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宿命水镜

“哈哈小师弟,又在等大师兄夸你吧!”

敞亮的调笑声在练剑坪上空回荡,惊起了几只歇脚的灵雀。

晨课方散,青石地面映着朝霞。身着同款道袍的弟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或论剑招,或议膳食,喧闹声里满是少年意气。

双眉如墨的青年笑嘻嘻去搂那冷面少年的肩,袖口沾着灰渍,浑身透着股落拓不羁的爽利:“上回大师兄夸你剑意玄妙,你小子耳根红透,愣是多练了半个时辰!”

谢寒声侧身避开,眼风如刃扫向赵铁铮。

“比一场。”

“行啊!先喊声二师兄来听!”赵铁铮浑不在意地嚷道,嗓门震得半个练剑坪皆闻。

此时,一位面容俊朗的青年步履从容而来。他先向谢寒声执了一礼,才转向赵铁铮,腰封玉扣端正得一丝不苟,与身旁袖口沾灰的赵铁铮对比鲜明。

“铁铮师兄,”周明远声音温和,“林师姐正寻我们。”

赵铁铮顺势勾住他肩头:“明远师弟,一会儿请我吃烤灵鸡?”

周明远熟练地抖肩避开,转向谢寒声时笑意更真:“谢师兄听闻你境界精进,正需实战印证,不如同去?”

谢寒声的目光早已越过他们,落在演示台旁那个温润身影上。沈栖玉正半蹲着,指尖凝着微光,为小师妹修正握剑姿势。晨光勾勒他专注的侧脸,柔和得不似凡尘。

见众人过来,林清悦扬起明媚笑脸,晃了晃手中玉简:“丹峰采集清心草的任务我接了,同去?”

几人先向那温雅青年恭敬行礼:“大师兄。”

沈栖玉抬眼,眸中含笑如春风拂过:“都去看看吧。多攒些贡献点,器峰不日开炉,你们的剑也该保养了。”

林清悦亲昵地拽住他衣袖,语气娇憨:“大师兄,小师弟方才那式长虹贯日凌厉无匹,你是不是又私下给他开小灶了?”

沈栖玉正要应答,笑意却倏地凝固。

他身形几不可察地一晃,眼神骤然涣散,如同被抽走灵魂的空壳。随即,一种近乎平直的语调从他唇间挤出:

“华而不实,用力过猛。”

八个字,如凛冽寒风,将满场暖意撕得粉碎。

周遭喧闹戛然而止。所有目光——惊愕的、不解的——齐刷刷聚焦过来。

离他最近的林清悦看得最清。大师兄说完那句话后,下唇极其微弱地颤抖了一下,与冰冷语调和神情形成骇人违和。

谢寒声眼底的期待碎裂,只剩全然的怔愣。他茫然望着师兄,那双总是盛满温情的眼眸被陌生冷漠覆盖,刺得他心头发疼。

“师兄……?”

沈栖玉对上那双难以置信的眼,眼底似有激烈情绪翻涌挣扎,却徒劳无功。他耗尽力气垂下眼眸,隔绝了那道令他心如刀绞的视线。

“尚有要事,先行一步。”他听到自己声音平静无波。

言毕转身离去,步伐僵硬如提线傀儡。

留下一地寂静。

许久,周明远方干咳一声,试图圆场:“大师兄面色不佳,想必是峰务劳顿……我们近日少去叨扰为好。”

无人应声。所有视线都小心翼翼落在谢寒声身上。

他紧抿着唇,脸上覆着惯常的冰霜,窥不见半分情绪。

“散了散了!”赵铁铮挥散凝滞空气,对周围呆立的外门弟子扬声道,“明日早课都自觉些!别真累倒大师兄!”他又想安慰谢寒声,“小师弟,大师兄不是真说你,是怕你进阶太快,心气浮躁!你这都结丹了……”

“别说了。”周明远赶紧扯住他,“烤灵鸡还吃不吃?”连拉带拽将人拖向灵食堂。

林清悦看看面无表情的谢寒声,欲言又止,最后只挤出一句:“小师弟,我去准备任务,你想来就叫我!”说罢一溜烟跑了。

谢寒声沉默伫立。良久,他缓缓抬臂,剑风再起,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冷冽。

沈栖玉几乎是撞开静室的门。

厚重木门合拢的刹那,那根强行支撑他的提线骤然崩断。他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咳得撕心裂肺,冷汗混着生理泪水,正从他的额角不断淌下。他抬起颤抖的手抵住额头,试图压下识海被翻搅后的惊涛骇浪。

他惊恐四顾。

静室空无一人,唯闻心跳如擂鼓。

……那到底是何物?

神识如涓流拂过识海每一寸,却未见异样。那片刻失控,恍若心魔预兆。

就在心神微松的刹那——

识海深处,一点幽光毫无征兆亮起,急速扩散。

伴着虚无缥缈的、似来自幽冥水底的哗啦声,一面通体幽暗、边缘流淌银色符文的水镜凝聚成形。

镜中无他倒影,唯有扭曲跳动的血色文字:

【命轨修正启动。】

【身份确认:沈栖玉。】

【命定角色:阻道者。】

【核心使命:为气运之子谢寒声,铸就磨刀之石,铺就登天之路。】

未及理解,镜面沸腾,陌生未来景象涌入脑海:他如何因嫉妒道心扭曲,一次次陷害谢寒声,最终在万众唾弃中被对方亲手斩灭,魂飞魄散。

那不是预言,是被强行赋予的“宿命”。

沈栖玉霍然睁眼,全身剧颤,冷汗浸透内衫。惊骇之后,是被强行安排命运的愤怒。

“荒谬!”他对着空室低吼,铿锵如玉,“我沈栖玉,行于天地,持心以正!不是谁的劫,更不是谁的踏脚石!”

