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和徐侯府不在一条街上,早早出发,差不多半个时辰后,顾家的马车停在了徐侯府门前。
早有门房迎了上来,见是府中大小姐,门房立刻曲身请安。
徐静依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过定安侯府了,这会儿站在府邸前,抬首望着门楣,竟一时有些激动。一切从头开始了,她可以好好的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一切都将是崭新的。
许是因心情还不错,徐静依主动同身边的丈夫多说了几句话。
“祖父和父亲这会儿应该在家,我直接去内院见祖母和母亲,若祖父或父亲在家,会有小厮领着你过去的。”
顾容庭微颔首道了声好,然后徐静依便等不及般,直接扶着青杏紫兰的手就先一步跨进了侯府。顾容庭落后了她一步,但很快也被徐老侯爷打发来的人请走了。
知道今日是三朝回门日,所以内院内,徐老夫人和徐夫人早早便等候上了。
徐侯府人丁不旺,徐静依出嫁了后,内宅女眷除了老夫人和徐夫人外,就是徐淑依了。另还有一个柳氏,但因是妾,今日这样的场合她自然不会在。
徐静依熟门熟路的进了老夫人院子,如往常一样,进了门请了安后,立刻就坐去了老人家身边。
徐老夫人是最疼小辈们的了,徐静依身为徐家的嫡长孙女,更是得她老人家的宠爱。本来她老人家也担心她低嫁去了顾家会委屈、会不高兴,但今日见她这般还如从前一样的活泼姿态,心里不免好受了很多。
但仍是心疼,她老人家搂着孙女,将她揽在怀里问:“你婆家人对你可好?”
那一世的三朝归宁,徐静依绝不是现在这样的。当时满腹的委屈和愤恨,直看得她老人家心疼不已。
如今没了那份执着后,徐静依越发想得开。人一旦想开了,心情自然就好。
“公公婆婆伯伯嫂嫂叔子姑子……他们都待我极好。顾郎就更不必说了。我原以为他是个粗人,并不会心疼人,但没想到,他心还是细的。”
从她口中得到这样对新姑爷的肯定,徐老夫人和徐夫人都立刻竖起了耳朵来,生怕会漏听了哪里。
“怎么个心细法呢?”对此,老夫人肯定会要细问清楚。
徐夫人对此也极感兴趣,忙催促:“静丫头,你快说。”
朝母亲望过去,见她如今面色还算圆润,精神也不错,她突然唇边笑意更深。
虽因她婚事的变故,母亲有气得病过一场,但好在如今她身子还算好。日后只要她过得好,想来母亲也会渐渐心安下来。
所以,徐静依冲母亲笑着说:“我们的寝卧不大,青杏紫兰两个都不能留在屋内随时侍奉。他怕我会不习惯,特意说要将连着两边耳房的墙打掉,隔出内外间来,日后就让两个丫头轮流宿在外间侍奉。”
徐静依本一直是看着母亲说话的,后目光慢慢转移,挪去了一旁徐淑依身上。
这个时候的徐淑依,心中应该已经是恨毒她了。所以,若她婚后过得不好,她必然高兴,而她若过得好,她肯定就不会那么高兴了。
果然,徐静依从她面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失落。
但徐淑依目光和姐姐的对上后,又迅速调整好了情绪,她朝姐姐露出笑来。
“姐夫能待姐姐如此有心,我同祖母还有母亲就都放心了。”说罢徐淑依起身,恭敬着朝徐静依略纳一福,笑道,“妹妹恭贺姐姐,愿姐姐姐夫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徐静依笑着点头:“承妹妹吉言。”
姐妹二人自幼就不多亲近,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后还能和睦相处,徐老夫人和徐夫人看着皆心中快慰。
徐家人丁并不兴旺,如今阖府只徐静依的父亲徐世立这一支。曾还有过一个大爷,但在二十多年前,老侯爷带着长子跟在今上身边打天下时,他战死在了战场上。
后来天下初定,今上论功行赏封徐虎为定安侯时,直接就立了徐世立为世子。
徐世立同袁氏夫妻多年,膝下只育有两女,并无男嗣。后来收了柳氏为房中人,柳氏为徐世立生下了一个儿子。
家族子嗣不兴,徐老侯爷对这个孙儿十分看重,给其中取名叫徐啸。
龙吟虎啸,可见老侯爷对这个孙儿的期许。
徐啸今年七岁,已经开始跟在祖父身边见世面了。
母凭子贵,徐虎老夫妇两个虽看不上柳氏,但瞧在孙儿徐啸的面子上,多少不会苛待了柳氏。而徐夫人袁氏自从和丈夫离了心后,不管是性情还是身子,都渐不比从前。内院又只柳氏一个妾,所以有些时候,柳氏这个养育了一个儿子的妾,反倒很是有些体面,偶尔能管上一些事。
袁氏是爱憎分明的性子,因被丈夫背叛一事,她多年来都未想得开过。
她始终都不明白,曾经对她那样赤诚的一个人,为何后来会变了?她还日日沉浸在过去的美好中,久久不肯从梦中醒来。
这样的内耗,日子久了,好好一个人也得给耗得油尽灯枯了。
