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掌柜的热情地给许故介绍各种书的价格。
“科考类的书便宜些,一本书十到十五文不等。孩童启蒙类字数少些,价格一样。话本子最贵,公子若是有意,二十文一本。”
许故看了书的厚度,心想若是认真抄写怕是得抄个一两日。而且书肆只给本子不给墨,写字的墨也得花钱。这钱是真的不好赚。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字写得好看,掌柜的跟他说的已经是高价了,旁人写的不好看的价格更低。
“当然了,得抄的好才行,若是有错字或是抄写不认真,要扣钱。错误过多,可能会导致卖不出去,押金就不退了。”掌柜的补充。
许故虽然很想多赚些钱,但他也知道主次。对他而言,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科考,他得先考中秀才再说。赚钱只是想着贴补一些家用。所以,他选择了科考类的书。这样,在抄书的同时他也能巩固一下所学。这也是为何这类书最便宜,因为抄这类书的人多。
掌柜的露出来了然的神情。
一本书押金一钱,许故拿了四本书离开了铺子。回去的时候,他依旧是坐着驴车走的。这回他运气不好,等了两刻钟驴车才走。到了镇上,他步行回家。到家时,已经快酉时了。他早上巳时吃饭,距离现在已经四个时辰,饿得头晕眼花。
到家时,腿已经软了。
这人设当真是不好,体弱多病,又吃不得一丝苦。
此时孙氏和赵香菊正在堂屋里套被子。秋天到了,马上就要过冬了。家里前几日把冬日的被子拆开洗了洗,又晒了晒。现在要把被子缝好。
许故把一钱银子递给了孙氏。
“这是哪里来的银子?”孙氏惊讶的问。
赵香菊也很好奇。她这个小叔子向来只会从家里拿钱,从未拿回来一个铜板。
“我今日去县城把玉佩和铜镜当了,死当,一共当了五钱银子。剩下四钱银子我买了几本书。”许故坐在一旁喝了口水慢慢解释。
他本想实话实说的,但又怕孙氏知道他抄书后会念叨他,阻止他做这件事,便想着等抄好书掌柜的给了铜板再说。
孙氏着急地说道:“家里哪里有这么缺钱?你咋把玉佩当了?你出门不戴玉佩咋行,人家会瞧不起你的。”。
这些话是许故当初买玉佩给孙氏要钱时说的。
儿子说了,玉佩是身份的象征,有了玉佩旁人才会瞧得起他,没了玉佩没人把他当回事。
孙氏可不想儿子在外受委屈。
“娘,儿子前些时候病了一场,也想通了一个道理,外在的这些东西不算什么,关键是自己有没有本事。若是儿子将来能考中,旁人自然是会瞧得起我。若是考不中,身上挂再多玉佩也无人拿你当回事。”许故道。
见孙氏还要说些什么,许故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娘,家里还有饭吗,儿子饿了。”
孙氏的注意力果然转移了,她开始心疼起儿子来。
“你咋还没吃饭?你不是去县城了吗,咋不在那里吃些东西。你看看你,不早说,要知道你没吃饭,就等你回来再吃了。”
家里申时做饭,现在早已经吃过了。
许故道:“不碍事的,儿子随便吃点儿就行。”
孙氏:“那咋行?娘给你做去。”
许故阻止道:“不用了,娘,馒头在哪里?儿子吃个馒头再配些咸菜就行。”
孙氏站了起来,道:“娘把馒头给你热一热,再给你冲个鸡蛋水。”
许故看了一眼在屋里玩儿的侄子侄女,只觉得有些羞愧。孩子和老人都没吃,他倒是吃的最好。
“真不用了,娘,您歇着吧,告诉儿子馒头在哪里就行。”
孙氏本不在意儿媳,孙子孙女,但看儿子的神色,还是忍了,她想着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再给儿子偷偷送过去。
