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姚刚一对上俞栀菱的眼神，就慌忙避开。

俞栀菱见状，笑着打趣:“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我在你身上看到真神的影子了。”

云姚听到此话，心中一动。第一次听到这番话，多少是惊讶的。

云家在这附近算得上富有。云夫人对她的态度原先也并非这样。

她出生时睁开眼，就令人感到惊慌。一双全白色瞳孔，有种淡淡的诡异感。

云夫人相貌平平，云家主也跟仪表堂堂搭不上边，但偏偏云姚三四岁稍微长开时，却与全家人长得都不像。

一开始。云家四处寻医，认定了白眸是一种病。但寻医无果，反倒招来了算命的江湖骗子。

江湖骗子随便瞎扯，告诉他们这种天生白眸定然是不详之兆，未来必定成妖，忘恩负义，还会招来一些不好的东西。

骗子让云家主为她取单名“夭”字，寓意早日夭折。原先云家主不信，云夫人也不愿，但还是在一番哄骗下，上了套。在半信半疑下，取了个“姚”字，夭的谐音。

云家在这之后依然寻医治病，显然是思索一番，还是不信那算命先生的话。但离奇的是，云夫人一年后又有了身孕。

云夫人十月怀胎，但生下来的，却一个病秧子。

顿时，一夜之间，云家变得跟笑话一样。云夫人芳龄时，费千辛万苦没能怀上，过了年龄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却是个生不逢时的。一年后离奇又有一个，生下来却又是个病病殃殃的。

而在那时，他们已经有些听信算命先生的话了。那算命先生再次登门，正好见缝插针，使得他们更加确信算命先生的话。

于是，就这样，这些过错都被归咎于云姚身上。在她两岁之后就再也没有受到过好脸色。

思绪拉回到现实，俞栀菱见云姚的情绪不对，便坐到她对面。

“反正闲来无事，不如跟你讲些天界事吧。正好证实一下神话真假。”

云姚听到这声音，也回过神。

“可以说吗……？”

天界神仙的事也能打听，这不禁让云姚感到疑惑不解。

“人间神话都把往事传遍了，分享几句也并非不可以。”

云姚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

“这样不好的。”

俞栀菱笑道。

“有何不好。莫非，你不感兴趣？”

云姚别开眼神，而俞栀菱则是不依不饶。

“我在这观里待一天了，许久未说话了，快憋死了。”

这话半真半假。俞栀菱每年救济过后，都会来这观里待一天，跟那幅神像单方面交谈。有时路过的老鼠都能被逮来听两句。

云姚犹豫一番。她不想与神仙有太多交集。自卑感涌上心头，最终还是点点头。

俞栀菱眼神一亮。

“那你想听些什么？”

“那……四仙吧。”

俞栀菱听到此话，认真思索一番。云姚却误以为她不想说，或是自己提的问题太过苛刻，连忙开口道。

“其实不想说可以不说的……我待一会儿就走了。”

“不，记性有点差，我只是在想。”

云姚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意识到人家还在组织语言。

空气凝固了许久。俞栀菱紧闭双眼，云姚也只能跪坐在原地，不知所措。

沉默片刻，她总算睁眼，开口道。

“天界四仙春夏秋冬，除了秋仙外，也都属于天地而生。我是由雪化形，其余春夏由风花化形飞升。”

俞栀菱接着又道。

“而关于秋仙。他是为数不多的凡人成仙。”

“凡人也能成仙……？”

云姚疑惑道。

“嗯，可以。但成仙的代价惨重，加上不受苍生待见。就比如秋仙，五百多年的生命，只下凡救济过两次。第一次，被苍生骂走了。第二次不忍了，跟苍生吵起来了。”

云姚不明所以。

“为何凡人飞升成仙不受待见？又为何代价惨重。”

“不受待见与职位有关。毕竟，他们都说秋多离别。秋仙这个位置，空百年都没人敢来，现秋仙立秋，能够持百年之久，已经很好了。”

她顿了顿，接着又道。

“成仙舍情，成妖舍命。人与生俱来的情感，不是说能舍去就能舍去的。这也就是代价。凡人承受能力也不好，成仙成神的好处虽是永恒，但也只能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离去，独自一人活下去。”

云姚若有所思，这些都是神话里没有写过的。她在这之前也认为，只要成仙就能逆天改命。但没有想到门槛以及所付出的代价如此之高。

“那就是说，仙人可以存活万年之久？”

