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秒钟后,在伊莎贝尔的尖叫声中,所有人才从震惊与不知所措中恢复了过来。
杰恩连忙对身边士兵下令:“船只周围,附近海域,全部搜查!”
“你要做什么!弗洛里安你疯了吗!”伊莎贝尔冲上前,一把扯住了弗洛里安的领口,声音都变得浑浊而扭曲,“你为什么要杀晏云栖!为什么啊你说啊!他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伊莎贝尔平日里待人和气,是位非常好相处的女士。但此时,她的出离愤怒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
弗洛里安被伊莎贝尔用力晃动着身子,他面容僵硬呆滞,似乎灵魂都抽离了。
黄允知也晃过神来,挡在了伊莎贝尔跟前,迫使伊莎贝尔松开了弗洛里安的领口。
她眼中亦是腥红,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痛苦:“不,我们不是要对晏云栖动手,我们只是要杀亚伦?特纳,是要杀掉那杀人凶手!”
说着,她的眼角滑下两行泪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出声:“为我的孩子、我的丈夫、我的亲人!”
伊莎贝尔后退两步,周身气息都冷了不少:“你犯糊涂了,亚伦?特纳没有杀害你的亲人。”
黄允知愣了一刹,旋即反驳:“怎么可能!报纸上都登载了!是亚伦,是他用他的精神力,让他们的颅内血管爆裂而亡!他是凶手,他就是凶手!”
而刚说完,她忽而出了神,想起了在无名小岛上,在拉塞尔的坟墓旁,晏云栖想要与她解释她亲人离世的原因,但被意外打断。
真的有隐情吗?
一时间,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摇摇头,望着伊莎贝尔,似乎在等待伊莎贝尔的解释。
“我的丈夫,是我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伊莎贝尔声音很平淡,如同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黄允知瞳孔微缩。
“你知道吗,因为战争和武器,人也会受到污染,会变异,就和动物一样,也可能长出四只眼睛、五条手臂或者其他器官。
“而我的丈夫,他被污染了,他想以正常的人类形态而活着、不想成为怪物。
“当然,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也希望他能作为人、完整地离开。
“于是,我按下了扳机,完成了他生而为人、死而为人的愿望。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亚伦?特纳直接摧毁你亲人的颅内血管,他们不仅会变成怪物,还会伤害更多的、无辜的人。
“应该说,亚伦不仅救了你的亲人,还救了更多的人。”
黄允知踉跄地后退两步,嘴里念念有词:“不,亚伦是凶手,他就是凶手……人鱼都是坏的……对,还有拉塞尔,卡尔?拉塞尔,他也是人鱼杀死的,拉塞尔没有受到武器污染,他没有变异,人鱼没有必要伤害他,对吧……人鱼都是坏的……”
这时,负责搜寻晏云栖下落的士兵前来向杰恩汇报,表示船周围没有寻到人类和人鱼的痕迹。
“继续找,扩大搜索范围。”杰恩沉着双眼。脸上浮现出了少见的狠厉神色。
而弗洛里安终于从恍惚中勉强回过了神,他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随后弓下身子,右手用力地锤着地面,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克劳连忙去扶他,却怎么也拽不动这位年轻的研究人员。
杰恩看向黄允知,语气没有起伏:“黄教授,你往亚伦身上、往海里洒了什么?”
黄允知有些神情恍惚,好几秒后才开口:“是……人鱼毒素……”
在无名小岛时,她偶然发现了存在地下室的这一瓶腥红色的人鱼毒素。
当然,她十年前就知道这种事物了。
人鱼毒素是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被发现的。
当时提炼出这种毒素的两位研究人员突然暴毙,实验室里还存活的众多人鱼也几乎一夜之间全部死亡,其余人员身体或多或少出现了一些不适。
他们想过很多方法分解或降低毒性,但都以失败告终。
最后他们甚至将毒素倒入大海,想以大海的体量来溶解毒性,但却引起大片海洋生物死亡。
这是因为这种种后果,爱德华在深思熟虑后,下令废弃那座无名小岛。
后来,据她与布兰琪上校的推测,这种毒素是人鱼在极度愤怒或仇恨的状况下产生的。
谁能想到,十年后,她竟然又回到了那种无名小岛。
在找到这瓶毒素后,她的身体微有不适,但并不严重。她猜测是时间太久了,毒性丧失了不少。
可就算是过期的毒素,以她的判断,也会对人鱼造成非常严重的伤害。
于是,她没有声张,默默将人鱼毒素藏了起来,为的是在再见到亚伦时,可以用这毒素来直接摧毁杀死他。
“黄教授,”克劳拽不动弗洛里安,只得放弃,直起身子,转而看向了黄允知,“拉塞尔本身就有严重的疾病,是无法治愈的疾病……我相信,是他主动向那只人鱼提出的要求,让人鱼主动攻击他的……”
黄允知脸色煞白。
“就像伊莎贝尔亲自送走了她的丈夫一样,你难道不明白吗,不管是疾病,还是武器污染导致变异,生而为人,能保全死时的尊严,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周围的空气像是忽然凝固了,没有人说话。
沉默了数十秒钟,黄允知突然冲向杰恩,哽咽地拉住杰恩的袖口:“找……找到……他们……求你……”
“我会尽力的。”杰恩轻轻回答,再度望向大海。
海面依旧无波无浪,月色依旧温柔无暇。
晏云栖感到右边胸口正在剧烈疼痛,肺部的枪击让他呼吸变得迟滞艰难,更何况他现在半个身子都沉在大海中,不时打到脸上的腥咸海水让他更觉喘息不过来。
“喂,撑住啊……”亚伦咬紧了牙,托着晏云栖的身体。
他绝色的半张脸被毒素烧伤了,露出皮肤下狰狞的肉色,甚至还能看到森白的骨头。
晏云栖勉强睁开双眼:“亚伦……”
“别说话。”
“咳咳咳咳咳……”晏云栖深深喘着气,只觉得肺部像是一个破损的鼓风机,“如果我死了……把我……送回去……在……大海……让我……”让我死在H国的领海,就可以与故乡遥遥相连。
“你不会……不会死……”亚伦重复着这句话。
也不知游出了多远,晏云栖只觉自己被送上了坚硬的石头上,身体不再沉沉浮浮。
这是远离大陆、露出的水面的一小块珊瑚礁,不在人类的航道上。
晏云栖勉强微睁着双眼,望着深沉天空中的月亮。
“月是……故乡明……”他轻轻说,“月光……指引的……方向,就是……回家……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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