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午的厕所风波之后,谈心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就没正常过,现在还要雪上加霜地遇见这个“鬼”,如果不是还有一点理智考虑到自己是个公众人物,以及沈由衷还在旁边,他可能会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发疯。
至于为什么说裴尧是“鬼”,很显然,因为当初那件事之后,这个人在他心里就已经死了。
如果只是两人单独相见,谈心会毫不犹豫地打鬼,大约会让对方再“死”一次,但现在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旁边还有个亟待看诊的沈由衷。
他想在前炮友面前维持一个基本的体面,因此下意识地克制着自己心里翻江倒海得情绪。
愣神不知道有多久,久到谈心觉得时间好像已经凝固了,面前的“鬼”好像一直在盯着他看,眼睛眨都不眨,流露出一种毫无价值的悲悯和痛心。
他自己的手也有些麻木,险些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好在很快手背上浮起一些温暖的触感,低头看去,才发现是沈由衷挣脱了他的“钳制”,反手与他亲昵地十指交握。
“没什么,我们不需要看病,多谢好意。”沈由衷想拉着谈心离开,但拽了一下,人没动。
裴尧不失时机地说:“都来了诊室,肯定是觉得需要看一看才放心,对不对?”他的目光扫过两人牵着的手,依旧落在谈心脸上,声音温柔得简直要滴水,“你说呢?”
谈心当然是想拔腿就走的,灵魂早就冲出了这栋大楼,但是四肢好像被固定住,怎么都动不了,可能应激反应又出现了。
听到裴尧的话,他心里一颤,如果是自己受伤,他肯定头也不回地走掉,但沈由衷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伤的,他不能这么自私。
沈由衷当即道:“没关系,私立医院也可以搞定。”
“不知道你受伤多久了,不好再耽误时间。”裴尧也很“有理有据”地建议,“我现在就可以开单子让你去照X光。”
谈心深深吸了口气,控制住开始颤抖的身体,点头道:“那你开吧,他手腕扭伤。”
裴尧立刻推开旁边诊室的门:“请进。”
谈心站着没动,倒是松开沈由衷,“你去。”
沈由衷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但知道这人也是个天生犟种,自己要是不给大夫看一看他不会放心,于是跟着裴尧进了诊室。
“不用照,我确定骨头没事,你可以先看一下。”他把受伤的手伸了出去。
裴尧仿佛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顾对着电脑打字填表,在上边填了日期:“姓名,年龄。”
不知道是因为了解他对谈心造成的伤害,还是这个人真的听不懂人话显得很讨厌,情绪稳定如沈由衷,第一次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觉得异常反感。
“我不看了。”他冷声道,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裴尧的声音:“他会不放心的。”
“这是我俩的事,不需要你操心。”沈由衷觉得自己方才就该强硬些,但那是谈心自己的事,他不想越俎代庖。
现在看,一时绅士导致现在被动,不过好在问题不大——公立医院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谈心坐在诊室外边的长椅上,脑子一片空白,很难形容他此刻的感受,八年前被拎到教务处被“审讯”、被背刺的画面如同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他意识不到自己浑身抖得越来越厉害,只觉得自己好像是陷入了什么噩梦循环,除非有人打破这个循环,否则他将永远被困在这个情景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一刀一刀的捅个对穿。
“心心,我们走。”
沈由衷的声音像是冲破迷雾传进了他的耳朵,接着他的噩梦循环被打破,有人拉着他的手臂站起来,带他离开。
但没走两步,他的另一只手臂也被拽住,裴尧的声音如影随形,温柔中带着一丝央求:“谈心,既然天意安排我们见面,我有话跟你说,你能不能听——”
“不能!”没等谈心说话,沈由衷低声喝道,面色凝重,“放开他,你们公立医院就是这么骚扰病人家属的吗?!”
裴尧并没有放手,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谈心:“当年的事,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我不需要对不起。”谈心深吸了一口气,使劲甩开对方的手,“沈由衷,走。”
沈由衷给了裴尧一个冷厉的眼神,制止他再跟上来,环着谈心的肩膀大步离开。
直到进了电梯,他才松开手臂:“抱歉,我是不想他再纠缠你才这么说。”
谈心没有吭声,沈由衷方才的表现,让他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谁家好人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主动扮演另一个人的伴侣?除非他知道两人的过往。
看来方黎真的是把自己抖了个干净。
看到谈心这副心神不定的样子,沈由衷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一丝无措,他现在不太清楚对方到底是怎样的心情,话说轻说重都不好,尺寸拿捏得不对,反而会雪上加霜,于是只能保持沉默。
电梯门一开,谈心就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径直跑去了最近的洗手间,对着马桶一通干呕。
中午饭消化得差不多,他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是呕了些酸水,胃里的抽搐让他越发难受。
他开始讨厌自己的懦弱和不冷静,觉得自己真是废柴一根,时隔多年,居然还会因为这件事再度应激。
如果刚才冲上去把裴尧打一顿会不会好点?
