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时,江世晏在司机震惊的目视下不紧不慢地牵着宋景昭上了车。
回至府上,江世晏见宋景昭昏昏沉沉,稍稍弯了腰,道:“困了?”
宋景昭轻点点头。
忽地,宋景昭感到脚下不稳,她猛然惊醒。
江世晏打横抱起,不顾怀里人的挣扎。
“江世晏你放我下来,”宋景昭一脸惊恐,“旁边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放我下来!”
江世景脚步不停,他迎着旁人惊异的目光向大门走去。江世晏挑起一边看,颇有些自豪地一字一顿道:“我、就、不。”
“江世晏!我……我醒了啊啊啊,我不认识你,你……算我求你的了,放我下来吧。我一点也不困了,真的……”宋景昭一只手揽着江世晏的脖颈,一手握成拳锤打着他的胸口,她脑羞成怒地看着他,“你再不放我就……”
“你就怎么样?”江世晏埋头在宋景昭眉心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宋景昭瞬间安分没了声息。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怀里的人有了动静,江世晏又低了头,看着宋景昭将脸全数埋在自己胸口。他看向宋景昭红艳的耳廓。
宋景昭咬牙切齿:“江世晏,我恨死你了。”
“那可有些麻烦。”江世晏轻笑出声,“我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哄你了。”
“你闭嘴!”宋景昭抽出一只手亲重重地捶在江世晏胸口,似是发泄她的满腔羞愤。
江世晏吃痛他被了皱眉,嘴角的笑意仍然化不开:“再捶我,我就又吻你了。”
这下怀里的人才彻底安分下来,像是认命了一般。不一会儿,宋景昭居然睡了过去。
何云听到声响便迎了出来,他扬声道:“家主您——”
何云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在看清江世晏怀里的人后震惊得失了声。待到江世晏走近,他这才匆匆道:“奴——”
“安静。”江世晏沉声道。
“啊……喏。”何管家浑身寒毛顿起,他退至一边,知道现下江世晏不愿被打搅。
怀里的人已经睡去,江世晏径自走向宋景昭的房间,但在进屋的前一刻又顿住了脚步,遂而转身又向自己的房间。
他将宋景昭置在床上,又替她盖上了被褥。江世晏撑着头趴在床尾,眼神不曾离开她的面庞半分。
江世晏视线上移,他将宋景昭的碎发别至耳后,偶然瞥见了她耳后一道很小的疤痕。这小疤往先被宋景昭的头发遮住,难怪他一直以来未注意到。
江世晏轻啧一声,他站起身来移步至小阳台。他点了烟,深吸一口又缓缓吐了出来,静静地看着那烟消散于空中。
江世晏感觉身体好了许多,邀宋景昭到三义银楼本来是想让她寻几款中意的簪子。昨夜身体不适,日升他醒后在花苑里看到宋景昭披散着头发睡在长椅上,他便猜到发簪十有**落在了会场门口。
其实发簪被落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宋景昭不喜欢。
但他实在没有想到有人得知了他们的行程,提前赶往三义银楼附近埋伏,想要悄无声息地带走宋景昭。
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十一年里,宋景昭身上发生了什么,她看见了什么,他全都不知晓。
朱门酒|肉,路有白|骨,说的实在是贴切。
日夜歌舞升平是生活其中的人们的温床,他们从未试图走出这片他们熟悉的净土,看看外面的崩坏与不堪。
食不饱,衣不暖。人们往往站得太高,看不到脚下有人苦苦挣扎。
“我早就疯了。”江世晏低声应了冯礼昨日的评价。
宋景昭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她缓缓睁开眼,在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空间里猛然惊坐起。
身上的衣裳没有换也有些凌乱,宋景昭理了理思绪,环顾四周,在看见江世晏从阳台走近时一瞬便安了心。
“我不便进你的房间,只能委屈你暂歇至我这儿了。”江世晏声音沙哑,“你放心,我什么也没做。”
“哦。”宋景昭盯着江世晏疲惫且猩红的眼,木木地道,“你昨夜……没歇息吗?是不是我占了……”
“没事的,睡不着而已,已经习惯了。”江世晏摇了摇头,顿了下,道,“你这里,怎么受的伤?”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耳侧。
“啊……”宋景昭下意识将手覆上右耳,“小伤,早就没事了。”
江世姿直直地看着她,忽地想起昨天他将宋景昭的碎发别至耳后时她蹙眉的神情。江世晏坐在床沿,摘掉了她的手,定定地看着那道小疤:“它消不掉了。”
“那也没关系啊,”宋景昭轻笑道,“这世间千万个宋景昭,有它,好认。”
“凭这个来寻吗?”江世晏轻哂,“那要是眼前这个也是假的,我该怎么办呐?”他稍稍贴近宋景昭的耳畔。
“如假包换呐。”宋景昭偏过头,眸中是藏不住的笑意。
江世晏:“我不要换,我只要眼前这个。”
“那可不行,”宋景昭笑着轻推了下江世晏,“我可是宋小姐。”
“那刚巧,”江世晏将宋景昭环在怀里,“我是江先生。”
宋景昭偎在江世晏怀中笑了一阵。末了,不知是累了还是哪般,她又低低地叹了一声。
江世晏:“怎么了。”
宋景昭:“没什么,就是突然……”
有些疲惫,有些难过。
宋景昭没将话说完又转移了话题:“人总是这样,忙得天昏地暗时感慨人生疾苦,等到了闲下来的时候,又耐不住开始伤春悲秋。”
“我在这里。”江世晏将头埋在她的发间,声音闷闷的。
宋景昭轻笑了声:“以前总觉得你嘴笨,现在看来,竟是我误会你了。”
“没有的。”江世晏也叹了一声,“想说的话积压得多了,十年打磨,也是能有几分动听的。”
思念有声,思念如山洪。
宋景昭忍不住将江世晏抱得更紧了些:“今日没有公务吗?”
