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长信长公主(三)

佛堂

尘世美人跪在佛像前,低声诵经,手指不住的转着佛珠。佛像沐浴着法力,受着供养,变得愈加金光大发。一轮诵经结束,太后才缓缓睁开眼,费劲的站起来。

正在这时,长信伸手扶了太后一把。太后的精神头很是不错,银丝垂落,一丝不苟的梳好,带着木簪,已是心诚。

“母后”长信扶着她往大堂走去,她的嗓音淡淡的,很是镇定。

太后没有开口,直到快走到了,才开口,“你皇兄找你做什么?”

太后说这话时,目光里满是长信,连最微小的细节都不曾放过。她目光如炬,神态动作不怒自威,那是常年累月的威压所能形成的。

“母后”长信无奈的叫她,“我不过是进宫来看看皇兄的。”

“再说了我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太后平静的坐下,端起茶盏,慢慢的扶着水沫,神态语调都是悠悠的。

“你很少进宫来,每次来都是有惊天动地的事。这次是怎么了?”

长信有些哑然失笑,她低着头,酒窝若隐若现的,她道:“在母后眼里我原本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太后没有问什么,而是如实回答了。

“你原先是个有点固执,又有些孩子气的,怎么都不肯退让。”太后叹道,“但是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看向她的目光很是柔和,很是温柔。

长信听懂了,她抬头笑了笑,俩人的目光交汇,眼里只有彼此才懂得东西。

“人有一天也会长大的,长信。”太后只能这样说,她静心礼佛多年,心如止水,也甚少动怒,到底是与长信记忆中的母亲有了些不同。

长信近些年的眼神里满是冷静、疏离,她不再是那个依偎着太后取暖的小女孩了。小时候,长信其实有点怕太后,她不凶,但是狠起来。也是极可怕的,似乎没有什么人不怕她。

可若是新月在,太后会慈爱些,也会宽厚些。可惜,时光不会倒流,去的人也不会回来。

长信在皇宫里住了一晚,住的地方还是以前的样子,不曾改变。

屋内

地上铺着兽皮,一层接着一层,铺的厚厚的。冬天,火炉烧的满是精细的碳火。凉风被帘子所挡,吹不进来。

卧榻是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的拔步床,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精致的雕工,侍女的谈话声也极轻。两个书架也是白色的,一个小小玲珑的月份牌。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一个床头柜,乃是颜鲁公墨迹。榻边便是窗。

窗上画着淡蓝色小方块的彩色图案,五彩销金嵌宝的,长信发现身下的床榻冰冷坚硬。里面墙上挂四条吴昌硕的行书屏条、桌屏之类、玻璃器皿闪闪发光;脚下踩的是能陷至脚踝的土耳其地毯,围护着中间的一丛明灯——在闪光的棱柱和镀金泥灰卷叶之间点缀着好些夜明珠。

炉火也缓缓地飘着红色的光。长椅上,前面放着一个镂花的象牙脚凳,藤萝掩映,映入眼帘的竟是粉黄色的帐幔,一房古代女子的闺房映入眼帘,但是很潮湿。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既温暖又温馨,剑鞘是镀金的,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大宣炉里一炉好香的烟气,其余的桌子一排排和高台成直角,小池,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静谧。

在宫中住了一晚,第二天长信脸上的气血便又恢复了几分,不在发白了。宫女给长信梳妆时,也笑道:“公主休息一晚上,气色好上了不少呢!”

长信笑了笑,对着铜镜里的女子打量了几眼,浅浅一笑,神采飞扬。

就连进府门时,小厮也能感受到长公主心情不错,这不拎着最爱吃的糕点,一路上笑着来到了书房。

只是这好心情在得知喻淳熙一晚上没回来时,退了色,她冷哼一声,“爱回回,不回就不回。”

这两人的气氛一直僵硬到过年宫宴前,都还未缓和。长信不肯低头,另一方也不肯低头,相互僵持着,倒是府中人看着有些焦急。

过年前夕,长公主一大早就进宫请安了。天空不作美,一早儿就纷纷扬扬的飘起雪来。

长信在进宫时看到了冰府的马车,有些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她撩开车帘,对着冰府的马车打招呼道:“原来冰大人也是一早儿便进宫请安啊!倒是与往年不同些。”

对面的马车里传出少年的声音,清朗悦耳,道:“长信长公主,家父并未进宫,是臣待他前来。”

一听这声音,长信便知是谁了,她一笑,道:“原是冰二公子啊!那就随着本宫一道吧!”

