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起了一片火烧云,连带着茗梨院好似也浴于这云火之中。
茗梨院是郁声所住的偏院的名字,没什么特殊寓意,只因院中种了一些茶树和一棵梨树,不过由于长时间没人照料,都快枯死了。
郁声虽然不懂种植的门道,但还是坚持着给茶树和梨树浇上一些水,空闲的时候,也会剪一剪杂乱的树枝。
剪完今日想要剪的量,郁声回屋梳洗了一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毕竟出了一身汗,粘的很。刚才一系列的动作,郁声全都是单手完成的。倒不是另一只手不能用了,完全是因为郁声不想弄坏了手指上的两个结,她的手指被烫伤了,是小姑娘给她包扎的。
在夕阳的余光中,这两个结随风飘动,好似两只金灿灿的蝴蝶,仿佛下一刻就要向远处飞去。
该去赴宴了,郁声收回视线道。
郁声直觉今天的家宴不会很太平,但她并不畏惧,那个所谓的父亲会出现,她是一定要去见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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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郁梨那个死丫头,今日竟敢冲我叫板,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
栖月阁中的一间屋内,郁湘冲二姨娘喊道。
喝了一口水后,又继续说道:“还有郁声那个贱种,简直是个疯狗。”
“你喊什么,能不能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不然以后怎么赢过郁冰、郁清那两个狐媚子。”
二姨娘一边说着,一边拿了支钗子往郁湘的发髻上插去。
“她们也配和我比,整天就学着怎么勾搭男人。”
“能勾搭上男人也是一种本事,你看我那个表妹不是照样勾引了你爹,成了府里的三姨娘吗?”至今二姨娘提及此事,还是恨得牙痒痒。
“那是李氏她不要脸,不是,咱不是说那个贱种的事吗?怎么扯到这里来了。”
“老太太崇尚家和,但也更重视家门,不过是因为春玉楼刺杀的事弄得满城皆知,老太太才同意将其接入门的,无非是免得落人口舌罢了。实际上老太太压根就看不上青楼之人,更何况是她生的贱种。”
“放心吧,郁声那个贱种不会好过的。”二姨娘继续宽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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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声到的时候,除了老夫人和镇远侯,其他人都到齐了。一帮人聚在偏厅里,却安静得很。
正要找个地方坐下的时候,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郁梨在向她招手。
小姑娘换了身衣服,似乎是重新梳洗了一番,虽未施粉黛,但依然很好看。
“四哥哥,你是用了什么胰皂呀,好香啊。”郁梨压低声音道。
郁声本想说阿娘特制的,但随即改了口,道:“你觉得好闻的话,改天我给你带一块新的过去。”
“谢谢四哥哥。”小姑娘开心道。
“不过这里为何这么安静?”郁声问道。
闻言,小姑娘凑在郁声耳边道:“祖母重规矩,不许我们在偏厅里叽叽喳喳的。”
家宴是在正厅里举行的,郁声一行人要在偏厅里等着祖母和镇远侯的到来,等他们抵达正厅入座后,他们才可以入席。
闲着无事,郁声观察起了众人。
晌午来的那几个家伙倒是都精心打扮过,人模狗样的。
这时,郁声忽的注意到最头边坐了一个白衣男子,束了发冠,手臂撑在座椅的一侧,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郁声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是镇远侯府的世子郁湛。
听翠芽说,世子殿下的母亲难产生下了他,而这人自出生开始就身子弱的很,是老夫人的心尖尖,没少给世子请名医,但众医得出的结论就是活不过三十岁。
自那以后,老夫人就加倍地对世子好,给他买最好的衣食,给他请最好的先生,即便镇远侯娶了新的姨娘进门,老夫人也不许其自称夫人,除非是出席一些重要的场合,则可以允许二姨娘以夫人的身份代表侯府出席。
郁声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便可以感受到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感。
一个人等着三十岁吗?
郁声不敢想,也没资格想。
她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呢,自己的处境还是一团糟呢。
想到这里,郁声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坐在三姨娘身旁的还有个拿着兵书的年轻人。
应该是三姨娘的大儿子郁江,也在国子监里读书。
倒真是好学,郁声这样想着。
忽然,一个侍女走进了偏厅,福身道:“请各位主子移步正厅。”
“终于能吃饭了。”郁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
二姨娘拍了他后脑勺一下,道:“就知道吃。”
惹得走在郁声前面的郁冰、郁清两姐妹一阵低笑。
其实郁声很早就想讲了,郁冰、郁清,这名字是主打一个冰清玉洁吗?
这样想着,郁声来到了正厅。
众人很快便入了座。
走在后面的郁声,却突然发现这里似乎没有她的座位。
“四……”郁梨也发现了,刚想脱口而出,就被一旁的郁冰摁住了。
呵呵,在这里等着我是吧,好一个下马威。
郁声的唇角微动。
看来他们是算准了镇远侯和老夫人会听之任之,不会多管闲事。
既如此。
郁声作揖道:“郁声初来乍到,一下子有了这么多家人,不知各位喜好,也未备薄礼,不如今日就由郁声为各位布菜吧。”
在镇远侯府里,享有布菜待遇的仅有老夫人、镇远侯和世子三人,其他的人是不能享有这种待遇的,而大家也往往顾忌自己的形象只会吃自己面前的菜,因为老夫人极重礼仪,失仪者可是要罚跪祠堂的,规矩最差的郁磊可没少被罚跪祠堂。
“郁声,看不出你还挺识相,快给你二哥哥我加点那个菜。”郁磊使唤道。
“诶,你个臭小子,瞎说什么呢?”二姨娘忙制止他道。
“就这样吧。”镇远侯郁丰恒夹了块肉放在嘴里说道。
亲爹郁丰恒都发话了,郁磊便更加肆无忌惮了,让郁声接连给他夹了许多菜,尤其是离他自己很远的那个菜,还不停地让郁声给他添茶水,愣是让郁声把正厅负责家宴的下人的活全干了。
正厅里用于家宴的饭桌是一个长形的样子,老夫人坐主位,而后紧挨着她的两侧,一边是镇远侯,另一边是世子,然后紧挨着镇远侯的是二姨娘,接着是二姨娘的孩子。而挨着世子的是三姨娘,接着是三姨娘的孩子,再然后是郁梨。
大家吃饭的时候,坐在各自的矮凳上,相邻之间有着可以容纳一个人的空隙,不过没有棉垫,也没有蒲团,饭桌很矮,布菜的郁声需要不停地站起,跪下,用膝盖直面硬邦邦的地板。
可郁声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保持着寻常的神情,给招呼她的人布菜。
老夫人、镇远侯和世子有专门布菜的人,不需要郁声。而使唤她次数最多的人无非就是二房三房的人,郁梨全程只是吃着面前的菜,没有麻烦郁声。
郁声知道小姑娘是在心疼她,会在得空的时候给她夹一些别处的菜,而小姑娘总是会欢喜地道谢。
“这次吃的好饱啊。”郁磊大声地说道,郁声知道这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因为整个宴席期间,郁声根本未进食。
老夫人、镇远侯和世子早就吃完离席了。
由于郁声暗示过郁梨不要担心,郁梨也早早地走了,毕竟还是个孩子,一般容易犯困。
此时就剩下二房和三房了,郁磊是一直吃,其他的都是看热闹的。
这时,突然来了一个小厮,面无表情道:“四公子,侯爷让你到凉亭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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