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辰看出了方澈的忧心，他没有立即开口，只在旁一挥灵力，一直被结界保护的房内便恢复如初，而结界也被微妙地被改动了一处。

自净灵台上的意外之后，结界就一直保护着这里，避免昏睡中的方澈被旁人侵扰，这样的结界本不应有疏漏，只是念及他们是方澈的徒弟，才特意留了后门……

只是，今后他不会再允许萧怀瑾随意进出此处。

待到方澈那一群喧闹的小徒弟离开了，段星辰才走近，身影投落在方澈的面前。

方澈抬头，恍然发现那个从前总是跟在他身旁的师弟早已羽翼丰满至此，就算不去伪装也有了一派之主的模样。

只是，这气质也是越发的肃然冷冽。

“坐下。”方澈说。

段星辰并不多言，只听从地在旁坐下。

“星辰，这几年间我不在，是你肩承了所有。”方澈抬手搭在他的肩上，这肩也早已足够宽厚，只是本来打算由自己全盘负责的事宜，还是不得不落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段星辰摇了摇头，开口将长长的一段话倾尽。

“师兄，灵墟门的掌门之位，我一直都想交还与你，但是自你昏去之后，各派掌门寻尽法门也无法让你醒来，仿佛你的魂灵不在，这身体已成了一具空壳……”

段星辰停顿了片刻，将方澈搭在他肩上的手握紧在手心。

“我以为，你是因为太过疲惫，才会抛下所有独自离去……

我以为，是我逼得你太紧……

我早应明白，你想要的只是逍遥自在。”

方澈缄默，没想到段星辰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段时间他在现世确实相当逍遥，同事和朋友对他都十分关切，劳累的事也拦着不让他做，相比之下，段星辰他们在这异世为了应付妖族，肯定时刻都紧绷着神经。

“你太紧张了。”方澈眉头微蹙，想让他放松一点，毕竟自己的手被握得太紧了，因为灵力动用不得，手还抽不回来。

“师兄，以后所有的事都有我在。”段星辰却眼望着他，没有一丝动摇，甚至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还未等方澈反应过来，额上就多了一丝温热的触感，相触不过短暂的瞬间，待方澈再看清段星辰的脸，段星辰已经恢复了平日的严肃冷静。

然而那短暂的瞬间并非幻觉。

“门派的事宜由我来安排，师兄你只需静心休憩。”段星辰并不多留，转身一拂袖开合了门扉，便利落地离开了。

只留方澈呆怔地坐在床榻之上，明明他们师兄弟一直都亲密无间，此刻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半晌之后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想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是晚安吻吗？

明明时间还早，而且……

方澈垂眼看着自己被握得发红的手，心中疑惑不已。

他才刚回来，腰脊就被徒弟抓出了红痕，手又被师弟握得几乎骨折，这算什么事？

方澈醒来的事，段星辰严密封锁并未传开，也一直对方澈保护周全，自那日起，为了防止方澈被叨扰，就只有段星辰能到这里来，就连方澈那几个小徒弟也不让来了。

方澈知道自己的状况，若是自己无法动用灵力的状况传开，非但不能安稳人心，更等于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而段星辰绝不乐意让方澈陷入险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

因此这段时间，段星辰一直在寻求能够让方澈恢复过来的方法，仙草灵药都给方澈寻了个遍，转眼半个月过去，似乎还是没有半点效果。

又一日，方澈眼望着师弟离开，试着动了动，仍为龙尾的下身也便在地上一扫，总觉得身体里有点空，好像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难道是三魂七魄少了哪里的一魄？

方澈掂量着自己的情况，忽然听到了一丝细小的动静，他抬眼一看，就见一团小小的黑色出现在眼前，幸而方澈眼疾手快，在那团小小的黑色掉下来之前，一伸手就利落地接住了。

而后，他看见了一双墨黑又明亮的眼睛。

“之墨？”方澈有些诧异，看着变回原型潜进来的小山神，软乎乎的手感如同仓鼠一般。

小山神眨眨眼，“吱”地细叫一声，一点亮光骤起，转瞬又变回了孩童的模样。

“师父。”小山神扑在方澈的怀里，脸上红扑扑的显得有些羞赧，他是方澈的徒弟之中最不擅言辞的那个，模样比起初遇时已经成长了不少，眼里却仍是不谙世事的纯朴。

“偷偷来看望师父？”诧异过后，方澈不禁捏了捏他同样软乎乎的脸问。

小山神也不说话，只用力地点了点头。

方澈看着小山神关切的模样，知道一群小徒弟都在忧心自己的情况，忽然又想起了那个自从再次相逢就没能好好对话的大徒弟。

方澈有点担心，以萧怀瑾当时那十分不稳的情绪，不知道被关起来之后会不会更恶化……

他想去看一下萧怀瑾。

不过以方澈现在这连灵力都用不了的身体状况，要从段星辰的结界走出去恐怕是痴心妄想，除非……

“你在术阵上的修为进步不小。”方澈未想到这模样幼小的山神，已经能够潜进段星辰设下的结界里来。

本就潜藏着强大的灵力，在术法的使用上，小山神也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我有努力学习……”小山神恳切地回答着，脸蛋更显得红扑扑。

方澈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头发十分柔软，全然不似一个潜藏着强大灵力的山神，过了一会儿，方澈开口道：“之墨，能不能带师父去见见你的师兄？”

小山神抬眼，看见方澈的眼里是比往日更甚的温柔。

萧怀瑾被关在禁闭室里已半月有余。

一开始，他是半点反省的心思都没有，一心只想着从这里冲破出去，想抓住方澈质问一番，想知道方澈当初为什么要将他抛下……

可这里毕竟有着与他实力相距甚远的段星辰设下的结界，徒劳过后，他带着因为强破结界而留下的一身伤，才渐渐想起当时的情况有些不对……

他本以为会见到方澈意气风发的嚣傲模样，他打算将自己的怨恨都发泄到那“伪君子”的身上，可是如今想来，方澈当时是不是太过虚弱了，不但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甚至像是才大病初愈的模样？

他越想越是纠结，心里迫切地想知道方澈到底怎么了，就连他都没有意识到，比起对方澈的怨怼，关切之意已占了上风。

然而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眼前忽而一点亮光骤起，一团黑色的软乎乎从骤然出现的传送术阵中出现，然后直接掉在了他的脸上。

……什么？

萧怀瑾意识到这团小东西是自己师弟的一刻，掌心的灵力勉强收束，算是抑住了攻击的冲动，他抬手拿开掉在脸上的小东西，刚想质问一下这家伙是不是不怕死，既然敢闯进来，随即就见一个半人半龙的身影出现在半空……

光华尽显的身影里，那张脸上的表情和善亲近、无比熟悉。

萧怀瑾因此失神了那么一阵，直到那身影的重量直接砸到了身上，因半龙的姿态较为沉重，把未及反应的他都砸得狼狈地摔落在地。

“……”待萧怀瑾从地上爬起，一张脸上已是阴云密布。

始作俑者却仍坐在他的身上，甚至还用手捏了捏他的脸，微笑地说：“瑾儿，总算见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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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彷徨之种（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