赵香菊就在一旁,母子俩的话全都听到了。不过,她心里丝毫没有难受,毕竟这样的事情从前也发生过不少次,她的婆母总是对小叔子过分偏爱。这次她反倒是对许故的印象好了一些。她这个小叔子,从前什么时候在乎过他们这些人的感受。一到外面就吃好的喝好的,别说往家里拿钱了,给家里要钱还差不多。在家里也是捡好吃的去吃,从来不想着她儿子女儿。
今日倒是“懂事”了许多。
许故没忍住吃了两个馒头,又吃了些咸菜,喝了几口水。
吃完,他就赶紧回屋去了。他也没休息,直接坐在了书桌前。今日耽误了半日时间,尚未完成计划的任务,他得抓紧时间看书了。看着书,不知不觉又到了亥时。孙氏照旧又给他端了一碗鸡蛋水。
今日许故痛快地喝了。喝完,他跟孙氏说:“娘,如果以后家里人人都喝鸡蛋水,儿子也喝。如果旁人没有,只有儿子有,那儿子就不要了。”
这是儿子两日内第三次跟她说这番话了,孙氏心中既无奈又心疼。
“儿啊,你这是说的啥话?咱家就你一个读书人,其他人又不读书,不用补身子。”
许故看着孙氏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娘,您跟爹,还有大哥大嫂小妹一起赚钱供儿子读书,儿子已经享受了多年。现在儿子已经十八,不是小孩子了,没得再让大家这般照顾。”
孙氏连忙道:“儿啊,你可别这么想,我们都是心甘情愿供你读书的。你大哥大嫂也不会多说什么,等你以后考中了,他们都得沾你的光。”
“娘,您跟爹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应该多吃些好吃的。侄子侄女还有小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该吃些好的。娘,这是最后一回了,您若是下回再单独给儿子端鸡蛋水,儿子就不吃了。”许故郑重说道。
孙氏还是很听儿子话的,见儿子这般坚决,又说了三回了,便没敢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更加心疼儿子了。她怕儿子生她的气,连忙应下:“好好好,你别生气,娘都记住了。你好好看书吧,娘不打扰你了。”
孙氏走后,许故又继续看书了,看了约摸半个时辰,完成了今日的任务,实在是困了这才睡下。
第二日一早,鸡叫声一响,许故又赶紧起床了。他昨晚睡得晚,现在还有些困,但一想到距离县试没多久了,又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他去井边用凉水冲了一把脸,感觉精神了很多。
这会儿天还没全亮,在屋里读书还得费油灯,许故又在外面念书了。
“咱家哥念书的声音真好听。”孙氏听着窗外传来的朗朗读书声满足地说道。
许大木也颇为欣慰,起床,跟大儿子一起下地了。刚出门,就遇到了村里人。
“我听这声音,咋像是你家老二的?”
许大木笑了笑,面上不显,语气中却不乏骄傲:“对,是老二在读书,他最近读书辛苦,天不亮就起来了。”
“我看他来年有戏。”
“借老哥哥吉言了。”
想到在家里读书的许故,许大木和许田生感觉干活都有劲儿了。
孙氏是真的听许故的话,也真的心疼儿子。她想到儿子昨日说过的话,早上狠了狠心,拿出来一个鸡蛋,递给了儿媳。
“打在汤里吧。”
赵香菊很是惊喜。她已经很久没吃过鸡蛋了。她也知道,这些鸡蛋是婆母专门买给小叔子补身子的。没想到婆母今日竟然拿了出来。
给儿媳之前,孙氏又道:“你应该知道这鸡蛋是专门留给故哥儿补身子的。只是他疼爱侄子侄女,让我拿出来给大家吃。你得记得他的好!”
