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焉和刘辩一直在河边等到戌时,天已渐渐黑下来。正值下旬,月亮尚未升起来,河这边也没有人打着火把,只有淡淡的星光。等能看清一个船的轮廓时,那船已经离岸边很近了。船停在了岸边,放下引桥,先从船上下来了一人一骑,与岸边等待渡河的众人打了招呼,岸边等候渡河的认识就逐个上了船。然而,那一人一骑却没有再上船,策马向小平津渡口方向的官道而去。大船上的人似乎有所犹疑,但是最终还是将船开走了。
“贤弟,跟上那人,那人从北边来,想来他一个人在这洛阳人生地不熟的,可能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跟他攀上交情,应该能打听到如何送你妻子过河。”
于是刘辩和祭焉便策马跟了上去。走了一阵子,上了向洛阳方向的官道。正值亥时,这官道上也四下无人。他们不知跟着走了多久,却见一座灯火通明的小军营挡在路中间,设成了卡子,隐隐有哭声从中发出。走近了,不见士兵在路口守卫,却有人声从中发出,“董相国让我们这个卡子搞一百个美女给他,这么快就经弄快三百个了。”
“这不是都听到风声要迁都了,纷纷往渡口跑,也不晓得他们到了渡口上弄船去?他们不知道渡口的船去年都被丁原那蠢货一把火烧干净了?咱们现在这位平津都尉贾大人,虽然在偷偷造船,但是这些船还都在船坞里没造好呢。你说这些人拖家带口的,我们就在这儿守株待兔,他们就像羊入虎口一样撞进来。”
“也不知道这帮娘们怎么样想的,使劲哭;死了丈夫有什么可哭的,去毕圭苑里面享福多好,那里面可是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一世吃喝不愁的,不比这吃不上饭往河北逃难强?”
“就是,我们这儿交上去二百个去毕圭苑吧,剩下一百个留给我们哥几个玩玩。”
“好,咱们就这么定了……”
只看那名大汉将自己的面蒙上,孤身一人策马冲进了那座小军营。军营里顿时接连发出了惨叫。不多时,那位大汉浑身血渍的跃出了军营继续向洛阳方向奔去,后面紧接着尾随了七八骑追兵。随后又有两三骑从军营里冲出,向渡口方向而去,像是去报信。
“仁兄,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去帮帮前面的壮士吧!”
于是,刘辩和祭焉也都蒙上面,从包袱中取出背刀,策马越过卡子,直追了上去。在官道的一个转角处,只见五个骑兵围住了那名大汉,那名大汉虽然勇武,但是面对五名凉州骑兵的围攻,高接抵挡,已是左支右绌,渐渐不支。刘辩和祭焉策马赶到,祭焉一刀就砍伐一人,另外四名骑兵皆是一惊,那大汉手起刀落,又斩一人下马。剩下三骑见这位神勇的大汉又有了两个帮手,立马转身向洛阳方向逃窜了。
那大汉正要追去,刘辩说:“壮士莫要追了,后面军营有人去渡口报信,这三人又去洛阳方向报信,我们再不走就要被瓮中捉鳖了。不能再在官道上骑马了,骑马动静太大,翻过右侧的山岭吧,我们是洛阳本地人,山里道路也熟悉些。”
大汉说,“可恨这些乱臣贼子!便宜了他们!”
祭焉也从旁劝道,“仁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那大汉愤恨道,“多些义士相助,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三人先策马向洛阳方向赶了一阵,离开那些西凉骑兵被杀的位置一段距离,抓紧收拾好各自的随身物品,用力拍了三匹马的马屁股,让它们向不同方向奔去,然后就徒步进了邙山之中,一口气向西翻了七八个山头。三人都疲惫不堪,倒下就睡了。
第二天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刘辩这才看清那大汉生得器宇轩昂,颇有儒将之风,忙将唐姬给他带来的点心分给二人吃。
那大汉说,“感谢二位昨天出手相救,不然鄙人实难幸免。我叫闵常,不知二位贤弟尊姓大名”
祭焉说:“小弟敝姓祭,单名一个焉,这位贤弟叫辛言,是邙山老子庙的道士。”
闵常道,“壮士莫非是颍川祭家的后人?”
祭焉道,“正是。鄙人不才,给先祖蒙羞了。兄台见识广博,敢问尊姓大名?”
“太原闵常。”
祭焉又问,“太原闵氏?可是闵仲叔之后?”
“正是。”
祭焉再问,“那都亭侯闵郎中?”
