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栖一时只觉得左右为难。
不得不说,人类的确是容易被情绪左右的。这几天,他与亚伦有着不多不少的交流,称不上朋友,但至少不是陌生的。
而人类,尤其是像他这样一个算是情感丰富、对海洋生物富有同情心的人,在此时,免不得陷入困顿中。
就当小艇快靠岸时,晏云栖问负责开船的船员:“爱德华上将呢?”
“上将还没下船。”
“现在如何能联系上他?”
晏云栖想到黄允知和罗曼的遭遇,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声,至于爱德华接下来会怎么处理,这就不在晏云栖的考虑范围了。
“斯诺瓦岛上有无线电,可以通过无线电联系,”船员说,“只不过上将现在恐怕没空回答无线电,他们正在考虑如何分批次将变异海洋生物送上斯诺瓦岛。”
晏云栖心头陡然一惊,脱口而出:“那人鱼……”
“亚伦?特纳?”船员笑了笑,站起身,准备靠岸,“别担心,待会儿杰恩上尉他们一定会给他注射抑制剂,听说会加到六倍的量。按照以前的情况,他大概会昏睡两天,不会有意外发生的。”
听罢,晏云栖心情复杂地颔首。
看来,爱德华已经知道螺旋桨出问题的原因了,否则他也不会下达这样的要求。
可是亚伦……他们要给他注射那么多抑制剂,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想到这里,晏云栖又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是想得太多了。
他被军方选派到斯诺瓦岛来,就是为了研究这些变异海洋生物。就算他不认为人鱼是变异的,不愿意亲自动手,但像克劳、像黄允知、像弗洛里安,总会有人用手术刀来割破他的皮肤,切断他的血管,取出他的内脏,将他尾巴上那绝美的鱼鳞一片片拔下,当作自己战利品。
想到这样的场景,晏云栖不寒而栗。
小艇很快靠了岸,常住斯诺瓦岛的工作人员迎了上来,将所有人带到了住宿区。
不得不说,斯诺瓦岛上提供给研究人员的住宿条件非常不错,每人一个套间,套间内均配有阳台、会客厅、卧室、书房、餐厅、厨房、衣帽间、卫生间,当然也有一些较为现代的设备,比如抽水马桶、独立的炉子与壁橱。
斯诺瓦岛刚改为海洋生物的科研基地时,一切事情都需要自给自足,那时候晏云栖还时常自己做饭,不过对于现在的研究人员而言,厨房几乎都只是装饰而已,他们可以直接享用岛上配备的自助餐。
晏云栖到了专属于自己的房间。
临进门前,依旧住在他隔壁的克劳对他道:“晏教授,记得到时候叫上我啊。”
他指的是研究人鱼亚伦?特纳。
晏云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只得微微颔首。
随后,他放下行李,走到阳台,望着远处蔚蓝的海水,海平面上蒸腾起的白云,偶尔掠过半空的海鸟,以及被迫停在了离岸很远的船只,来来回回运送变异海洋生物的小船。
他最终还是没有找无线电来联系爱德华。
不仅仅是因为那个船员说了会给亚伦注射六倍量的长效抑制剂。
现在,晏云栖心内很是惶惶不安、七上八下的。他不知道现在亚伦是什么样,也不知道亚伦会不会对海洋生物们进行精神控制,如果亚伦真的做了这件事,是不是会对整个斯诺瓦岛和岛上的事物造成毁灭性的灾难。
不过,直至夜色降临,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一连十几天,晏云栖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
当然,他也没忘记分配给自己的工作。在熟悉了新分配的实验室和一些简单的变异海洋生物后,他开始对这些奇怪的海洋生物进行流程化的观测和记录,也会简单地进行解剖与研究。
在哈维岛上带他和黄允知去看海的弗洛里安?西拉德被安排作为他的研究副手。
不过,晏云栖一直没有见到人鱼亚伦,时间一长吗,就连克劳也坐不住了,来探听亚伦的消息。
克劳小声的问话被弗洛里安听到了。
“亚伦其实已经送到岛上了,但爱德华上将还没下令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研究,”弗洛里安说着,也压低了一点声音,“好像是长效抑制剂注射多了,出问题了。”
晏云栖眼皮一跳,正在写着字的钢笔也顿住了。
克劳连忙追问:“不会死了吧?如果他死了的话,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直接解剖了?”
晏云栖侧头看着克劳,觉得他乱糟糟的头发胡子显得他整个人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怕意味了。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晏云栖心里想。
“没死,只是一直都没醒,”弗洛里安一边摆弄着试剂瓶,一边很是随意地说,“放心,那么珍贵的变异海洋生物,肯定是研究的重点,不论是死是活,肯定都会满足大家的好奇心的。只是按照爱德华上将的要求,要放到最后才进行研究罢了。”
克劳与弗洛里安继续说着什么,晏云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是机械地摆弄着手里的实验记录本的边缘,脑子里嗡嗡的。
他想,大概是因为自己与亚伦接触比较多,才会有着与其他人不同的态度。
其他人都是单纯地站在研究者与研究对象的角度来看待人鱼亚伦,只有自己始终觉得亚伦是可交流的、有智慧的生命,是值得同情的对象。
“喂,晏教授,在想什么?”弗洛里安叫了晏云栖一声。
晏云栖回过神来,发现克劳已经走了。
“怎么了?”弗洛里安有些担忧地问。
晏云栖摇摇头,又问:“亚伦现在被关在什么地方?”
“哦?”弗洛里安挑挑眉,“怎么了?”
“我想去看一下,呃,就像之前爱德华上将安排的那样,让我多与他接触,取得他的信任。”
弗洛里安沉默地看了晏云栖好一会儿,才好心地提点:“晏教授,他只是一只人鱼,一只变异的海洋生物。”
“我知道。”
“作为我们这样的研究人员,最忌讳的,就是过度的同情心,你明白吗?”弗洛里安虽然大学毕业没多久,但此时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
晏云栖喉头滚动了一下,认真点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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