母亲的病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来医。既然父亲是不会医她的,徐静依想着,那这事还得靠她来。
老夫人知道她们母女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所以并未多留。众人略坐了会儿后,她老人家就让徐静依去了袁氏院子。
袁氏也顺势起身告辞。
徐淑依并不想凑过去,便笑着道:“孙女留下来陪祖母吧。”又给自己寻了个借口,“那日跟着扈妈妈学做了几样糕点,总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娴熟,今日刚好得空,只得再劳烦扈妈妈教教我了。”
见小女儿这种时候都不愿亲近,只想着寻借口逃开,袁氏不免又是一阵忧思。
徐静依看了看母亲神色,悄悄握住了她手。
然后转身,她接徐淑依话道:“扈妈妈做点心的手艺可是一绝,难得妹妹这般有孝心,想着要学做几样糕点日后好孝敬祖母。我如今出嫁了,往后还得多靠妹妹孝顺祖母老人家。”
提起出嫁之事,徐淑依倨傲又自得。她微微扬了下巴,从容自信道:“姐姐就安心在夫家过日子,家里不必操心,妹妹会好好照应的。”
徐静依意味深长望了她一眼,自能看出她的得意来,但徐静依却并不放在心上。
她如今同梁秀有了婚约在身也无妨,她从前还同梁秀定过亲呢,最后不照样黄了吗?只要还没到亲迎那一步,就一切还皆有可能。
从老太太屋里往自己屋里去的一路上,袁氏就一直在长女跟前唉声叹气,诉说她心里的无奈和委屈。
她实在想不到,那柳氏竟有那样高明的手段,不但夺走了她男人的心,连她的女儿也一并收买了。
她自认从没慢待过淑丫头,她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又怎会厚此薄彼呢?可就因柳氏曾是她乳母,待她极好,她如今便在亲娘和乳母之间择了后者。
若早知如此,当年她万不会可怜那柳氏,收她进府来做淑丫头的乳娘。当年不过是可怜乱世中她一个女人死了丈夫,刚生完孩子又丢了孩子,无依无靠的,若不施把援手她可能都活不过明天,所以,这才收了她入府来,给她一碗饭吃。
可谁想到,她竟恩将仇报。
自从八年前出了那件事后,袁氏就一直十分懊悔。她总在想,若没有当年她带柳氏入府,那就没有后来的这些所有事了。
人一旦钻进死胡同,便怎么都想不开。
袁氏日日愤懑懊悔,尤其是如今柳氏所出的徐啸还很得老侯爷宠爱,袁氏便更想不开了。
可她没有立场去阻止公爹看重徐啸,因为她自己没能给徐家生出个儿子来。
这偌大的侯府,日后总需要人来继承。
一路上,袁氏又把这些事前前后后都唠叨了一遍。徐静依安安静静听着,没说什么,直到进了袁氏院落,周边都是自己人了后,徐静依这才命人关起门,然后拉母亲坐下道:“娘,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您也该放下,然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了。”
袁氏何尝不想?可她又如何能做得到。
“我就是想不通。”袁氏仿若又陷到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背叛我。柳氏和你爹爹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淑儿也……”
徐静依能共情到母亲的痛苦,但毕竟是多活了两年的人,此刻的她很冷静。
心想,徐淑依如今倒还好,算知道收敛,日后待她成了临安郡王妃,那才叫一个忘恩负义。
不愧是柳氏乳大的孩子,心性倒同柳氏有几分相像。
但这些话却不好在母亲跟前说得如此直白,徐静依只能理智劝道:“已经发生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娘还如此年轻,接下来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难道,此后余生都要这样度过了吗?您日日如此痛苦,对他们又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呢?”
“您日复一日的这样懊恼、悔恨,也不能让负了您的人有丝毫的愧疚之心,或许……他们反倒希望您这样。您这样一日日的耗着自己的身子,最终耗得油尽灯枯了,谁得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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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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