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途同样不平坦,两人的心情却与来时并不相同。
董宴清从来就是没什么压力的,这会儿却愈显轻松,甚至哼唱起一首林樾没有印象、但很显然从风格上辨析,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歌来。
西北最广阔的蓝天下,那首不知名的歌儿,就这么轻快地敲击着他的心。
董宴清……不管在什么时候遇到这个姑娘,他应当都会或快或慢地被吸引吧。
林樾想,对比如今,他上一辈子也算活得浑浑噩噩了。穿越回到八十年代,他不仅当了几年兵,找到了人生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也遇到了对他来说不管什么时候相遇都会心动的人。
好像没什么不满足的了,只希望这条他想走的路,能更顺一些,他能够记住自己原本的目标,在那条路上不走歪,真的为人民服务。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上一辈子的林樾是个富二代,什么花花绿绿没见过,来到八十年代确实从军营开始的,偶尔他也会怀念过去,但主要是想念以前的美食和舒适的现代生活,暂时却不会想着要是自己有钱、要是自己有权,能有什么样光鲜亮丽的生活。可以后呢?等他真的有了钱、有了权呢?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现在一样那么坚定。
这种时候他却莫名相信,董宴清会一直坚定初心。
就像她哪怕从未来回到过去,以自己的成绩完全可以去最顶尖的学校、最好的专业,留在首都或其他大城市,却坚决选择了回到贫穷的家乡一样,林樾相信,董宴清这个人比他聪明太多,再加上也是从未来回来的,如果她想要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到,想赚钱、想站在高处,都对她来讲,都很简单。
可她真的放得下,选择农业,扎根于大西北,从滴灌技术开始,从番茄开始,让人民吃得饱、吃得好。其实哪怕是农业、哪怕在西北,她所主导的滴灌技术研究一旦成功,属于董宴清这个人的前途本就不可限量。如今她只是临戈一个农业办副主任,但她还能往上升。
要知道,董宴清如今的学历在这里,这年头的天之骄子可不是说说;她在关系方面也不会差的,毕竟20世纪的华国大学,毕业后同学间的情谊还是挺深厚的。有学历、有关系,还有真本事,她要是一心从zheng,绝对不会差。
结果那天她怎么说来着?话里话外意思都是她不想在这条路上继续走,她只想专心研究,低头种地。
她还曾经说说,选择农业,理由是总要先让人吃饱饭。
不知道她在原本的时空是做什么的,大约也是个醉心科研的人吧。只是那时候国强民富,她大约是可以做些自己真正感兴趣,或者国家缺的尖端科技;可现下,因为人民还尚未吃饱饭,所以她选择每天来往于田埂间,面朝黄土背朝天。
这种人真的……
好迷人啊!
于是林樾也稍微放松起来,董宴清的歌声停了之后,他也难得地——或者说,自从穿越到八十年代之后,第一次哼唱起属于原本记忆中的歌曲。
尽管这首歌在这里也已经发行了好些年,但他在这里是个没什么文化的退伍兵,按理说是不该会唱外语歌的。
“I see the wind,oh I see the tree,
everything is clear in my heart,
I see the clouds, oh I see the sky,
Everything is clear in our world,
Oh my love for the first time in my life……”
(注:来自约翰·列侬《oh my love》)
董宴清大约没听过这首歌,却也跟着轻轻打着节拍,满眼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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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条路一直开下去,那也很不错。但他们走在归途,总有一个目的地。
