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传来乒铃乓啷的碗碟碎裂声，聂怀桑守在门外的心腹心中一惊反应迅捷地撞开了房门窜进房内。
“宗主！”
聂怀桑保持着举筷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哭丧着一张脸，不顾形象地对着心腹小小声：“快快快！帮我看看什么东西跑我头上去了！”
那聂姓门生脸色变幻了好几番，最终以一副想笑不敢笑的古怪表情，学着聂怀桑一样小小声地回到：“宗主，是猫。”
聂怀桑：“……啊？”
聂姓门生：“属下是说，……宗主，你头上有只猫。”
花了好一会儿，聂怀桑才反应过来，举手就想将头上的沉甸甸抓下来，还没摸到猫毛就被一只小小的爪子挠了一下。
聂怀桑火速收回手，看着手背上三条红痕就差泪眼汪汪了：“你你你，你帮我把它抓下来，抓下来。”
虽然没有挠破皮，但是被挠的感觉让聂怀桑想起小时候招猫逗狗时被猫抓的经历，顿时瑟瑟发抖，生怕头顶上不知哪来的小祖宗再赏他一爪子。
聂姓门生把手握拳抵在嘴边咳了一下，把喉咙里的笑声咽了回去，虽然聂怀桑私下里对他们的脾气很好，但毕竟身份摆在那儿，万一聂怀桑恼羞成怒了，被捉弄遭殃的绝对是他们。
怕再吓到那只明显被吓得不轻的小猫，聂怀桑脖子都不敢动一下，眼睛却骨碌碌到处乱转，战战兢兢的样子让人好笑，几乎分不清到底是头顶上那只小猫在抖还是他在抖，或者是他俩一起抖？
聂姓门生：“咪~小猫咪乖啊~别乱动……”
魏无羡刚让自己发热的脑子冷静下来，一睁眼就看见一个穿着一身清河聂氏家袍的青年笑得像个怪蜀黍一样地向他伸手。
不想招惹不必要麻烦的魏无羡装作平常猫咪一样，龇起牙，从喉咙里发出充满威胁意味的气声。
“你行不行啊？”正打算实在不行就挠一爪子逃走的魏无羡突然听到身下传来一个甚是耳熟的声音，“千万别吓到它，我不想被挠……”
魏无羡这才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貌似是一颗脑袋，他这是被狗吓疯了跑到什么地方来了？
聂姓门生“投鼠忌器”，两个大男人拿魏小猫没办法，聂怀桑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心腹，聂姓门生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宗主脑袋上的那只小祖宗。
魏无羡甩了甩尾巴，突然趴下身子往下探了探脑袋，跟瞪着大眼睛的聂怀桑对上了眼。
聂怀桑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双浅浅琉璃色的眼睛就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骤然而来的惊吓让他猛地蹦了起来，闭着眼睛双手拼命乱挥：“走开走开！不要咬我！”
魏无羡第一时间跳到了一片狼藉的桌面上，看着面前这个多年未见的少时同窗，翘了翘胡子，一张猫脸非常人性化地露出一个微笑。
幸好屋内仅有的两个人类只顾着兵荒马乱了，无人看见这个微笑。
聂姓门生好不容易安抚好自家炸毛的宗主时，就发现那只不知打哪儿来的黑猫竟然还没逃走，还大摇大摆地卧在了窗台上，让人升起一股它在看戏的感觉。
他上前挥手赶了几下，这猫却像赖上了一样，怎么都赶不走。
只要这猫不抓咬人，也没有黏在自己身上，聂怀桑的理智就能重新上线，觑了眼游刃有余地跟人玩躲猫猫的黑猫，聂怀桑挥挥手让人退下，一只猫而已，再闹腾下去整座酒楼都要被他们给惊动了。
心腹已经重新下去张罗他一口没动就贡献给土地爷的午膳，聂怀桑溜溜达达地装作不经意靠近窗台，那只黑猫气定神闲地勾了勾尾巴，一人一猫两双猫儿眼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半晌儿。
酒楼的小二来了又去，一桌新鲜的饭食重新上桌，聂怀桑坐在桌前端着碗，吃一口饭扫一眼猫，好似那猫比眼前的酒菜更能下饭一样。
魏无羡盯了聂怀桑一会儿，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起身从窗台跳到了聂怀桑的饭桌上，吓得他双腿一蹬，连人带椅子迅速与桌子拉开距离。
“干什么干什么？！告诉你啊，我可不怕你，再捣乱，我就把你抓起来炖一锅龙虎斗！”
那色厉内荏的样子看得魏无羡站在桌子上冲他拉长声音喵了一声，神气十足，暗笑聂怀桑连猫都怕。
这厮还有脸嘲笑别人，这是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才被狗吓得夺命狂奔的事了……
眼看着魏无羡又在桌子上蹲坐了下来，端着饭碗的聂怀桑试探着挪到了桌子的另外一面，与桌子上的黑猫相对而坐。
这一顿饭吃得聂怀桑简直要胃疼，好在是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饭后，聂怀桑的心腹送来了今日的情报节略，魏无羡趴在桌子的一角看着聂怀桑沉思中显得有些深沉的神色，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样子的聂怀桑可与外人口中那个“一问三不知”的脓包废物宗主完全不一样。
若问外人眼中的现任清河聂氏宗主聂怀桑是什么样的？
