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悔恨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葬礼。

拼拼凑凑的两万块钱,买了郊区最角落的墓地。

没有照片,甚至连字都还没来得急刻。

手中的盒子很小,轻的没用重量。从公交转到摩托车再到墓园,我看着面前小小的碑,一片麻木。

“我来吧。”陈隽从我手中接过骨灰盒,这两天他憔悴许多,连声音都沙哑了不少。

他弯腰蹲下将盒子塞进那狭小的空间里,然后把移开的石板再重新挪回去,这个人就永远沉睡在这里了。

没有烟花,没有爆竹,没有香纸。静静躺在上面的只有一束花。

那还没来得及送到何小娟手中的玩偶现在也跟随在墓碑身旁。

浑浑噩噩走出墓园时抬头望天,我才发现今天晴空万里,无风无云。

我原以为人离开的时候,天气居然能平静成这样。直到很久以后才发现,这场未能来得急下的雨是落在某人心里面,留下一片潮湿的水渍,活生生把人拖成行尸走肉。

从墓园走到行车区域还有一段距离,陈隽沉默不语,抖着手抽出一根烟,回望向身后的大门,幽幽点燃火星子。他抽的熟练,这小段时间我们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我看得喉咙干涩的发紧,那种从心脏震颤中蔓延出来的不舒服包裹着全身,仿佛整个人被套上一层透明的薄膜,犹豫下难耐地向陈隽伸出手:“也给我来一根吧。”

话落,那原本要把烟盒放回兜里的手一顿,陈隽咬着烟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我,其中的复杂神色我瞧不清楚,只见他站在我面前久久不语。

"许其清,"他深吸一口气,“你不能抽这个。”

我心下疑惑,下意识问:“为什么?”

一般不都会给的吗……

“……”那道身影身形被问得僵住,我看见陈隽面容踌躇,嘴巴张开又关上,最后仅仅丢下一句,“反正就是不行。”

说完像是怕我强抢般,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仔细看那步伐有些踉跄。我落后于陈隽,眼看着追不上索性就慢下脚步。

这里是郊区,空气很好。原本的不舒服一扫而散,心情稍稳一些,就开始观察起前面逐渐拉出一段距离的人了。

陈隽身形不稳,走路有些轻微的坡脚。其实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顿觉熟悉之余又觉得惊讶。就说我跟他相处了好几个月,今天才发现这个秘密。

这让我忽然想到我跟他相处时好笑的细节,例如他走路很快,吃饭很快,就连做事情都要比我快很多。先前我原本以为,是他性子急,但后面又推翻了这个理论,只是唯独在我面前快而已。

于是在某一个午后我问起原因,他却只是笑笑,闭店临走时说——

“这不是比赛,我就是想要比你快一点。”

至于这句话背后的原因另我百思不得其解,试问无果后,也就失去了探究的**。

*

酒吧这两天不营业,陈隽破罐子破摔地预约了探监。过程出奇的顺利,提交的资料半个月后就审批下来了。

去探监的那天,因为身份特殊,陈隽原本是不想让我来的,但碍于我的执意,最后还是来到了这个地方。

再一次见到何秋,心中是难言的滋味。人倒是没瘦,发型理成寸头了。

他跟第一次见我那时般,没有笑过。那张清秀的脸没有一丝表情,麻木地坐在椅子上,隔着玻璃抬手拿起旁边的电话。

普通话从对面传来:“好久不见。”

何秋没有看我,拿电话的是陈隽。

身旁的的人没有说话,其实也说不出什么来,就是这般沉默着,过了良久,陈隽才声音沙哑的开口道:“你最近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还行吧,积极服从指令,也就那样,”何秋秀气的眉毛舒展开,抿唇道:“对了,我妹妹呢?她现在怎么样?”

隔着一段距离,我能够听清彼此的喘息声。

可是面对他的是无尽的沉默。一秒又一秒,就连何秋最后一丝的笑意都落下来了。刚活跃一些的气氛就如同被泼冷水般静了下来……

“陈隽,我妹呢。”

“抱歉……”

“你他妈在抱歉什么?”

陈隽吸吸鼻子:“她,病情恶化……走了。”

听到噩耗,何秋身影明显一顿。那仅仅尚存的最后一丝活气都消失殆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默默念叨:“……走了?”

对啊,走了,就这么轻飘飘的两个字,概括了她那短短病痛的一生。

听到这处,我鼻尖发酸。

对面的何秋显然不信,没有见到他笑过的面容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笑,又发疯般猛的扑到玻璃面上,歇斯底里,“我不是说了枕头下有钱吗!怎么会死了呢?!”

“陈隽,陈隽!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快把电话给许其清,我要跟他说话,快啊!!!”

话从陈隽那里递过来,我看着对面的身影摇摇头没有接过。

但事实就是如此。任神仙来了都无能改变。

那长达半个月在病床上念叨哥哥的妹妹,永远沉睡于寂寥的秋天。

那在墓园没有下的雨此刻下在了何秋的心里,这天后裹着遗憾和后悔难受一年又一年。

短时间的沉默下,那因为怒吼而愠红的脸慢慢变得惨白,何秋踉跄一下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眼眶霎时红了,眼泪滚滚。喉咙中压抑的呜咽从电话里断断续续的传来,而后伸出手发疯地抽向自己的脸庞,吓得我们直接站直,可惜隔着窗户无能为力,只能拼命地喊试图阻止。

因为动静太大,不过几十秒狱警就出来制止这场闹剧,何秋被架住拖走的时候,那从窗户折射出朦胧的光影正好映照在他脸上,徒添几分沉默的悲哀。

短短十分钟,探监就这么潦草结束了。

我不知道怎的,原本不那么疼的心脏泛起细细密密的痛,就像有根针般来回刺。

曾经久远的记忆里似乎也有人这样惦念着我。隔着一片天地,哽咽声也是这么穿透过来的,可惜是谁我记不清了,那时候朦胧地想要转身去探寻却发现身后是无边的黑暗,怀里只有一丝尚存的余温。

油然腾起的惊慌失措包裹着先前的难受流窜在五脏六腑中,伴随着后脑勺剧烈的疼痛,在深处的枷锁突然松动开来,一道道声音从耳边响起却又模糊不清。

再次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指尖抑制不住发抖,熟悉的感觉如狂风过境,就连面前的陈隽都长出了三头六臂来。我努力挣大眼睛依稀能辨认出他惊慌的神色,环顾摇摇晃晃的四周强忍干呕的冲动,扯着他的手往外走。

因为难受,连路都走不太稳。折腾了很久才走出大厅。天气预报为小雨,果然出来后地面是湿漉漉的。连空气是潮湿异常,闷闷沉沉。

阴沉沉的天,阴沉沉的厌。原本以为重生后摆脱了所有病痛,却没想到会卷土重来,这怎么不叫人绝望!

陈隽的话萦绕在耳畔,模糊的听不清楚了,只见天地一片摇晃转眼眩晕,再睁眼的时候便是医院的天花板。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味,病床周围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我垂下眼眸厌倦地闭眼。

不过一会,脚步声逐渐逼近,我睁开眼望去,见到的确实陌生的面孔,他在淡淡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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