他们也总要回到现实,去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去创造更好的未来。
临戈秋季的播种已经告一段落——对于临戈来说,可以耕种的土地很珍贵,能用作新技术试验田的也只有临时开垦出的新地方了。
这次成规模播种的,也是之前在镇政府后面那块地里成功过的番茄品种。临戈不像疆地,这里穷得叮当响,也没有兵团作为后盾,所以容不得半点损失,连一滴水都显得很珍贵。
只是这次耕种,好歹都给新开垦的土地披上了塑料大棚,好在秋天天气逐渐转凉的时候,保护那些嫩苗苗。各种数据也得到优化,用水和农药的量都得到更好的安排。
临戈镇政府到底还是努力帮他们申请了省级试验田的名头,弄了块牌子,多少有了些资源,吸引了村民们的注意,还顺带有了点麻烦。
别看临戈是块被戏称为鸟不拉屎的穷地方,但哪怕在西北,也总能找到不怀好意的目光。
董宴清刚回临戈的第一天,就发现有人绕着试验田大量,有大人有小孩,不过他们还算眼熟,是临戈本地人,老李同志也有安排人管着,所以她就没太在意。
如今临戈的试验田,都归临戈镇农业办主管。因为地方比最初那一片荒地大了不少,多出的新开垦土地还在远离镇政府的镇西,靠近卫生院的地方。
地方大了,原本农业办那些小兵也不够用了,好在现在zf有专门拨款,雇佣当地农民打理试验田的。也因为地方大了,所以老李主任安排了值班表,确保每天都有人去两边看着,甚至每天有人睡在那儿。
在华国农民质朴的想法里,国家要做的事自然是为人民好的,国家圈起来说是试验田的,也一定是好东西。因此试验田的牌子自从挂出来,一些人会过来想方设法看一看学一学,一些人则是当成什么圣地似的,甚至有人跪拜,当然,也有看起来贼眉鼠眼的,大约是连实验田的大棚塑料和水管都想偷……
其实这都很好理解,老李他们见了几次后,也就不怎么管了,只要求别破坏大棚,教育了那些想偷东西的,晚上也会安排人睡在实验田附近临时搭建出来的小屋子,并且专门配了一条狗。
他觉得这么防备,不让实验田被破坏,不让这次的实验被破坏,就够了。所以,那些跑来围观的,见他们没有动手的意思,老李也就都不管了。
可董宴清回来后,不管有没有要求,至少身为项目技术负责人,她日日都要去两片试验田里看的,几天下来,总觉得奇怪。
她回临戈也有四五天了,见了第一天看见的某个村民三次。这人眉眼间有些滑头,衣服也穿得比较特别,不过几次下来确实没见动手偷东西,只是总背着手走来走去,不知道得还以为在视察工作呢。
小地方自然也有小地方的好,人少、互相都认识,所以董宴清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听出了来人:
那人姓马,叫马亮,是临戈当地比较有名的混子。他也算是临戈见过世面的人了,原本家里有块在临戈当地算不错的好地,但他吃不得种地的苦,所以那块地一直是他父母在耕种。
刚改革开放的时候,马亮曾经去沿海的外省待过几年,不过一直没混出什么名堂。他前两年回临戈了,啥也没带回来,就是穿得愈发“流里流气”。
回家后,他也没有老老实实种地或者进个什么厂,靠着年轻时勉强学的那点木匠手艺,做做零工混日子。但他花钱大手大脚,据说是有10块钱得可着20块钱花,所以始终攒不下钱,也没姑娘看得上他, 30来岁这样的单身汉,在临戈这个80年代的内陆小镇,着实“不像话”。
当然,董宴清倒是不会对人生活方式、结没结婚、单不单身指指点点,她在意的只有一点。
这么个人为什么会对试验田感兴趣?他应当是不打算种地的,大约也瞧不上种地这种辛苦活,从打听出来的言行来看,这马亮,也不太可能为父母种的那块地打探技术。
这种事,可不得警惕起来?
更何况……董宴清发现,他绕着田打转的时候,姿势比较奇怪。有时候他会背着手边走边念念有词,看到人走近了就立即闭嘴,装模作样夸两句这塑料大棚看着真气派;有时候他就蹲在田埂,愣愣地盯着大棚里面瞧;还有一次,董宴清见他绕着水管看了两眼。
也正是这次看到他瞧水管子,董宴清把人拦住了。
她狐疑,却没证据,抓着人也只能借由试验田重要、闲杂人等不要靠近的理由把人教训了一顿。
在这种事情上,再谨慎也不会出错……所以看着马亮离开的背影,董宴清皱着眉想了想,最终还是去找了老李和林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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