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从天而降,和自己并肩站在一起。熟悉的气息环绕,莫名让人心安。
“安小姐,您怎么过来了?”毕君满脸堆笑,“我正和念念说起您呢,真是年轻有为,刚签了一个大明星……”
“谢谢,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安贝偏头,对俞念轻声道:“我出去一下。”
倾刻间,病房空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清静的空间,因为安贝的到来瞬间得到解救。
……
过一会儿,安贝推门进来,身后并无任何人。
她一进门就对俞念笑,等离得近了,食指指腹擦在俞念唇角,轻轻点了点。
“怎么这个表情?来,笑一笑。”
俞念并没有什么心情笑,但还是牵了下唇,伸手,把安贝的手摘下来。
就这样虚虚攥着,看着她的眼睛问,“身体好些了吗?”
“当然。”
安贝理所应当地回应,嘴上这样说,心里不免还是有点虚。
为了见俞念,她又是偷跑出来,而且,她也并不敢往老人身边靠得太近,怕过了病气。
安贝安慰地攥了攥俞念的手,“我该走了,你和外婆好好待一会儿。”
“你……”俞念迟疑着。
“怎么了?”
“你答应她们了?”
“哦。那个。我答应了。”
安贝笑了笑,轻松写意地耸了耸肩。
“不是多大的问题,就让她去好了。”
其实安贝还想说的是,以后遇上这种事情,直接答应就好了,他们安家别的没有,钱还是很多的,而且有爸爸妈妈在,俞家的事她都可以不必理会。
以后再说好了。安贝这样想着,从俞念背后探出头,一边叫:“外婆再见。”一边挥了挥手,速度很快地离开了病房。
出门后,安贝靠在墙上悄悄叹了口气。
俞念外婆流的眼泪她刚才都看到了。
这次是自己想得不够周到,她和爸妈都没想过俞家的人能做到这样过分的地步。
外婆的监护权,她会帮俞念拿到。
一阵冷意袭来,安贝撑着墙壁站起身。
她赶来时跑得太快,身体还是有些吃不消。
-
“芊芊。”
床上的人呼唤。
俞念转身,当她看到外婆清明的眼睛,惊讶溢满了她的眼眸。
她几乎是立刻扑到了床边,动作却不敢太大,只轻轻地拉住了外婆的手,眼角含泪。
“外婆。”
压抑的声音从声带里艰难地挤出来,她哽咽到,几乎说不出话。
“好孩子,不要哭。”
“恩。”俞念低头,眼泪滴在床单打出水花,她用手背擦掉泪痕,那嘴角倔强地抿着,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外婆笑了,她想替她的芊芊挽一挽鬓角,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这个卧床近一年的老人犯了大难。
“刚才那个女孩儿是谁?”
“她……?”俞念愣了愣,想到安贝时,无数的身影,无数个时刻交汇重叠,定格在她刚刚进门时的那个笑。
“她是我一个朋友。”俞念撒了谎。
“是吗?那一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她虽然病着,虽然大半时间不清醒,就像一个借住在这具身体里的客人,但对周围一切的感知却并没有失去。
成爱梅知道,她的小芊芊受了很多很多的苦。
自从毕君把芊芊接走,祖孙两人就再也没能见过几面,但是成爱梅毕竟是毕君的妈妈,她每年都能收到俞念的照片。
芊芊瘦了,芊芊高了,芊芊一年比一年漂亮,但眼里快乐的神采,却一点点熄灭了。
“芊芊。”她攥了攥俞念手,俞念弯下脖子,侧耳细听。
“芊芊跳舞跳得怎么样?”
从小俞念就爱跳舞。
会走路开始,小小她就会在收音机前转圈儿。
当初毕君接走俞念,借口是专门培养她去跳舞。
那以后的事,包括车祸,成爱梅都不知道。
俞念红着眼眶,点头,笑着:“恩,我跳得很好。”
她说着,一字一句说着自己小时候的盼望,那曾经对外婆说过的梦想:“我当了领舞,跳在最前面哦,还上了电视。”
成爱梅太了解这个外孙女,只要是不开心,或者调皮说了什么谎话,她的嘴角就会一抿一抿的。
眼泪沿着老人脸上的沟壑交错着流下,渗到枕面。
俞念含着泪:“您也要快点好起来,芊芊想您。”
“是外婆拖累了你。”
俞念摇头。
她的手被老人握住。
“芊芊……离开他们,去过自己的生活。”
她头抬到一半,跌回枕面,大口呼吸。
“外婆希望芊芊自由,开心,快乐,还要找到一个和外婆一样爱你的人。”
“外婆……您能不能,不要这样说?”
俞念收紧了手,好似她抓得越紧,外婆就越不会离开。
成爱梅舍不得俞念,但有些话现在不说,怕再也无法。
“你要自由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要被我拖累。”
“还有君君……别恨你妈妈……”
“都是我的错……我替她道歉。”
成爱梅伸手,想摸俞念的脸,她颤抖着悬在空中,像永远触不到终点。
俞念将外婆的手一把接过,贴在她满是泪痕的脸颊。
“您不要这样说。”
“求您了!”