俞栀菱否认道。

“不完全是这样。天道规矩多，随时都有可能被贬。我现在也只活了一千多年，凡人的十个轮回。”

说着，俞栀菱似是想起什么，眼神一亮。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我的旧友祝神了。她可是万年神，九大真神之一，法力极为高强。为人……不……为神也特别好。怜悯之心特别强……那可谓是忠贞不渝，温文尔雅，才高八斗……”

俞栀菱越说越感到兴奋。而云姚则是有些不解。

“好久没见过供奉祝神的观了……也亦或者是从未见过有人还供奉祝神。”

云姚话音刚落，俞栀菱便开口。

“的确，但有我一人便足矣了。”

说着，俞栀菱侧目看向那幅被保存极好的祝神神像。这祝观已是千年前建修的了。加上常年无人供奉，外表上来看破烂不堪。唯有那幅神像栩栩如生，好似昨天才画出来。

白袍银发，左手微抬持雪梅折扇，右手下垂拿玉箫。两只白鹤在旁。银发搭在肩头，耳上持戴白羽毛。似是站在光下，双眸紧闭，面上毫无波澜却依旧给人一种极为忧郁的感觉。

云姚在看到画像上这位传言中“无情无义”的祝神时也不由感到意外。若传言是真的，那这个外貌以及气质就太具有欺骗性了。

毕竟人间关于祝神的传闻，要多扯有多扯。甚至版本不一。有的是，祝神作恶多端，多次触犯天戒，却毅不悔改。而还有的是，九大真神从未存在过。不同故事版本里祝神的存在，也只不过是祖上为了讽刺尖酸刻薄伤风败俗之人，瞎掰出来的。而祝神也不过是神话里的反派人物罢了。

但通过俞栀菱的一番讲解，也可算让云姚了解清楚了大概。

俞栀菱边看画像边开口道。

“其实死亡或遭世俗遗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给人的印象大变。即便跌落神坛千年之久，也要遭万年谩骂。”

云姚不解道。

“若祝神真没犯过过错，为何不代她澄清呢？”

“其实吧，我认为。人间传闻传遍了，我再如何解释也无法改变人们对于祝神的刻板印象，不如就代她年年救济苍生，也算是同甘共苦过了。”

俞栀菱收回目光，笑着解释道。

云姚观察到了这一点。明明是不好的事但为什么还是要笑，好像从一开始刚进来时就从未见俞栀菱变过表情。

“那个……明明不是值得开心的事，但你好像，一直在笑。”

云姚试探性问出。

俞栀菱顿了顿，又说道。

“也算是天道规矩，因为神仙给人的第一印象一般都是温柔吧，笑一笑给人的感觉比较好。”

云姚不解道。

“不会累吗？”

俞栀菱面色不改，依旧笑道。

“时间久了都会习惯的。”

云姚点点头。转而岔开话题。

“关于四妖，还是很想了解一下。”

俞栀菱认真想了想。

“妖嘛……怨气重，执念高。”

云姚还在坐等下一句，不料空气沉默几分钟，俞栀菱都没再开口。

“没了吗？”

云姚先开了口。

俞栀菱点点头。

“没了，毕竟我前面说过，我对妖的了解很少。”

俞栀菱回想了一下，接着又道。

“不过……春风上仙好像说过。成妖之前，先要舍去性命吧，比成仙的门槛低好多。一般都是生前失去了什么，产生的执念太大，自愿堕落。人间对于仙妖的评价也一致，仙好妖坏。”

俞栀菱说完，有些不解云姚为什么要了解这个。

“你不会想要……”

云姚意识到俞栀菱可能曲解自己的意思了，一口否认。

“没有，绝对没有。”

俞栀菱面色微变，眉头微蹙，有些担忧。

“我在这之前，好像听说过你，云家姑娘，单名姚字是吗？”

云姚一愣，微微垂眸，没有说话但也默认了。

云姚自己也知道这个名字的特殊意义，即便她还知道那年那位算命先生是个骗子，但儿时被同龄人排挤以及辱骂时间久了，她。自己也开始逐渐信了骗子的话。

俞栀菱上前，将手轻放到云姚的肩上。解释道。

“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名字很好听。而且，我想说的是，不必想太多无关紧要的，反正只要活着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云姚刚回过神，听到这话，瞳孔微微放大。这些年遭受的冷嘲热讽太多了，头一次听到这些。虽然不知是真心的，还是基本客套的，但也足矣打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