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控诉

林思婉会给时年开这个后门,要归功于林舒。

在叶离的嘱咐下,林思婉听到的是和林舒截然不同的故事。

叶离成了游魂四处飘荡,被冤魂欺负,被恶鬼惦记。

时年用自己的身体收留她,帮她躲过了那些劫难。

由于对手太过强大,叶离被打成残魂。

现在不仅不能回魂,还要继续在时年体内滋养恢复。

再加上林思婉亲自前来确认过叶离魂体的真假后,真假参半的故事被信以为真。

林思婉痛失爱女后失而复得,强忍泪水抱了下时年。

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时年从这个拥抱中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暖。

被抱着的时年身体僵直,不敢乱动。

这反应像极了林思婉离婚后第一次拥抱叶离。

林思婉终究没忍住,在现实和回忆的交织中默默垂泪。

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她的失败在孩子上不断显现。

叶离出事,林舒叛逆。

两人都成了校园霸凌中的受害者,那些伤害无法挽回。

不过好在,时年出现了。

一切似乎都有了转机,叶离有望苏醒,林舒也即将参军入伍。

林思婉听完叶离这些年的经历,又关心起时年的近况。

得知时年早早辍学,林思婉当即表示可以安排时年入学。

“阿姨,这样实在太麻烦您了。”

时年对于承这么大人情心里忐忑不已。

庄丽霞从小给她的教育是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尽量不要麻烦别人。

如果自己解决不了,那就放弃。

可面对一个教育工作者的温柔劝慰,时年那点动摇的缝隙里长出参天大树几乎是必然。

林思婉浅笑着轻摇头,“年年,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你帮阿姨收留照顾青青,又让我们一家团聚,阿姨才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你放心到阿姨学校来,虽然不能保证你能考上重点大学,但学个一技之长改善你以后的生活还是可以的。”

“哦,如果你担心家长那边不知道怎么开口,阿姨可以用其他名义跟你爸妈沟通。入学后的所有费用阿姨来承担。”

“阿姨也任教了快二十年,这些年也资助了几个山区学生。哪怕阿姨不是青青的妈妈,也希望你能回到学校继续读书。”

“年年,你还这么小,好不容易走出农村,未来可期。抛开那些顾虑,你实话告诉阿姨,你自己想不想回学校读书?”

林思婉看出时年的纠结,她所在的学校大部分学生其实都是无处可去。

未成年人还不能通过任何一种形式的劳动索取报酬,江宁市的高中录取分数线几乎是一次过独木桥前的特大洪灾。

湍急的河水会以同样的凶残冲刷所有人,成绩优异的学生有浮木傍身,而那些中考无望的学生只能被卷进河底。

在自求多福,各寻出路的选择中,江宁市综合高中几乎成了这些学生的首选。

而还有些同学更加堪忧,他们在大众眼里是问题学生,要么品行奇差,要么成绩奇差。

他们连综合高中的招收标准都达不到,只能通过学制五年的专业学校混个专科毕业。

林思婉在这所学校任教,虽然这所学校从没出过什么成绩优异的天才,但因为极其宽松的招收条件让其在某种程度上名额稀缺。

林思婉以自己教育系系主任的身份,要拿到一个名额自然不难。

难的是,这需要时年监护人的同意。

时年在极大的诱惑和残酷的现实中被拉来扯去。

理想告诉她,不能也不甘心只做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钉,早早嫁人生子。

现实却说,你说服不了爸妈接受你去上学,这就是你早晚要面对的,命定的结局。

在这种极度拉扯中,时年没有给出答复。

怎么办呢?

要不要试试看?

万一妈妈也像爸爸一样,能想到自己这些年的省心懂事大发慈悲?

或者,主动承认自己为当年的冲动后悔,听一顿冷嘲热讽后,能有一次改正的机会?

时年觉得可行。

这些年来,她不是对这个家毫无贡献。

虽然她不能出去打工,拿到实际的工资,有稳定收入。

可时衍从小被她照顾长大,这是不争的事实。

时年结束了自我纠结后,开始选时间。

和庄丽霞生活多年的经验告诉时年,选一个合适的时间是很重要的。

庄丽霞二十年如一日出了名的急躁,同样一件事,心情好或不好注定会是两种结果。

这一天也没让时年等太久。

三天后,庄丽霞给准备期末考试的时衍炖鸡汤补补。

正守着锅灶熬着鸡汤的时候,时年走过来说出自己的诉求。

“妈,我……我培训班一个同学说,这边有个专科学校,入学门槛低,5年毕业可以考大学。他打算回去上学,我……”

“你也想去?”