俞念像个失措的孩子,企求着世界上唯一爱她的人。
“不要离开我。”
“傻孩子,别哭了。”
“外婆会永远陪着我们芊芊,永远也不离开。”
她轻轻抚摸着俞念的头,给她唱起儿时的歌。
……
晚间,俞念回到别墅,安贝已经在卧室里等着,暖色灯光打在她发顶,凭添几分温馨。
她趴床上逗弄桑尼,手机搁在一边,屏幕里某位老师费力徒劳地讲着课。
从医院出来后,俞念在外面逗留到很晚,这会儿的她同往日一样淡然克制,安贝也像没事人一样,瞧了她一眼,然后:
“yoo!”
招呼了一声,关掉视频。
桑尼奔过来,蹲在脚边。
“我让人给你留了晚餐。”安贝下床,赤脚踩地面,走过来。
俞念目光扫过被她遗落的拖鞋,说:“我在外面吃过了。”
吃过了吗?安贝跟着俞念一起往衣帽间走,在斜后方不着痕迹地打量她单薄挺拔的背影,冷不防俞念忽然停下,她差点撞上她后背。
俞念在衣帽间门口驻足,觉得自己有点忍无可忍。
“穿上鞋。”
她背对安贝,听见她拖沓地过去穿上了拖鞋,才继续朝前走。
过了会儿,等她换好衣服,安贝已经坐在书桌那里了。
难得规矩的模样,握笔听着视频课。
见她过来,安贝抬头笑:“我让人给你炖了汤,一会儿送来。”
她这副不专心的姿态,和刚到学龄的学渣小学鸡没什么两样,俞念走过去,问她:“在听什么课?”
“……统计学……还有财管……呵呵呵呵……”
安贝对数钱没兴趣,基础课也没认真对待过。周芸担心她在外国天高皇帝远彻底花心崩坏,给她弄到国内收费巨高的A大中外合办项目,就算这样也没看住她,她有几门课一路挂红,快到毕业也没通过,连重修都敢翘课。
这时候开始恶补了。
俞念在扶手椅上坐下,就坐在窗边,临着安贝的书桌,仿佛一个监督学习的家长。
安贝:“……”
俞念翻书,撩起眼皮看她:“怎么还不学?”
安贝伏案学了会儿,俞念的甜汤就送来了,她高兴地站起身,开开心心把桌子让出来,双手摊开:“老婆请用餐。”
俞念:“我可以在那边。”
“露台冷。”安贝热情推荐她的书桌,把书本文件扫到一旁,丢下一句,“我去送桑尼。”
赶忙牵着狗狗出门了。
俞念持着瓷盅临窗而立,过一会儿,一人一狗就出现在视野。
绿草如茵,安贝大外套罩在身上,被风带着鼓起来。
她默默品了一口汤,柔和微甜的清香果味自舌尖化开,这让她开始留恋这份人间烟火气。
她喝完了汤,坐上了书桌旁的椅子。
俞念抚过安贝抚过的地方,手指停在那几份文件旁边,一个封面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汪心尧工作室的夹子。
她抽出文件看了看,是一份设计,附了光碟。内容她还有印象,正是汪心尧询问她意见的那个作品,看来已然成型,只是想抛出来“诱惑”自己。
俞念认真浏览了一遍内容,包括光盘里的舞台呈现。
刚刚结束时,安贝回来了。
她见俞念感兴趣,凑过来,和她一起翻了翻文件,笑着解说:“这些都已经被内容总监刷掉了,我要自己再看一遍。”
已经淘汰了?俞念心中有了考量,她垂眸沉思两秒,片刻间,安贝欺身上来,撑在扶手一侧,猝不及防对上她眼睛。
俞念半被迫地,近距离地掉进了安贝如湖面般澄静的眼眸。
“你有兴趣吗?”她藏了点小心翼翼,“你喜欢这些的话……要不要来公司看看?”
她指着文件上亮眼的标志,眉眼舒展。
——“蓝橙派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她公司的名字。
“你还愿意不愿意做一些舞蹈相关?”
“以后有机会我会做。”不知道什么时候,俞念开始不愿意对她说谎。
安贝点头,面对着俞念蹲下来,仰着脸,两人灯下相对。
“太好了。”
-
睡前,俞念给汪心尧发了消息,告诉她,自己愿意接受她的邀请。
这把汪心尧激动的,当场一个电话呼过来,俞念不得已,上露台接了。
她没告诉汪心尧作品被刷掉的事,不过汪心尧已经收到了信息,她看得很开。
“这家不行还有下家嘛!现在有你了,咱俩一定行!唉,还是蛮可惜,我听说蓝橙派他家的老总财大气粗啊。啧。”
汪心尧滔滔不绝讲了许多拉投资的大规划,到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让俞念早点休息,改天面谈。
等挂断了电话,回到屋内,俞念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汪心尧称为“财大气粗”的老总,这会儿正在床上,她喝了几份药,迷迷蒙蒙地却还没睡,见俞念回来,对着她叮嘱:“露台风凉,要注意保暖呢,老婆。”
你才是。
要多注意自己。
俞念坐上床沿,看着身边的安贝,那种踏实和空落交替起伏,似浪涛里的小船,让她手指不自觉地抚上了心口。
这一场利用,她没办法告诉自己心安理得。
……
睡梦中,安贝如往常一样,再次靠向了过来。
俞念下意识地,指尖往安贝额头探去。
触到安贝身体的一刻,她瞬间清醒。
俞念人生重大抉择,可能有点小虐,一丢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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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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