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结束后的几天里，郁声没怎么出过侯府门，反倒是一直窝在竹林里练剑，不过在练剑时，她总会想到和萧遇那天的对话。

户部侍郎王磬虽受儿子王添的连累遭贬，却也不算冤枉，毕竟已是常年混迹官场的人，总归不算清白。即便没有王添的事，他今后也不会安然无恙，萧遇那厮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对于萧遇那日给的答案还是存疑的，但根本找不到对方欺骗她的理由，只能姑且相信他。

也就是说春玉楼刺杀当日，赤凉的人也在场。

不过，他们出现在那里的理由是什么呢，还有郁丰恒为什么说是冒充赤凉的杀了阿娘。

到底孰真孰假。

郁声一时间想不通，所以她这几天一直都很烦躁，连带着她的剑气也充满了凌厉之感。

直至今日，练剑亦是如此。

郁声把剑插到地上，靠在一块大石头旁边喝了些水。

心绪不稳时练剑，让郁声觉得自己胸口的气血闷得厉害，好似堵着什么一般，总而言之很难受。

罢了，先回去吧，郁声叹道。

因为她知道这样子练剑也是白练，于自身毫无益处。

就在郁声要走出竹林时，却听到了有人在附近，郁声赶忙快速地躲到了一边。

按理说这竹林已是废园，除了她这种想练剑的，谁会来这杂草丛生的地方。

这一时让郁声有些好奇，于是靠近了一些，发现是两个女人。

好巧不巧其中一人，郁声还认识。

这尖锐的嗓音，不是赵氏是谁，即便天有些黑，看不清那人的面孔，郁声还是能认出赵氏的。

而另一个女人背对着郁声，从郁声这里看不到那人的正面，但总感觉她的背影在哪儿见过。

郁声直觉赵氏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于是想再靠近一些，可这时有些意外的是，郁声没留神踢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

赵氏听到远处的声响惊觉道：“谁在那儿！”

郁声赶忙错了个身位，将身子矮了下去。

赵氏向那人喊道：“你去看看，谁在那儿。”

那人得了命令，战战兢兢地向郁声靠来，而郁声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躲藏，倒不是郁声怕赵氏，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想看看这女人究竟要干些什么。

就在这骑虎难下的时刻，旁边的兔子给郁声送了机会。

她利落地抓住了那只兔子，向那人的方向放了出去。

“啊！”那人被突然跑出来的兔子吓得摔在了地上。

“你喊什么？”赵氏喊道。

“兔、兔子。”

见是只兔子，赵氏松了口气道：“不过是只兔子，慌什么。”

“老奴、老奴只是……”

听着那女人的答话，郁声立刻认出了那人，这分明是郁老夫人身旁的孙嬷嬷。

这两人为何在一起？郁声心里起了疑惑。

“行了，吩咐你的事，你想好没有。你若是再这么拖下去，你儿子可就快被追债的人找上门了。到时候别说是我，就是老天爷也救不了你的儿子。”

“二夫人，再、再给老奴几天时间想想。”孙嬷嬷跪到地上拽着赵氏的衣袖说道。

谁知赵氏一把甩开眼前的人道：“想想？不过是侯府的下人而已，也配和我谈条件，怎么？这件事让你怕成这样？还是说良心发现了？”

赵氏蹲下身，掐着孙嬷嬷的下巴道：“我告诉你，晚了，在春玉楼给那个贱人下毒的时候不是答应得很爽快吗？现在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是她！

是赵氏指使孙嬷嬷下的毒！

此时此刻，郁声的眼神变得冰冷，浑身散发着一股杀戮的气息。

她要杀了赵氏这个毒妇！

她一定要杀了赵氏这个毒妇！

郁声想杀人的**从未像如今这般强烈，就在她要冲出去的那一瞬间，孙嬷嬷的话让她的理性瞬间回笼。

孙嬷嬷：“世子是老夫人的心头肉，若是动了他，老夫人不会放过老奴的。”

赵氏：“那个老不死的有什么害怕的，若非侯爷有些孝心，世子之位早就是磊儿的了。你以为侯爷真的喜欢那个病秧儿子吗？也就那个老不死的爱捧着。”

郁声闻言，猛地想到了什么，难怪雍州之行明明挂着镇远侯的旗子，却还是遇上了山匪，难怪回了瀚京，自家长子遇袭这么大的事居然不曾过问。

这些问题的答案就是郁丰恒压根就不想郁湛活着回来，所以他默许了赵氏的做法，默许这一切私斗的发生。

郁声死死地攥紧拳头。

微长的指甲嵌进了掌心，留下了许多红痕。

她在短时间内接收到了不少的信息，而这些信息每一个都带给她一种冰冷彻骨的感觉。

她的理性告诉她，她现在还不能杀了眼前二人。

因为现在杀了这二人，于她而言有百害而无一益。

她逼迫自己安静地听完两人的对话，安静地看着两人远去。

等她松开拳头时，指间已流出了血色的液体，可郁声半分未觉，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远处，那目光像极了等待撕咬猎物的狼群，狠厉而嗜杀。

郁声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寒月，淡淡道：“阿娘，我会让赵氏付出代价的，绝对。”

夜晚的风很凉，让郁声五官的感知更加清醒，明明已是初春，郁声却感受不到半丝暖意，整个竹林里的草木仿佛都在叫嚣着现实的肃杀。

郁声用脚勾起地上的剑，然后一阵狂挥，她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怒，她是在和自己讨厌的理性争斗。实际上，她更想一剑宰了那两个毒妇，一解心头之恨，可那样除了让自己泄愤其他什么用都没有。

她会被衙门以杀人犯的名义抓走，没有人会为她辩解，然后在牢里坐等所有人发现她是女儿身的秘密，被所有人唾弃，而那个所谓的父亲郁丰恒只会冷眼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不会有半分的波动。

郁声手上和脚下的动作越来越快，呼吸间，地上已落下许多枝叶。

随着地上的枝叶越落越多，郁声也动得越来越快，但到底急火攻心了些，很快，整个人停了下来，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郁声用袖子抹了嘴角，然后全身无力地后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