冰二公子谢过,随着长公主一起进宫给太后请安了。

太后这会儿早就在佛堂里了,他们俩人并立了好些时候,才见到太后。好在俩人都算有些耐心。为了解闷,长信问了冰二公子些冰府事务。待到太监出来,她才住嘴,跟随着进入大厅。

一番侍茶过后,冰二公子先行离开了。长信依旧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太后见了她这样,叹道:“在这儿也无事可做。”

“母后”长信叫道,“儿臣想要陪陪母后嘛!”

太后摆摆手,没有拒绝她的请求。大宫女有眼色的看着,巧笑倩兮道,“太后,过年了待会儿诰命夫人们该来了。”

一听这话,太后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道,“那你待会儿不要与她们起冲突。”

长信有些不以为意,她已经不会在像小时候一样了。可她偏偏命里犯冲,来的人里有好些故人。

就比如丞相夫人——戚轻悦淡淡的朝太后行礼,坐于高位与长信相对而坐,暗波涌动,互看不顺眼。

一盏茶杯放在桌上,洁白无瑕的瓷器上有着轻简的花纹,茶叶的芳香传出来,乃是上好的茶水。糯米糍一小块、整齐划一的摆放在小碟子里。

下方的诰命夫人们有些并不算很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怨,也都看出来了他们的水火不容。

“长公主殿下往年都是避着臣妇而走的,怎的今年就突然不避了呢?”戚轻悦抬眼,眼中满是霜寒,似是在探究。

长信冷哼,口气很冲,“今年突然不想避开了。丞相夫人有意见?”

“并无此意,您开心就好!”戚轻悦点点头,表示理解了,便不再多言。

反而是长信看她不顺眼,又刺了一句,“避开你?难道不是你避开我吗?”

戚轻悦没开口,她始终沉默着,京城中的人情世故、是与非,让下方之人也是看的极为清楚的。

太后威严,不好说话,这是人尽皆知的。可她此时也很无奈,她先是看了一眼长信,又看了一眼戚轻悦,心知肚明,他们不可能和平相处,便开了口,“哀家乏了,你们退下吧!”

各路夫人起身告辞,纷纷行礼,退出了大殿。年轻的夫人们有些不太清楚的,都纷纷向其他人打听。

有一位夫人与旁边交好的,小声咕哝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看来是好不了了。”

“谁说不是呢?只是俩人的儿子倒是关系不错,只是……唉……你说他们关系好吧!也是老死不相往来;要说关系不好吧!也没见长信长公主不让她儿子与师府走的近,逢年过节的,两方也会互送礼物。”

“唉……京城双珠最后也只剩下了一个了。真是可惜了”

“京城双珠?”有年轻的夫人不太理解,表示了困惑。

“你不知?也对,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有年长些的叹道,“一晃儿她都去世多少年了。而我也老了。”

另一个夫人插进来,有些惋惜道,“算是富贵人儿了,可惜,走的太早了,才那些个年岁。”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道。

“那到底是谁啊?”有人忍不住了,眼中满是好奇。

最开始的那位夫人,回答道,“那其中一位便是长信公主了,另一位啊!唉……是新月郡主啊!”

“新月郡主?那丞相夫人怎的不是啊?”有愣头青不解道,在她印象里戚轻悦是个传奇人物,她与师丞相是少年夫妻老来伴,那爱情艳羡了多少人。

“噗嗤”有笑声传出来,那是个高傲的人,她满是讥讽的看着这边,笑道,“戚轻悦?她……呵!就她那样,也就当年的新月愿意护着她了,但凡换个人,谁愿意与她交好。”

兵部尚书的夫人,一袭枣红色长裙,胭脂水粉恰到好处,她出身名门正派,书香门第。嫁的好,儿子也很出息,平日里极为高傲,也与戚轻悦不对付。

“你……”有人气不过,可兵部尚书的夫人冷笑道,“别不服气,当年京城谁人不知,戚轻悦所有嫁妆都是安臣候夫人当年的陪嫁。她当年可是破格从安臣候府正门出嫁的,而且还是新月郡主从先皇那儿求得圣旨的,不然……她怎么可能嫁的这么高。”

“呵!”又有一道声音插进来,“安臣候的养女,正儿八经的大小姐,从侯府出嫁有什么问题吗?”