“正是家父。”
刘辩一听,暗自心惊,别人不知道,都亭侯闵贡的名字他还是晓得的,毕竟史书上记得那一夜便是闵贡带着他回的洛阳。可史书上只写了闵贡被进了郎中封了都亭侯,便再无下文了。
“想来兄台是为了令尊的事儿而来了。”祭焉道。
“是了。去年十万白波贼从西河郡进犯太原郡,太原郡上下在太原丘太守和雁门郭太守的带领下苦苦相抗,战事持续了快半年,最终才逼得白波贼转寇河东。白波贼之围解了之后,洛阳的种种惊变才传到太原郡。得知了家父的噩耗,我便从太原郡赶来了。”
“还请兄台节哀。”
“其实远在并州,我知道也不多,此行便是来洛阳查明真相,为父报仇。”
“这真相——未必见得好查。这事儿我也知晓一二,令尊当是在上朝的路上遇害的,查了这多时,也没有结果。坊间议论,大抵是正值宫变,有乱贼余孽未清,趁乱谋财害命。然而,令尊武艺高强,不然也不会有救驾之功,寻常乱贼怎会是令尊的对手。如此想来,必然是权臣谋害。”
“其实,给我递信之人便向我暗示家父遇害是董卓所为,可我父亲与董卓无冤无仇——即便是因为家父救了弘农王,可也救了当今天子,为何竟遭如此下场?”
“毕竟下旨封令尊为都亭侯,进郎中是弘农王,也自然是董相国的眼中钉肉中刺——更何况救驾是泼天的功劳,不除去总是要分权的。”
“当今天子也是被家父救下的,他就不加阻拦么?”
“当今天子可是被称为董侯的……再说,十来岁大的孩子,这些事能让他知道么?令尊过世了的消息,他现在也未必知道,没人会提这个给他的。”
“这么说大抵是了。就说今日之事,两位贤弟也看到了。这些西凉士兵公然拦路设卡,劫掠良家妇女,竟是为了给那董贼寻欢作乐。即便没有家仇,我闵常若是不除此贼,不也是堕了先祖的贤名。”
“我们兄弟二人也正要寻那董贼的晦气,正可与兄台联手!”祭焉道。
“两位义士也有此意?”
“正是如此,今日这些董贼的手下公然盗挖我祭家祖坟,家母气不过,与他们争执,竟然惨遭毒手!”
“啊,竟有此事……贤弟节哀!不知这位辛贤弟与那董贼有何血海深仇?”
刘辩心想,我跟董卓仇可大了,可这怎么说呢,便半真半假地道,“这说来话长,家母、祖母、两位舅舅都是命丧去年宫变之时,等有机会再与两位仁兄细说……我虽然欲与两位仁兄图谋董卓,但是内人尚在洛中,所以想先将其送往河北。实不相瞒,今日正是我和祭兄打探如何过河,见到丁兄是从那艘北岸的船下来,后来才遇到此事出手相助的。敢问闵兄,今天这渡船是如何安排的?可曾还有下次?”
“其实我也算是那北岸的联系人之一,但现在我已经跟他们失去联系……你想将你妻子送往何处?”
“太原郡!”
“可有亲人在太原郡?”
“我妻子舅家便在太原郡,是太原令狐家。”
“竟是令狐家?我离开太原时,正是托令狐家照顾留在太原的家人。这次北渡主要是由并州的世族们组织的,想接在洛阳的一些并州官宦家眷北迁。因为上党郡颇不平静,由雁门郭太守负责,太原丘太守协助,起了太原郡三百乡勇前来接应。因为我颇有些武艺,又想着为父报仇,就央求郭太守将我编入乡勇中从中协助。昨日,我就自告奋勇来南岸接人,趁机留在了南岸,想寻机为父报仇。这第一次接应北渡其实并没有多少并州世族亲眷在上面,只是先测试这样是否可行。洛阳因为要迁都人心惶惶,想要北渡的人很多,南岸负责联络的人就应了一些关系紧密之人的亲眷过河。下一次并州亲眷什么时候正式北渡,并没有定下来,我又失去了和他们的联系,并不知晓。现在朝中并州世族里官做得最大的就是祁县的太仆王允了,这洛阳的联络,他是肯定知情的。”
“谢谢闵兄,晓得了!这样我明日得跟我家娘子商议一下,想办法如何联络上,趁机过河。既然这样,我们今日便下山吧,正好晚上我请二位仁兄去洛阳吃一顿好的!”刘辩摸了摸唐姬给他钱袋,想想还是自己娘子想得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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