”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我不喜欢他那样的。”
刘氏恨铁不成钢,在傅洲脑袋上重重点了两下,“蠢货!你喜欢不喜欢有什么重要?”
而后她不指望儿子自己开窍,拍手决定,“你听娘的话,娘教你……”
-
余安乔带着夏潜,用傅涯给的钱在镇上的客栈开了一间房间。
主仆二人住进去,夏潜自然而然开始为余安乔铺床。
余安乔则坐在桌前,手里捻起那枚珠子端详。
他打算去找个当铺,把珠子换成钱。但他不太清楚凡间珠子能典出什么价格才不算吃亏。
“你说这珠子能值多少钱啊?”余安乔问夏潜。
夏潜停下手中活计,挠了挠头,“这……我也不清楚啊少爷。应当不值多少钱吧?蚌精家里不到处都是吗?”
在海里,蚌精总拿珠子和别的鱼儿换东西。可鱼儿们才不喜欢,珠子又不能吃,所以往往换不到啥好东西。
蚌精还总叫嚣着:“不识好歹!你们知不知道我的珠子在地上能卖多少钱!”
听到夏潜的回答,余安乔默默叹气,彻底不指望能从他口中听见什么靠谱的话了。
余安乔将珠子收起来,忽然脑中响起一阵耳鸣。
耳鸣尖锐,余安乔不得不抱住头,闭眼忍耐。
渐渐地,那阵刺耳的轰鸣声消失,变成了清晰的交谈声。
“不要这样……我害怕,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这是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是在哪儿听过。
“别怕,这儿不会有人过来的。今天我娘让我娶别人,我不愿意,我想要的是你,快让我亲一个。”
这个声音更加熟悉,但余安乔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别动我衣服……”
“有什么的,你害羞啥呀!快些吧,我忍不住了!”
“这儿好冷……”
“乖啊,待会儿就不冷了。”
随后便是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余安乔听到此处,哪还有什么不懂,脸色腾地红了起来。
他“刷拉”站起身。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自己会听到这种声音?
深夜的海边,凉风刺骨。
一块巨大的礁石之后,傅涯正抱臂靠着,静静听礁石对面的两人幕天席地、肆无忌惮。
傅涯是一个月前发现傅洲行踪开始变得奇怪的,他常常深夜偷摸儿出门,又越发频繁地开口向刘氏要钱。
起初傅涯并不在意,可近日来,他发现自己攒下的私房钱被人动过,他不得不怀疑到傅洲头上。
因此今晚见傅洲又一次在刘氏睡下后偷偷出门,傅涯便留了个心眼,跟了上去。
却没想到会撞见傅洲和林秋私会的场面。
林秋是刘氏给傅涯说的媳妇。媒婆是带了人上过门的。
刘氏先斩后奏,几次和傅涯提婚事都被拒绝,便想了个招,直接将人带到了家里相看。
虽说傅涯当场便拒绝了林秋,但在村里人看来,两人已经在媒婆的见证下见过面了,那婚事八.九不离十是定下了,因而旁人都把林秋看作了傅涯未来的媳妇儿。
即便被拒绝了,林秋还上赶着去贴傅涯。每回在镇上碰见,傅涯只能匆匆离开,不愿与他多言,怕再引出误会。
本来傅涯还在不解,为何林秋要顶着被骂倒贴的危险来接近自己。如今回头想来,倒是能说得通了。
因为刘氏绝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宝贝儿子娶一个有克夫名头的哥儿,所以林秋为了能和傅洲继续在一起,竟是生出了先嫁给哥哥,再与小叔子私.通的心思。
傅涯对林秋和傅洲私会一事没有什么看法,对他而言,只是多了一个拒绝婚事的理由罢了。
活春宫开始鸣金收兵,傅涯听见两人整理衣衫的声音,也打算离开。
然而就在他刚刚抬起头准备打道回府时,眼前出现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安乔……?”
傅涯在夜色下看见来人,本就白皙的小脸被月光与海潮映衬得仿佛冷玉一般。可在这冷玉之上,一团横跨颧骨的红晕又显得格外显眼。
余安乔松开一直紧咬着的唇,脸色烧得不行。
他怨怼地盯着眼前这个害自己听了一晚上欢愉声的家伙。
语气里也掺入了责备,“傅涯,你在这儿偷听什么?”
傅涯呆了,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你、你听我解释!”
傅涯的弟弟出于某些狗血的原因,和他同岁,十八,成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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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被迫偷听脸红的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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