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轻手轻脚起来,沐浴一番后才回到榻上,借着微弱的一星灯光,在心底描摹皇帝的脸部轮廓。诚然,在她眼里,他一直都是霸道威武的君主,没人能挑战他的权威,她亦是小心翼翼呵护着这份感情。
王娡睡着得晚,次日醒来得更晚。她醒来时,皇帝已经早朝去了。他还是很体贴她,知道她昨晚很累,早起就没有叫醒她。
王娡动了动身子,散架似的,忍着痛起来梳洗了,匆忙吃了一口早饭,便赶紧去太后宫请安去了。
刚走至宣德殿门口,便听到里面隐隐笑声。王娡含笑进来,窦太主忙招呼她过来坐,王娡给太后和窦太主分别请了安,方跪坐下说道:“臣妾瞧着太后今日气色大好了,真是谢天谢地!”
太后点头,面上带着一丝笑意,“听说你昨个到神女祠为哀家祈福去了,可见你的孝心!”
王娡笑着回道:“太后身体安康是大汉的福气,想来天上神女也是眷顾太后的。”
窦太主插嘴道:“正是呢,老太太是什么人啊,天上神仙都眷顾赐福呢,你看看,今日就多喝了两碗小米粥,精神也越发好了!”
说得太后也笑了,“大丫头,就你敢拿老身打趣。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也只有你能逗老身开开心,好几天没像今天这么高兴的笑了。”
窦太主凑到太后身边,撒着娇道:“娘,我不逗您开心,我逗谁开心啊,女儿和阿娇将来可都得靠您做主呢!”
太后接着就笑道:“你担心什么,老身之前不是早就说过了嘛,我百年之后,这里的一切谁都不给,都留给你。至于阿娇嘛,不是已经有人答应‘金屋藏娇’了嘛,还用靠老身来做主吗?”
窦太主果然早早过来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太后,王娡猜得不错。又听窦太主说道:“娘,那阿娇和彘儿的婚事将来还不得您做主啊?”
太后微掩笑意,“彘儿的母亲就在这,有王美人做主,将来还用得着老身吗?”
窦太主看向王娡,王娡回看了一眼,忙笑道:“王娡的一切都是太后赏赐的,有太后为我们母子做主,臣妾才事事放心呢!”
太后点着头,笑容终于绽放了出来,“还早着呢,彘儿才七岁吧,你说说他,这点上可真像他父皇,亏他能说出‘金屋藏娇’的话来!”
窦太主也笑道:“彘儿这孩子啊,年纪虽小,却稳重老成,事事有担当,说也奇怪,他就对阿娇情有独钟,看来也是天上神仙眷顾的一段姻缘!”
娘三个正说得高兴,皇帝下朝也来给太后请安。礼毕,太后问皇帝,“皇儿,‘金屋藏娇’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你是怎么个意思?”
皇帝忍不住大笑道:“太后,刘彘喜欢阿娇,姐弟变夫妻,这有什么不好,但最后的意思还得请太后定夺!”
太后露出笑容,“你这个做父皇的都同意了,老身怎会不同意?娶阿娇好啊,亲上加亲,但有一点,老身倒要看看这个小娃娃,将来要怎么‘金屋藏娇’?”
一句话,众人又都笑了。太后和皇帝都答应了刘彘和阿娇的婚事,这事自然板上钉钉了。王娡和窦太主互望一眼,都很满意。
窦太后笑道:“皇兄,不是彘儿现在成了我的准女婿,我才当着您和老太太的面夸赞,我这个准女婿可是一表人才啊,要皇妹说,十四个皇子中,无论相貌举止,还是胸襟气度,属彘儿最像皇上了,真是哪哪都好,都叫我不知从哪夸起好了。”
皇帝笑道:“应了那句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窦太主反驳道:“皇兄这话差矣,皇妹早就看彘儿不错了,要不然我怎么舍得将阿娇嫁给他?”
皇帝点头道:“彘儿是很不错!”
窦太主借机道:“对了,皇兄,这两日春风习习,明日我约了王美人一起放风筝,您要不要一起来热闹热闹啊,老太太是不爱热闹的,皇妹就盼望着皇兄赏光了!”
皇帝刚敲定了刘彘的婚事,也不好直接回绝,刚好他昨日用力过猛,放松一下也好,遂笑道:“好,朕答应了,要是太后能一起就更好了。”
太后道:“罢了,大丫头刚和我说要放风筝,老身就头疼了,我老太婆刚好一点儿,可不敢折腾了,你们兄妹去吧。”
第二日果然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窦太主攀上了皇帝这门亲,总要趁热打铁,与她皇帝哥哥的感情越热络越好。
放风筝的地点选在了太液池边的一片草地上,旁边的亭子里置办了酒席,邻近还有丝竹音乐,隐隐衬着并不喧宾夺主。
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刘彘和阿娇,还有馨宁三姐妹。阿娇玩心重,嚷着要放风筝。刘彘二话不说,拿过一只大鹏鸟的风筝教阿娇怎么放。
刘彘做事有章法,三两句话就将要点讲清了,说的还很通俗易懂,阿娇立刻就领会了。一面用力往前跑,一面不停放线,大鹏鸟借着风力,遥遥飞上天空,光彩夺目,气势恢宏。
阿娇仰头笑着,风筝越放越高,阿娇也越放越开心。刘彘站在一旁,也开心地笑了。忽然,风筝有些飞的不稳,大有坠落之势,阿娇慌了,叫嚷:“完了,完了,风筝要掉下来了!”