江世晏:“嗯,陪你。”
“那,”宋景昭仰起头来,吻向江世晏,“早安,阿晏。”
“早安,昭儿。”
江世晏敛了眸,渐渐攥紧了拳头。
用过早膳后,宋景昭呆呆地看向窗外树丫抽出的新枝。那是栅栏也锁不住的绿意盎然。
“四月伊始,”宋景昭忽地转头看向江世晏,“可是有祝花节?”
江世晏:“嗯,约是十分钟车程,离这儿不远。”
“你想去看吗?”宋景昭期待地看着他,一双眼眸流光溢彩。
江世晏轻轻地笑了:“走吧。”
宣江人爱置办些花花草草,而在宣江尤以宣江松最是闻名。宣江四月既有春的生机,更有夏的炽热。昨日的阴雨绵绵的寒意已被今时的艳阳拂扫而去,再不留痕迹,好似一夜便由冬日跨入暖春。
至于祝花节,便是人们结伴踏青的由头。
两人最终到了一片辽阔山野,放眼望去,颜色多得有些缭乱,空气中糅着花的芬芳。
他们并肩走着,慢慢地进到那百里花林。
“人人都道扬州三月好,我只盼宣江四月春。”江世晏谈淡地牵起了唇角。
“怎么说?”宋景昭抬眼看向他。
江世晏像是想起了什么,步脚逐渐慢了下来:“四月有洋槐花开。”
“洋槐?”宋景昭惊喜地看着江世晏,“四季花开,我最喜洋槐。”她别开了眼,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来:“只待一阵风来,玉白洋槐落满地,那场景,单用一个美字形容太可惜。”
“是很美。”江世晏低低地应了一声。
宋景昭:“不过宣江还是以宣江松更为闻名,洋槐花雨当属淮州最是壮观。宣江松挺,淮槐雨香。先生教书时也是这么说的……”
江世晏静静地听着宋景昭的叽叽喳喳,轻轻地笑了。
宣江的洋槐也美的。
大抵是十五六年前吧,那时宣江每至四月也都会办祝花节。
江世晏被家中阿姊拉着去赏花,听阿姊说向花祈愿还能收获一整年的好运气。
江世晏虽不喜喧闹之地,最终还是寻了一僻静之地等着阿姊。
那是一片洋槐树,空气里恬淡的香气沁人心脾。
人们大抵都比较喜欢诸如桃红杏艳的亮丽颜色,而对洋槐淡雅之流多有远观之和冷落之感,不过这正合了江世晏的意。
耳畔的人声一点点远去,这一方天地最终是安静了下来。
江世晏靠着一棵槐树,目光空落落地落在面对的一棵上。
百年槐树,几个人牵着手才能抱住粗壮的树干。枝繁叶茂,花香四溢,为树下乘凉提供了好去处。相比宣江松的傲然,江世晏更喜欢槐树的亲切。他静静地坐在树下,一只手托着下巴。
忽的一阵风来,吹动了满枝丫的天使的洁白羽翼,也不知吹动了那树后谁的裙角。
江世晏只觉得他不再会呼吸了。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从树后背对着他走出的是何人,视线就被这吹落的漫天花雨隔断了。江世晏缓缓站起身,抬手捏住一瓣洋槐花,垂眸放至鼻间,又抬眼望去。
在那一片洋槐花帘间,宋景昭恰好回眸,她站在那风的尽头,看着他,只看着他。
人人都道淮州槐开更无春,那不过是世间最简单不过的一瞥,可他仍偏执地记住了那一个他不曾触碰过的宣江四月春。
江世晏想,淮州的洋槐花开或许确实是比宣江的洋槐要好看的,但他,会永远热烈地爱着宣江的洋槐。
“该,怎么不走了?”宋景昭方才讲得出神,没注意到江世晏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来,眼里都是他。
他们现在,也是一前一后地分站在两棵洋槐树下。
那一年,是春天只为他而下的一场槐花雨。
但是此刻——
宋景昭笑着小跑到江世晏身边,“走了走了!”
她牵起他的手,迎着清香满溢的又一场槐花雨向前奔去。
江世晏笑了。
二十**,刚刚好的年纪。
于是,他拥有了一整个春天。
嗯嗯嗯,因为昨天的发的很晚,所以决定今天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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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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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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