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看了一眼现在的童磨。
后面的事情他有些记不清楚了，他好像是对童磨笑了，又或者没笑。
总之，他那个时候觉得这孩子很可怜，既懂事又可怜。
明明年纪还小，却已经脱去了童真，事事要以“神的使者”的身份说话。在说起传说的时候，思索的甚至不是真假，而是它是否符合万世极乐教的利益。
不过现在，宁海已经不会那么想了。
他看了童磨一眼，直接地切断了这个话题。“那么久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
童磨：……
童磨脸上的笑容褪去，沉默下来，脸上笼罩着一层哀伤。
宁海悄悄用余光看他，半拢了手掌，最后转开了眼。
童磨没有感情，对他抱有的‘爱意’还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被幻象骗一次是没有防备，骗两次那真是没得跑的纯傻。
宁海拒绝自己对童磨心软。
他没有表情地走在一边，不看童磨，也并不主动和童磨搭话。
童磨站在一边，身体已经恢复了，衣服却恢复不过来。夜里的寒风哗啦啦吹过来，冷飕飕地刮在他身上。
童磨摸了摸自己冰冷的肌肤，又和宁海说话。“我在桥上等了你很久，你猜到写信的是我才不肯来？”
宁海仍然一句话了断：“只是明白那不会是猗窝座。”
童磨又沉默了一下，然后笑意重新点染在脸上，发挥不知尴尬为何物的特异之处，继续和宁海说话。“猗窝座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猗窝座是宁海随机来的攻略目标，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不是很能欣赏粉毛大块头来着，童磨对宁海也算是了解。
但宁海并不打算就这点和童磨展开讨论，所以他带着完美假笑道：“你原来是这么想的吗？其实猗窝座是我很喜欢的类型。”
童磨：“……”
童磨幽幽道：“看来老师的口味改变了。”
宁海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用轻淡的口吻道：“也或许我们师徒一场却从未互相了解过。”
童磨：……
宁海这么说，童磨无法反驳。
因为宁海说的是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
童磨稍稍把脚步放慢了一些，落在后面，看着宁海的背影沉默了很久。
这次的沉默比之前都要久，就在宁海以为童磨终于要放弃的时候，却听见这位他曾经以为了解现在认为不了解的学生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
“老师来杀我吧。”
宁海猛地转过头。
童磨看着他转过来的脸，神情温柔还隐隐有些快乐。“我杀了老师两次，所有让老师也杀死两次。把我的脑袋砍下来装在箱子里，想怎么处理都随你喜欢。”
宁海：……
宁海看了这个疯子很久，最后转过头道：“成为鬼果然很有底气，连被人斩首也能说得像是请人玩游戏一样。”
童磨睁大眼睛，神情很无辜。“这当然不像是和人玩游戏，我不会和其他人玩这样的游戏的。”
想要杀死莲鬼首领的人不少，结果……
这么多年，只有鬼杀队的成员一次次被送入彼岸，童磨却始终活着祸害众生。
没有得到报应，童磨就更不会相信这时间有什么审判罪恶的神魔。
如果不是宁海重新站到他眼前，他至今也不会相信轮回的存在。
宁海凝视着童磨，“你想用你的死倒流时间，让我把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吗？”
童磨望着他，“……不行吗？”
真是个好问题。
宁海道：“没有人能把死亡看的那么淡，镜子碎了不能黏，你动手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了。”
童磨看着宁海，困惑道：“你是人类吗？”
宁海：？？？
童磨笑起来：“我没有见过像你一样美的人，更没有见过可以选择带着记忆轮回的人。你的死亡不像人的死亡，你更像鬼……不，老师你已经超越了鬼。”
鬼断头后并没有死亡，只是人类觉得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应该会死的’。所以重生从一开始就是伪命题，强大的鬼被斩首也不会走向死亡。
可是宁海不同，他是真真切切地死亡了，又无比真实地重新回到了他的面前。
这不是通常意义的永生，却不容置疑的是永生的一种形态。
死亡的意义对于宁海来说，比对于鬼还要轻。
既然代价如此之轻，为什么不可以当做是游戏一样偿还？
童磨转动着这类想法，眼睛注视着宁海。“至于碎裂的镜子……昙的镜子也碎了，可是你愿意让人补不是吗？”
不但愿意，还希望能打磨镶嵌，弄得愈加美丽。
童磨沉声道：“你和我是一样的，生死对你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你没有像爱着昙那样爱着我。”
宁海：……
宁海一时之间都很难想到词，最后摇头道：“你很会狡辩，那么就当做是你说的全对，我不想和你辩驳。你确实不能和昙在我心中的地位相提并论，我可以原谅昙，不能原谅你。听到这些你可以放弃了吗？”
童磨：……
宁海的手掌贴上了童磨的脸颊，却没有什么温柔的含义存在在里面。“死亡对我的意义即使没有那么重，你所做的也是不折不扣的杀戮与辜负。我对你的喜欢，跨不过你亲手划下的两道鸿沟。”
何况童磨至今没有后悔，鸿沟的那边，只是包裹的无比绚丽的深渊而已。
“我们结束了，你明白吗？”
捧着童磨的脸，宁海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就只是为了弄清昙杀他的原因才跟过来的，童磨这个坑，他绝对是不会再跳的。
童磨并没有像火葬场文里被打击的渣攻一样满脸悔恨，他感受着脸上的温度，甚至又重新将快乐的笑容挂回了脸上。
“既然你的谅解是真实存在的，那就一定有得到的方法。我和你都是不死的，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找到那条路。”
不存在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没法得到，可是只要确定存在，就总有机会。
宁海泼了他一桶冷水：“三天而已。”
童磨不再说话了，只是望着宁海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