赵香菊点头:“嗯,儿媳一定记住。”
孙氏:“一会儿盛汤的时候多给故哥儿盛些鸡蛋。故哥儿养好身子了才能把书读好,他读好了,考中了秀才,将来咱们就是书香门第了,你那俩孩子也好说亲。”
赵香菊:“嗯。”
吃饭时,孙氏又把跟儿媳说过的话说给众人听。众人看向许故的眼神中充满了欣慰和感激,许故却觉得有些脸热。偷吃独食的人突然有一日拿出来东西给大家分享,却得到了大家的赞赏。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这也足以见得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是真的高。
早饭在他尴尬脸红中度过。吃过饭,他又回屋看书去了。
上午他依旧在看原文,下午就开始看注解。自己背诵下来的内容再去看注解,感觉更加容易理解了。天黑之后,他多半不会看新的内容,回顾自己这一日所学。
他也不是一直垂头看书。看书看半个时辰,他就会站起来活动活动。要么站在窗边往外看,要么去院子里走走,跟侄子侄女说说话。休息一刻钟,再回屋继续看书。下午看书的效率不如早上高,看一会儿书,他就拿出来在书肆拿来的本子抄写,正好借此巩固所学。
日子就这样一日又一日过着,虽然住得简陋,吃得简单,但许故却觉得每日都很充实,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
在学了五日后,第六日许故没再读书,他把前面五日学过的内容全部复习了一遍。第七日,他也没读书,一整日都在抄书。他毕竟练了二十多年书法,写字速度极快,前几日抽空写了一些,现在又写了一整日,把四本全部写完了。
不过,他没打算现在就去送。
他有自己的复习计划,耽误不得,接下来五日,又继续读书,第六日复习。第六日他只用了半日复习这一轮所学,剩下半日又把之前学过的也复习了。
等到第七日,许故拿着自己抄好的四本书出门去了。
走到村口,许故又看到了上回热情地跟他打招呼的老人。他已经向孙氏打听过,这是他本家的一个祖父,跟他祖父是一个辈分的。听说早年妻子患病死了。后来打仗时,唯一儿子被朝廷征兵去了战场,也死了。从那以后,他精神就有些不正常。
“故哥儿,你要好好读书啊。”老人又说了跟上次同样的话。
许故握了握老人满是皱纹和黑灰的手,道:“嗯,我记住了,爷爷。”
老人满意地看着他,又回到墙角坐着晒暖去了。
到了书肆,掌柜的看着许故写的内容,脸上笑出来褶子:“公子当真是字如其人,长得俊秀,字也写得好。”
掌柜的钱给的很痛快,甚至比说好的还高了一些,每一本都按照十五文钱给的。
“公子要是以后都在咱们书肆抄书,我给公子按最高的价格算。启蒙类的书籍也按每本十五文结算。”至于话本类的,掌柜的没再提,因为他知道许故一门心思准备科考,不会抄写这样的书。
许故明白掌柜的意思,他暂时也没有去别的书肆抄书的想法。不过,他处在学习的初级阶段,还是希望抄一些科考的书。
掌柜的见许故又拿了四本,立马道:“我给公子每本押金算半钱银子,公子可以多拿一些。”
正好许故既想多抄些,又不想多往县城跑,浪费学习的时间。他又拿了四本,一共拿了八本空白的本子。也没用掌柜的多说什么,许故道:“一个月后我再来。”
“公子慢走。”
许故走后,伙计走了过来,好奇地问道:“掌柜的,您怎么对刚刚那人这么客气?他是有什么功名在身吗?”
掌柜的正一脸欣喜的欣赏着许故的字,琢磨着要卖高价,听伙计这么一说,他把许故抄写的内容拿给伙计看了一眼,道:“能写出来这样的字的人,即便现在没有功名在身,很快也能有了。”
且他观许故跟从前不一样了,神色坚定,步履从容,定成大气。
若他以后考中了秀才或者举人,那他抄写的书是不是可以……
想到这里,掌柜的看着手中的书,露出来一抹微笑。
即便他将来中不了,就凭着这一手字,定也能有一番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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