用金凌那夜转述的清河百姓的话来说就是：这位聂家主，人家问他什么事，不知道的不会说，知道的不敢说。问得急了、逼得狠了，他就连连摇头，哭着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求人家放过他。
呵，可不就是“一问三不知”么？
魏无羡当初听到这些的时候，还满心不是滋味的唏嘘，想当年射日之征后，他身份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人人皆畏他如虎，倒是这聂怀桑，自从在云深不知处碰上一面之后就黏上了他，对他非人的身份半点儿不见畏惧。
当初他们甚至约好了招阴旗、风邪盘等物做出来之后，就一起合伙开百宝铺子。
自从聂明玦倒下之后，聂怀桑也不好过，十几年的时光，大家都变了，招阴旗和风邪盘的推广，姑苏蓝氏虽然尊重魏无羡当初的决定选择了清河聂氏合作，但是没了聂明玦坐镇的清河聂氏风雨飘摇，要不是姑苏蓝氏用强硬的态度为聂怀桑撑腰，守着这份财路的聂怀桑怕是会被人生吞活剥了不可。
今日倒霉催地碰上了最不想见的江晚吟，魏无羡被狗吓得阴差阳错传送到了聂怀桑面前是意外的收获，不想再出去面对八成还在找他的江晚吟，魏无羡厚着脸皮赖在了聂怀桑的房里，不成想却反倒看到了聂怀桑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
满脑子想七想八乱糟糟，一股浓烈的酒香突然飘过魏无羡的鼻尖，耷拉着眼皮子一副困倦模样的小黑猫嗖地竖起了耳朵，目光精准地看向正在倒酒的聂怀桑。
“？”
聂怀桑看完一份手底下传上来的汇报，抽空伸手给自己斟了杯酒，却不想酒壶刚放下，酒杯就不翼而飞。
魏无羡低头嗅了嗅从聂怀桑手底下勾过来的酒杯，在聂怀桑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叼起杯子一饮而尽，喝完还一脸享受地眯着眼睛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胡子一翘一翘的，然后得寸进尺地将空杯子推到聂怀桑的面前，示意他倒酒。
“……就算是灵兽，猫也是不能喝酒的吧？”
聂怀桑怀疑这只来历不明的猫已经不仅仅是灵兽了，这.他.妈.的是成精了吧？！这一副大爷样儿的是闹哪样儿啊？
魏无羡看聂怀桑好似突然傻了一样没反应，失去耐心地起身，踩着桌子上散着的书信文书，霸占了整只酒壶。
聂怀桑持续傻眼地看着那只黑猫将脑袋伸进壶口，极其豪迈地抱着酒壶喝，怕这本来就喜怒不定的小祖宗待会儿耍酒疯，悄悄地挪到桌子另外一面收拾桌上散落的书信纸张。
这些书信是他那些隐秘心腹下属每日都会上报的各方情报，上到修真界大大小小的家族门派，小到市井凡人之间的家长里短，除了与姑苏蓝氏合作的法器买卖，聂怀桑名下其实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产业，跨行幅度极大，是他情报的重要来源。
因还要维持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装傻充愣的样子，这些情报节略送上来之后，批阅和收拾都是聂怀桑亲力亲为的，十数年如一日，故此，虽然情报书信不仅多还杂，而他收拾起来却驾轻就熟，魏无羡眼角扫过聂怀桑利落熟练的行为，清明的眼神中闪过一点若有所思。
仗着现在幻化的猫形，魏无羡直接又自然地用自己毛茸茸的爪子按住了一叠身侧的情报，被他喝空的酒壶晃了晃，哐当一声横倒在桌面上，聂怀桑看着猫爪子下的那叠纸张心头忍不住发愁。
想拿，但是怕被挠……
啪答——
小黑猫胡子上挂着的酒水落在了它脚下的纸张上，聂怀桑看见那猫好似被声响吸引了一般，低下头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脚下的纸张。
“人类的字你又看不懂，乖，把信还给我啊……”
不知道眼前这只黑猫皮囊下是个人，聂怀桑只觉得这猫聪慧的样子招人喜爱，耐着心思哄道：“我那小鱼干跟你换呀。”
魏无羡没空搭理这位一会儿犯蠢一会儿精明的旧时同窗，他的注意力都在脚下的情报上，他越看越惊讶，一连翻完几张，魏无羡发现这些情报竟然比姑苏蓝氏的还要全面，而且有许多还与姑苏蓝氏的情报高度重合。
发现这一点，魏无羡不由抬头细细打量这位少时同窗，心里暗自惊讶，自己竟然看不透这个曾经聪慧却性子顽劣的友人。
眼前这个眉眼弱气，拿着小鱼干哄猫的文弱青年真的只是表面上无能废物吗？
聂怀桑被魏无羡的目光盯得有点儿头皮发麻，不知道为什么，他老是觉得这只黑猫的眼神不像一只灵兽的。
魏无羡在出神，聂怀桑在发愁，一人一猫对峙片刻酒楼院墙外却突然传来交谈声。
魏无羡目光一刻不离聂怀桑，亲眼看着他突然收起脸上散漫的表情，谨慎地走到窗边开了条缝往外看，表情情绪转换得堪称天衣无缝。
可以啊怀桑兄，演技真不错！
魏无羡在心底默默给聂怀桑乃至清河聂氏盖了个另有隐情的戳。
聂怀桑不怕猫，但是他怕被挠。
聂怀桑盯着猫：可爱，想撸……
一边跃跃欲试，一边怂了吧唧：它会挠我吗？它会咬我吗？啊啊啊啊！！！它它它过来了！救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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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