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刘信,一开始刘承祐还真无杀他的意思,南下之初,他也仅存着查办、贬斥的想法。jiujiuzuowen然而,到许州之后,听其言,观其行,再加从各方面上报的关于刘信的犯行,其累累罪恶,实让刘承祐大动肝火,杀意炽盛。
但是,刘承祐终究没有让他的大脑为怒火充斥,那会影响他的判断。昨夜御前询问众臣的意见,除了杨邠放飞自我,进言依国法以外,或多或少都有所保留,即便是杨邠,也没有直言杀了刘信。
慕容彦超,刘承祐基本上无视他的意见,宁愿多考虑一下刘崇那边的感受。
论顾虑,这些臣子哪有他这个皇帝多,即便如此,表示仍旧保守。
劝他的,拿皇叔的身份说事,以其为由。然而一定程度上,相较之下,刘信许州节度的身份,份量要更重一些。皇叔?若无权无势,算个屁。
而对刘信所犯罪行,别看刘承祐面上怒不可遏,义愤填膺,似乎许州民众所受残虐感到痛心疾首。但是,真正让刘承祐震怒无比的主要有两点,一是刘信倚其身份屡出狂言,对他的不敬,对君权的轻视;二者则是率众掠民,还捎带上他,败坏他这个皇帝与朝廷的名声。
这两点,才是最让刘承祐不能容忍的。当然,对士民之苦,多少也是心怀惜恤之情,毕竟他爱民的人设已经搭建起来了,并且养成了习惯。只是,听得多了,感触没有过于深刻,对于百姓的亏欠,将落实到后续的善后事宜上。
而这些考虑,刘承祐是不好拿出来明说,甚至私下里都不能拿出来探讨的。虚伪固然,但这是皇帝的必修技能。
从另外一个层面考虑,他爹高祖皇帝刘知远才下葬不久,就埋在“隔壁”阳翟,他这边就要杀皇亲了,总归容易引起非议,刘承祐不惧流言,但没有必要刻意去挑战。
事实上,杀一个刘信又何难,即便群臣相阻,后宫施压,刘承祐一诏下,即可夺其性命。刘承祐只需给刘信强安个谋反的罪名借即可。
但是,刘承祐查办许州案的目的,又岂只是为了杀一个刘信?办刘信,还是为了外震天下,以慑朝廷内外之不法,顺便收割一波民心。说句诛心的话,当此之时,民意的份量,得往后靠不少。
而摆在刘承祐面前的问题,只是办此事,是否要留余地的问题,而若留余地,需要留多少。
如王溥之言,权衡利弊。
综合各方面的意见与态度后,刘承祐心思渐定,甫定,便足够坚决。
当日午前,刘承祐于长社行在,举行召行御前会议,随行的文武及寥寥无几的许州将吏俱在。
气氛比较严肃,也没再出话题讨论什么的,人到齐后,刘承祐便直接以一种平淡到极点的语气吩咐着:
“忠武军节度使、蔡国公刘信,出镇许州期间,贪腐无道,骄纵不法,荼毒生灵,怙恶不悛,罪当大辟。身为皇亲,不以社稷为重,不以生民为念,罪则更加一等。然朕念其于国渺有功勋,高祖陵寝在侧,免其死罪!”
刘承祐此言落,底下的文武,都没有露出过多意外的表情,慕容彦超倒是不掩饰,大松一口气。
也没去观察群臣的反应,刘承祐继续道: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赦!着剥夺刘信一切职爵,废为庶民,发往睿陵,戴镣铐,着囚服,居茅庐,替高祖守陵,以赎其罪。无恩诏,不得擅离。无特旨,不得与外人见!”
“查抄其家,其所贪黩抢掠财货,收归国库!所占民田,全数发还!其所鬻之职官,尽数罢免,抄其家,家属贬为奴,家财充入公廪!”
刘承祐还没说完,慕容彦超似乎有点忍不了了,起身质疑道:“是否太过严苛,如此一来,还不如杀了痛快!”
面皮微微抽动,刘承祐瞥了慕容彦超一下,眼皮都没抬,平静道:“泰宁军节度使慕容彦超,君前失仪,口出不逊,降三级,夺职,罢侍中衔,罚俸一年,回京之后,禁足府中两月!”
言罢,慕容彦超愣住了,满脸的愕然,一张黑脸黑得更彻底了,几乎不见一点血色,嘴唇气得直发抖。抬手示意御前卫士将之叉出去。
慕容彦超的质问,实则也没错,
扫了一圈,刘承祐发现,在座的文武,身姿很正,但是头都稍微埋低了些。
慕容彦超并未太过影响刘承祐的心情,只见他表情微肃,继续道:“刘信属下党附,所捕职吏,仔细甄别,以为恶程度,审推判罪。以中书侍郎窦贞固权许州军州事,辅以御史赵砺,督办此事,务使上下得安。朕闻许州乱政期间,有地方将官吏,亦借机侵害百姓而肥私,对于此等恶吏,严加查办!”
“许州牙兵,所拿军官,乱纪害民者,军法从事。所属镇兵,打乱重编,以铁骑指挥使王汉伦为许州团练,负责整办!”
“是!”窦贞固与赵砺闻言,齐声受命。
“许州百姓苦恶政久,今岁夏税,放免一半!”
“此番许州职吏,罢免颇多,杨卿判吏部事,回京之后,当及时调迁,以补空缺!”看着杨邠,刘承祐吩咐。
“是!”
一口气,连发诏命,刘承祐嘴也有点干,缓了缓,也让群臣消化了一番。
沉吟一会儿,在气氛不自觉间变得微妙之时,刘承祐凝着眉,语速放慢,但目光极其坚定地说道:“许州之任,乃朕亲命遣镇,不料致此恶果,苦其士民。所用非人,乃朕之过,刘信为皇亲,未加训勉,亦有管束之失。朕意,发罪己诏,以解心中愧悔!”
刘承祐这话,也算有几分赤忱,底下群臣闻言,赶忙劝解,不当如此。
确实是这样的,毕竟,皇帝也有受蒙骗的,况且刘信的许州节度之任,还是刘知远在位时任命的,刘承祐只是让其就镇,当然,这过失他得全部担过来。
罪己诏终不可轻下,但是,刘信此案特殊,刘承祐要的,是表示一个为君的态度。众臣虽极力劝阻,但刘承祐意志坚决,也就定下了,罪己诏,交由王溥拟写。
待事情交待到位,刘承祐提气挥手,撂下四个字:“隔日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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