“有,那待安臣候收养养女的圣旨是不是新月郡主求得的?”兵部尚书的夫人语笑嫣然,语气粹着毒意,似是无尽的恨意。

“你就是仗着新月不在了,才可以这样编排,若她在,你敢吗?”那道声音显得气不过。可从这句话中也可以得知,当年新月郡主如何得宠?又如何让京城忌惮,不枉她的另一个外号名为“大魔王”

出了门的戚轻悦耳力过人,这些年来她的修为平步上升,她自然听清了他们争吵的原因。只见她轻笑出声,带着调侃,又有些威慑力道,“京城双珠?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吴樽月你还是念念不忘啊!”吴樽月便是兵部尚书的夫人的尊称。

“当年你争不过新月,又不敢得罪长信,憋屈的吃下了这个哑巴亏。这么多年了,你老了,她也葬进了皇陵。”戚轻悦轻描淡写的道,“可你说我为何不争那名单?”只见她嗤笑一声,“为何要争?那称呼有什么必要吗?”

站在门口的长信也听见了争吵的内容,当即绷不住了,“京城双珠?呵呵!这称呼比京城大魔王好听些,不然呢?”

此话政地有声,知道实情的人都愣在了原地,集体石化。最后有夫人指着长信,气的发起抖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她一次又一次的咽下脏话,但可惜憋不住了,道:“我艹……我……谢谢你们!”

长信笑的大方,显得她心情很好,因为……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当这欢乐的气氛逝去,又是一副不知如何说的沉默景象。

各位夫人到宫门口,乘着各家的马车离开了。长信并没有离开宫中,而是半路上与诸位分别,往另一条路上走。

宫中奇珍异宝不少,都是花了大价钱移植来的,在这儿走走停停,观察着那些多出来的灵植。近些年,宫中多了些建筑,也多了些美人。

长信一路行走,一路看着。这些年,她甚少进宫,原因无他,只因触景生情。

所以在那里看到了郑伯时,长信并没有过多吃惊。她笑着与他打了招呼,“郑伯”

那个老太龙钟的奴才,也笑着与她打了招呼。郑伯一辈子都在御花园里照顾花草,为皇室提供珍奇物种。

小时候的长信很喜欢他,常常跑来找他玩。可如今他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傍晚的风吹拂,带来的微凉的寒意。红彤彤的晚霞余晖撒向大地,晚归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却并不吵闹。长信有幸关注了它们晃晃悠悠的,叼着食物飞向天边。有南飞的大雁,排起整齐的队伍。

风声渐渐,寒意簌簌。长信坐在老旧的秋千上,晃晃悠悠的,任由风推着她走。她注视着天边,那方寸之地,有一瞬间的晃神,好像还是……小时候,又像是听到了少年、少女清脆至极的笑声,“荡的再高些,再高些……”

可明明不应该听到的啊!明明……

宫宴

每年的宫宴都是极为热闹,也是极为隆重的。皇帝高高坐在那里,下方臣子的恭维声,每年都能听到,那便无趣极了。长信坐在那里,坐了几十年。少时,还能偷溜出去,可如今,她是长公主,一言一行都有无数人关注。

皇子们送的新年礼,都极有心意,可却又让人烦躁。攀比每年都有,比如四皇子的礼物快要递上来时,出了事……

一把明晃晃的刀插进了太监的脖子里,是被那手持礼物的宫女亲手所为。她是皇上身边的一等宫女,眼见那把刀要插进陛下的胸口里。一只芊芊素手陡然发力,将一只酒杯扔了过来,挡掉了那把刀。

“真可惜啊!”长信微红的脸,眼中有慵懒的笑意,她懒洋洋道,“有我在……能让你刺杀成功吗?不可能的……”

她的眼睛落在了刀上,嘲讽道,“东西是好东西,可惜……你配不上。”

宫女被迅速冲上来的侍卫制住了。她愤恨的望向长信,满脸的不甘,她嘶吼着,“长公主……你也会不得好死的……你们都不得好死……”

长信嗤笑一声,眼里满是嘲讽,她闭闭眼,“如果我能因为你们这些话而走,那是不可能的,你说是吧?”

“带下去,仔细的审讯。”高坐的帝王发话了,他的神色有些疲倦,挥手间,烦躁之情溢于言表。

席间有人惊惧,有人脸色难看,更多的是畏惧。长信慢慢悠悠的喝尽最后一口茶,“好好的宫宴,搞成这个样子。”

语调飘然,听不出情绪,但莫名听人的脊背一凉。她随随便便的朝陛下行礼,就朝诏狱的方向而走。

长信霸气,长信威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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