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目的在小区里转了半天,最后走累了,在角落的石凳上坐下了。
没有目标,也不想回去,更不想去找陈寒岭。
蒋嘉昀靠着墙壁闭眼逃避现实,一切都乱糟糟的。
蒋志诚平时不回来,这不年不节的大周日下午突然出现在家实在出乎意料,他一回冯玉梅也就不回娘家了,今天迎头碰上一家三口实在是……
晚上怎么办?礼物还送吗?怎么解释?
这一堆乌糟事他一句话都不想提。
可也不想就此错过这么重要的日子。
后脑勺往后轻轻磕着墙,一下一下,不太痛,但有点歪打正着地缓解焦躁,又用了点力,摩擦起来有点钝钝的刺挠。
一只手阻挡在中间,眼前的光感减弱,蒋嘉昀睁开眼,对上陈寒岭紧蹙的眉心。
“你要穿透这面墙?”他冷冷地说。
蒋嘉昀张着嘴欲言又止,起身抹了把头发,“我……”
“跟家里吵架至于这么对自己吗?”说着看了眼地上的鞋盒,无奈地叹气。
见他拆开就要试穿,蒋嘉昀一把按住,“鞋脏了没法穿,别试了。”
陈寒岭直接挣开被按住的手问:“不是给我买的吗?”
看到对方点头不等开口立刻打断:“给我买的我不能穿?”
“不是,”蒋嘉昀委屈地偏过头看向别处,“随便你吧,反正也退不了了。”
尺码刚好,陈寒岭满意地看了看,“我很喜欢,谢谢。”
蒋嘉昀不自在地踢了踢地面,双手插兜,目光瞥了好几眼,自己挑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好看。
“还,还行,凑合穿吧。”
过了会又忍不住坦白,“本来不是这样的,我原本的计划很好,你应该吹完蜡烛吃蛋糕,换上我给你买的鞋,我们出去转转,不是像现在这样……”
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无人的角落,带着一身奶油的残余,没有蜡烛,没有许愿,去过一个没有祝福的生日。
就连生日礼物也不完整,裂开的鞋盒,被弄脏的鞋面,夏南人一向讲究好日子要好兆头,结果被自己弄成这样。
可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多余的钱再准备一次了。
陈寒岭双手捧着他的脸,没忍住两只手团在一起揉了揉掌心的面团。
心里被爆满的酸涩感充斥,只觉得人怎么能这么傻。
明明没有被家庭好好爱护过,哪来的爱人的能力?
与生俱来吗?天赋吗?
他自己也早就失去怙恃,凭心而论,有时候真想知道面前这个人哪来的能量大方到尽数往外给。
“这是我过的,最好的生日。”
蒋嘉昀震惊地看过来,不错眼地探寻他的表情,仿佛在找安慰自己的痕迹。
看了半天确认这不是粉饰的场面话,蒋嘉昀突然有点哽咽,没什么办法地低下头,“都没有一块像样的蛋糕,你都没有许愿。”
好歹阴转多云了,陈寒岭松了口气,捏了捏他的耳垂,“我没有愿望,因为我今天其实很开心,嘉昀。”
只这一句话,心脏的每个角落都熨帖至极。
没人再说话,只剩风吹动树梢,晚霞拨弄远山,倦鸟回归丛林。
太阳徐徐下沉,熄灭光芒之前,俩人并肩往回走。
刚走到楼下就碰到蒋志诚坐在一旁抽烟,审视的目光在陈寒岭身上转了两圈,对着蒋嘉昀说,“回去吃饭。”
话落在地上半天没人接,他忍着没发作却发现蒋嘉昀偏过头去看旁边的脸色。
蒋志诚心里怪异得很,冲自己摆脸色也就算了,看外人是什么意思?
他还不如一个外人?
陈寒岭舒展了眉眼,冲他微不可见地摇头,意思是让他别再僵持。蒋嘉昀无有不应,再说早就过了那个劲儿了,只想赶紧翻篇,别再提下午那茬了。
蒋志诚不爽之余心虚占了上峰,只好按捺不发,赶紧领人回了家。
一顿饭吃得如鲠在喉,四个人坐在餐桌旁各怀心思,蒋哲滴溜溜转着眼珠来回打探,冯玉梅瞪了他一眼将碗里的米饭拨来拨去,蒋志诚心不在焉,蒋嘉昀则完全没有胃口。
大概是蒋嘉昀平时脾气太好,家里不管什么事他从来没有其他意见,这次的争吵才会显得格外突兀。不管下午闹得多不愉快,冷静下来总归知道是蒋哲闹脾气不占理,只要蒋嘉昀别再坚持,这件事就此打住,没人想再多嘴。
夜里蒋嘉昀躺在床上,从抽屉里摸出旧手机,给陈寒岭补发一条祝福短信,白天面对面的时候他情绪卡在半截,后来又不好意思开口了,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发完信息将手机丢到一旁,躺在床上笑着打了个滚,想着虽然今年过得不如意,但明年这时候他们都在苏城了,身边再没人打扰,一定要过一个完美的生日。
另一边的陈寒岭刚从洗手间出来,许绍清的电话就来了。
往年许绍清从不落下,今年也是,他眉眼含笑,接起来的语气都在上扬,“哥”。
对面半天没说话,只有不连贯的呼吸声提醒他并非无人在听,“哥?怎么了?”
诡异的沉默后,许绍清才开口,语气冰冷又绝望,“寒岭——”
“我在,发生什么事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他第一反应想到杨文景,想到意外,脑袋里一秒钟闪过无数念头,直到许绍清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窖,“我爸妈知道了。”
“梁真去找你了吗?”陈寒岭马上联想,又觉得不对,“你们并没有什么,阿姨跟叔叔是怎么……”
“前天我妈让我去相亲,之前也提过几次,说梁教授家的女儿刚回国,让我去接触接触,我推了好几次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大概之前就有点怀疑吧,毕竟我总说不谈,那天休息在家,不知道怎么就刷到短视频推送性向问题了,当着我的面外放,又忍不住旁敲侧击,话里话外表示这是条独木桥,走到最后背离大众,人是无法不在乎外界目光生存的。”
“我当然是含糊过去啊,她大概对我的态度有点不放心,昨天就直接让我见面了,对方是个好女孩,但我……我对女生没有想法,回来之后气氛就有点尴尬,本来到这里就结束了——”
话锋一转,陈寒岭心头一滞,“是怎么……”
许绍清怆然:“她看到了梁真给我发的信息。”
陈寒岭慢慢往外呼气,不用问他也能想象当时的场景有多狼狈,除夕夜的对话还没过去太久,许绍清的担忧与惊惧历历在目。
这事确实无解,许绍清不愿伤害父母,又不能违背自我,万般纠结也只能选择远走异国他乡。他知道逃避不对,但也别无他法,养恩重于山,再不走就要压得他喘不过气了。
“签证快办好了,最快月底,最迟月初,应该就要提前过去了。”许绍清抱歉地说,“本来想等你高考完再走的,好歹去送个考,这下来不及啦,别怪我。”
陈寒岭焦灼难熬,实在不放心他的状态,当即表示要回趟海城。
“你别来了,求你了,我现在谁都不想见。也别去我家,他们应该也不想谈起这件丢脸的事,寒岭,给我留点体面吧。”
“你走之前我应该已经放假了,到时候让我送你可以吗?”生怕他不同意连忙保证,“你不想其他人知道我就自己来,不见江姨和许叔,我不知道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了,哥。”
许绍清终于松口:“好”。
月亮躲进云层,墙上的时针转过几轮,蒋嘉昀迷迷糊糊中醒来,没有等到睡前那条短信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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