刘彘不慌不忙走过去,从阿娇手里接过线团,轻轻一拽,又一松线,大鹏鸟又展翅高飞了,还飞得很稳当。阿娇在一旁跳跃拍手,“刘彘,你真厉害!”
刘彘回头冲她一笑,“给,你来放吧。”
阿娇接过去,又高兴得放起来。
小孩子们在草地上放风筝,大人们则坐在亭子里喝酒谈笑,但孩子们的一举一动,都不动声色地落在他们眼里。
窦太主看了自是欢喜,忍不住夸赞,“彘儿真是聪明,什么事情到了他手里,就都变得容易简单了。这放风筝,我都教阿娇多少遍了,她就是学不会,你看彘儿三言两语就教会了,我真真连一个七岁的孩子都不如了。”
王娡笑道:“看姐姐说的,彘儿能有多少能耐,他一个男孩子就爱鼓捣这些罢了。”
皇帝一面喝酒,一面从远处收回视线,似乎很是赞同窦太主的话,“事情虽小,可见一斑!”
窦太主得意洋洋,瞄了王娡一眼,又笑道:“皇兄这话正是呢,前段日子我还让刘荣教阿娇放风筝呢,教了半天也没教会,阿娇就说她荣哥哥教的听不懂。”
皇帝像是没听见,又喝了一口酒,向刘彘招手,刘彘走过来,给皇帝施礼。
皇帝端着酒碗,笑向他道:“来来来,近前来挨着朕坐。”
刘彘过去坐了,问道:“父皇喝的是什么酒,味道很特别呢!”
皇帝道:“来人,给十皇子倒一碗。”
王娡笑道:“陛下,彘儿还没喝过酒呢。”
皇帝笑道:“不碍事,七岁了,也该学学喝酒了,酒可是好东西啊!”
刘彘端起酒碗,也不犹豫,一口都干了,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笑道:“果然是好酒,再倒一碗。”
又给刘彘倒了一碗,刘彘举起来冲着皇帝道:“父皇,这碗儿臣敬您!”
皇帝笑道:“好好,皇儿痛快,朕也干了。”
说着,皇帝也一口干了。刘彘亲自给皇帝又倒了一碗,也给自己倒了一碗,王娡还没来得及拦阻,刘彘又举起来敬皇帝,“父皇,好事成双,儿臣再敬您!”
皇帝端起酒又都喝了,父子俩将酒碗翻过,哈哈大笑。
窦太主给王娡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离席了,剩下皇帝和刘彘父子俩继续喝酒谈天。
皇帝问道:“皇儿教阿娇放风筝,为什么不选一个女孩子喜欢的样式,单拣了大鹏鸟放飞?”
刘彘答道:“大鹏展翅高飞,才是男儿真本色,闺阁女儿的东西,皇儿不是很喜欢。”
皇帝挑眉一笑,“哦?皇儿志向不小啊!朕问你,你是真的喜欢阿娇吗?”
刘彘痛快答道:“皇儿自然真的喜欢阿娇,阿娇柔婉娇媚,是个小美人,是男人当然都喜欢美人啊!”
皇帝被逗笑了,“什么?你说你是男人了?”
刘彘不解,“父皇,皇儿当然是男人啊!”
皇帝强收住笑,“好好好,你是男人,朕不否认。那你跟朕说说,男人都应该做什么啊?”
刘彘不假思索,“男人就应该像父皇一样,开创一代太平盛世!”
皇帝骤然敛住笑容,目光灌注在刘彘眼中,他从一个七岁男孩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桀骜不驯的影子,更看到了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定力和恒心!
一刹那,皇帝有些迷惘,眼前这个小孩,不,他已经不再是孩子,他还有一些看不透,或者说他还需要再确定一些什么。
刘彘的目光从来都是坦然坚毅,从不躲闪,他问道:“父皇,您是觉得皇儿在胡说吗?您是不是还觉得皇儿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七岁小孩?”
皇帝摇头道:“不,父皇相信你的能力。只是有些事情急不得!这个你懂吗?”
刘彘点点头,“皇儿懂得!”
皇帝道:“去吧,再去陪阿娇玩一会儿吧!”
刘彘走出一段路,回头又看一眼皇帝,皇帝冲他点点头,他方大步威武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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