目光如剑,话音如金石:“我师弟的道,他自己会走!我的命,由我自己定!”

【裁定:拒绝天命。】

【执行:神魂惩戒。】

水镜文字崩散重组,化作无情判词。

下一刻,恍若有数道倒刺狰狞的鞭子,带着撕裂神魂的巨力,狠狠抽打在神魂本源之上!

“呃啊——”

沈栖玉从蒲团翻滚而下,身体蜷缩,双手死死扣住地面,指甲在砖石刮出血痕。额角脖颈青筋暴起,喉间泄出压抑的痛吟。

那不是肉身之苦,而是作用于存在根本的酷刑。神魂在哀鸣,仿佛下一刻就要分崩离析。

不知过了多久,恐怖鞭笞感缓缓退去。

水镜依旧悬浮,幽光流转,恍若亘古。

沈栖玉瘫倒在地,如同被抽走筋骨。呼吸间尽是痛楚,神魂撕裂的剧痛如余烬灼烧。每一次心跳,都好似重重撞在遍布神魂的伤口上。

寂静中,水镜浮现最后字迹:

【天命不可违。顺从,方得解脱。】

沈栖玉涣散的目光,慢慢重新凝聚。

他甚至未看那行字,不再浪费力气愤怒。

只是用尽残存气力,以颤抖的手臂,一点点将自己从地面撑起。重新盘膝坐好,闭上双眼,运转最基础的养神心法,引导近乎暴动的灵力修复狼藉识海。

剧痛如影随形,却让他从未如此刻般清醒。

命定?阻道者?

心中冷笑。他自幼修行,读的是道法自然,修的是持心守正。天道虽渺,却予万物生机,大道三千皆可通达。岂会如此蛮横,定一人为另一人踏脚石,行此不公不义之事?

此绝非天道!

此物自称执掌命轨,行径却与夺舍邪魔无异!所谓“修正”,不过欲将我之身躯意志化为傀儡,戕害欲守护之人,行悖逆本心之恶!

思路豁然开朗。惊骇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面对邪祟的清明。

此物既能侵入识海,其能非小。需尽快祛除,或寻压制之法。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神魂抽痛,眼神坚毅如出鞘剑锋。

独自抗衡绝非上策。

他必须寻求帮助。

沈栖玉压下神魂中残余的抽痛,运转心法让面色稍复,整理衣袍后推门而出。

当务之急,是立刻求见掌门师伯!此等侵入识海、操控心智的邪物,绝非他一人能敌。

门开刹那,却见林清悦立于院外,神色不似往常轻松,眼底带着难以察觉的审视。

“大师兄!”她快步上前行礼,目光飞快扫过他面容,“关于器峰资源调配之事,尚有几点细节需请教……”

她问得异常细致琐碎,不似平日作风。沈栖玉心系邪物,虽觉有异,仍耐心解答。

听他条理清晰的回应,林清悦肩线微松,眼底疑虑却未散。这确是大师兄的处事风格,可是……

她忍不住凑近半步,轻声试探:“大师兄方才在练剑坪……可是身体不适?我瞧你脸色不佳。”

“无妨,只是有些疲惫。”

林清悦却执意追问,取出玉简恳切道:“这份呈报掌门的章程,我心里没底。师兄既要去主峰,不如同行?正好请掌门师伯看看你是否只是劳累……”

她必须去。必须借掌门之力或主峰法宝,确认眼前之人是否还是那个绝不会伤害同门的大师兄。

沈栖玉只当她关心则乱,心下微暖:“好。”

两道剑光自剑峰升起,并肩掠向云雾缭绕的主峰。

沈栖玉目视前方,袖中指尖悄然收拢。

掌门师伯见多识广,定能识破这“宿命水镜”的邪祟本质……吧?

尚未入殿,玄钰真人怒骂声已穿透门墙。

“……顾云闲那个混账!合欢宗那女人的推托之词他也当真?满宗门捋一遍,除了后山太上长老,谁能比他更能打?人家是嫌他像个老妈子整日劝人喝茶歇息!现在可好,结界一层叠一层,上次本座还能强破,这次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了!宗门大比在即,他不去带队,剑锋那群愣头青万一在台上把人打残,谁来护着?!”

他抬眼瞥见侍立一旁的首徒石不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石不移抱拳一礼,语气平稳无波:“师尊,可需弟子去剑峰多赠几个防护阵盘?以免打起来……误伤友邻。”

玄钰真人被噎得仰倒,连连摆手:“要你有什么用!你是怕他们打起来波及不够广吗?!”

正懊恼间,他瞥见殿外进来的沈栖玉与林清悦,顿时阴云散尽,大喜道:“栖玉!你来得正好!要不干脆来主峰吧,剑峰让清悦担着。副掌门之位给你留着如何?”

二人连忙行礼。沈栖玉压下急切,温润一笑:“掌门师伯厚爱,弟子惶恐。宗门能人辈出,栖玉资历尚浅,难当此任。”

他顺势呈上玉简汇报公务。玄钰真人询问几句,虽惋惜却未强求。

待公务毕,沈栖玉神色一正,终入正题:

“掌门师伯,弟子今日修炼时神识内视,结果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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