庄丽霞拿着汤勺搅动的手停止不动,时年发现这个变化后咽了口口水。

“……嗯。”

“不去。”

“啊?”

时年也没想到,自己准备了这么久,纠结了这么久。

在庄丽霞这里,竟然一点也不需要纠结,考虑,直接被一口回绝!

“妈,我……”

时年还想再努力为自己解释一下,庄丽霞怼天怼地的架势一下堵住了她所有没说出口的话!

“你从小就没个主意!见别人想买什么自己就想要,见别人去上学你也想去!”

“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我是不是让你自己想清楚?你怎么说的?你说你不后悔。你就是不想上了。结果呢!几年以后又说想上学?现在知道后悔了?”

“时年,你自己觉得现实吗?当时我省吃俭用供你们姐弟俩上学你都不上进,你自己说,现在把你放进学校里,你还学得进去吗?”

“不是我说你,你跟你那个爸一样,想一出是一出!我怎么就这么倒霉,这辈子碰上你们爷俩!”

“我跟你说,上学的事不可能,自己做的选择自己就要承担结果,没得商量!”

“我就说当时不该把你送那个什么电脑培训班,你爸非说什么学点电脑能进厂区办公室当文员,文员轻松不出力不加班,适合女孩。”

“现在好了吧!文员当不当得成两说了,现在才学几天,就闹着要回去上学?我看电脑也别再去了,等学完就你这样的张口还要上天呢!到时候我还得去给你造个火箭!?”

听到一半,时年已然心累。

委屈?

不,已经没心情了。

这样的结局早在过去的十多年上演过无数遍。

时年自嘲自己,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一边憋着夺眶而出的眼泪,一边低着头听着。

等听完,时年觉得自己应该就能喘口气。

可最后几句话让时年吓得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庄丽霞。

眼眶里的泪滚滚落下,瞬间已成决堤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妈,我电脑学得好好的,前两天老师还夸我进步快,我……”

“行了,我说了不去就不去。”

庄丽霞伸手示意时年把新买的一包盐递给她,时年照做。

接过来撕开一角,庄丽霞斟酌着用量,嘴里还在埋怨不停。

“你说你没事想这些干什么!有一点用吗?不仅没用害得我一天好心情也没了!本来好好的高高兴兴炖个鸡汤,全给搅和了!”

“妈……我去学电脑,去上学,我的人生,未来,你一天的好心情,不如一锅鸡汤吗?”

时年突然带着哭腔问她。

庄丽霞愣了,不可思议的看向时年,也没注意到自己手上的盐继续往锅里加着。

时年哭得泪眼婆娑质问她!

“妈!小时候你跟我说,小孩子要长身体,一天三顿饭要好好吃,饭吃饱就行了,不能吃零食,所以,我从来就没有零花钱。”

“我被同学嘲笑,打骂,欺负,诬陷!你说什么?你说,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是啊,是挺没用的,你不相信我没做那些,你只会怪我让你难堪!你甚至还让我去给那些人道歉!”

“老师说要买教辅材料,你说有课本学着就是了,不用花那个钱。到老师拿出试卷当考卷要考要讲的时候你才觉得要买,你说你跑了三家书店才买到,照着时瑞那个买了本封面一样的。结果呢!?只有封面是一样的!每次老师讲题的时候,我只能在整张卷面上找题!”

“可你不在乎,你不在乎我找不找得到题,你也不关心老师同学用什么眼光看我。你只会说我笨,会说我怎么成绩一年不如一年,上学肯定是没指望了!”

“到了初中,你生怕我乱花钱,精打细算的给生活费,结果我拿着那点钱省吃俭用根本吃不到周四!你问过吗?你没有。你只觉得你在外面过的日子苦,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老家没面子!”

“你说我自己选的辍学,但我想告诉你。我辍学,不是因为我考不上高中,是因为你!因为你说的那些话!你说,这学我是不是不想上了!爱上不上!别连累你!你说自己选择的路,遇到问题自己解决!你说这次就当长个记性!这学能上就上,不能上拉倒!”

“生物老师说过,人的心脏生下来就是偏的,偏左。妈,我是被你放到心脏右边了吗?我上学这些年,你接送过我上学吗?你记得我班主任是谁吗?你知道我在班里坐几列几排吗?”

“你自己是不是从来没有意识到,你这些年说的话,你的每一句不去不买不学不让,断送的是我未来的全部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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