有的人受了伤害会还击,自己受了伤害就只会往肚子里咽,自我消耗,真是没用。
沈由衷递过去几张纸巾:“要坐一会儿吗?我去自动售卖机给你买瓶水。”
“不,不坐。”谈心擦着满脸的泪水和鼻涕,从口袋里摸出口罩戴上,他只想尽快离开这家医院。
走出大厅的路上他一直低着头,就怕抬眼再会看见裴尧,连沈由衷什么时候停下都不知道,直到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他才意识到对方没跟上来。
但他还是不敢抬头找人,只能垂着头站在车边,等对方看见自己主动过来。
沈由衷停下是为了买水,等找到停车场之后,看见谈心无措地站在那辆蓝色miniCooper旁边等着自己的样子,心口又是一阵闷疼。
最擅长表情管理的人都没管理住表情,他心里到底该有多难受。
刚刚干呕过一通,颇有些体力不支,谈心站得累了,便在车上趴了一下,没多久就听见旁边沈由衷含笑的声音:“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车模。”
这一会儿在积极调理情绪,谈心觉得自己比方才好些了,至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无语地站起身看了对方一眼,面无表情地配合:“哈哈。”
“怎么不去车里等。”沈由衷把水递给他,接着摊开掌心,“车钥匙。”
谈心与他进行了交换,恹恹地说:“怕你找不到我。”
“那倒不会,我记得你的车牌号,你就是上天我也能找到你。”沈由衷“幽默”地跟上午两人的聊天进行了一个call back,激活了汽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王子请上车。”
谈心有点无语,嘴唇动了动,但语言系统暂时失灵,无法应答,便低头坐进了车里。
“先带你去吃饭怎么样?没有胃口的话,我们去喝海鲜粥?”沈由衷坐进驾驶座,顺手调整座椅,这小车对他189的身高来说确实有些拘谨,“冬天喝点粥最舒服了。”
谈心对此毫无兴趣,绑好安全带后,整个人蜷缩在座位上,脑袋枕着靠枕,偏头望向窗外:“先去最近的私立医院吧。”
沈由衷的手腕还是他最牵挂的事,已经成了执念,如果今天看不成,他真是白白遭遇一次裴尧。
旁边的人沉默片刻,突然语气轻松地说:“倒也不必非去那里,我知道有个更好的地方可以治。”
大约二十分钟后,汽车停下,谈心看到路边是一个小店,两侧店铺的彩灯把这硕大的招牌映得五光十色,古朴儒雅的“跌打损伤”四个大字看起来平添了一丝妩媚和活泼。
他额角抽了抽,转过头看沈由衷:“你认真的?”
“当然,我怎么会拿自己的手开玩笑。”沈由衷笑了笑,帮他按下安全带的卡扣,“这里正好对症,come on,baby。”
跌打损伤店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的红花油味儿,同样身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老师傅端着沈由衷的右手腕研究了一下,当即下了判断:“没伤着骨头,就是扭着了,先冷敷再热敷,每天用红花油揉一揉,很快就能好。”
虽说这路子有点超出自己的预料,但也算专业人士,谈心认可了这个诊断结果,放下了心里的执念。
执念是放下了,从店里出来以后,心里却空落落的,好像有些迷茫。
沈由衷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走吧,去我家。”
谈心疑惑地看他:“为什么要去你家?”
“我受了伤,没有人照顾,很可怜的。”沈由衷举着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的右手,“找助理帮忙显然不太合适,没理由剥削人家打工人对吧?”
他是因为自己受的伤,自己要是不管,确实有点不合情理。
想到还有一些问题要问,去他家说比较方便,谈心便轻轻点了点头。
他感觉不到饥饿,也就没想着吃饭的问题,谁知进了沈由衷家里,不仅发现全屋的灯都亮了,厨房里还隐隐传来粥的香气。
“你家……有别人?”谈心一边换鞋一边问。
“不想耽误时间,就叫管家去附近的粥铺买了几罐粥过来,应该是他给放在了厨房里。”沈由衷拽了拽西装的衣襟,做出一副很不方便脱下来的样子,像是本能地翻转右手腕,吃痛地眉头微皱,“能不能麻烦你……”
这就演上了是吧?戏精重出江湖。
谈心腹诽着,还是伸手帮他脱掉外套,又顺便帮他解开领带结,松了衬衫领口的扣子。
沈由衷垂眸看着他,唇角弧度十分明显,根本压不下去:“你真是细心体贴。”
“送佛送到西罢了。”谈心粗暴地把领带环直接套头取下来,弄乱了对方精心打理的发型,但眼前这位潦草大狗的造型又莫名取悦了他,心情好像好了一点,没有先前那么糟糕。
沈由衷推着他往厨房去:“先吃饭,我买了好几种粥,甜的咸的都有,快来尝尝。忙活了一天,我都饿死了。”
谈心听得出来,打从离开医院起,他就在故意营造一种活泼幽默的气氛,倒也不能说他不擅长,只是以他现在的身份,应当鲜少流露出这方面的气质,显然这都是为了逗自己开心。
要说体贴,沈由衷才是那个最体贴的人。
谈心发出无声的叹息,早上还在下定决心,打算风轻云淡地将人置于脑后,不理会那所谓追求,晚上却来了人家家里,担负起了“贴身丫鬟”的职责。
让一个想减肥的人天天守在肥嫩喷香的鸡腿旁边,该是怎样一种考验和酷刑。
命运可真是会跟人开玩笑。
谈心:冷脸洗内裤终于是轮到我了。
沈由衷:内裤是不会让你洗的,但你明显是冷脸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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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尧的事会解决的哈,但不是现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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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Chapter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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