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刮过赵家院落。明薇近日常感异常倦怠,清晨起身时恶心干呕愈发频繁,食不知味,人也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时常做着事便眼前发黑,扶着墙才能站稳。
赵母冷眼瞧着,起初只当她是装娇躲懒,言语间更是刻薄。但这日午后,见明薇晾衣时竟险些晕厥,脸色苍白得吓人,赵母精明的心里才咯噔一下,想起她月事似乎迟了许久。一个念头窜上来,让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算计。
她难得没有立时斥骂,反而皱着脸,像是极不情愿地开口:“瞧你这副死样子!别是染了什么病气过给家里人!去巷尾陈郎中那儿瞧瞧,抓副药吃,别整日病恹恷地碍眼!” 语气依旧是驱赶和嫌弃,却到底给出了指令。
明薇正被那阵头晕目眩搅得心慌,闻言愣了一瞬,对上婆婆那探究又不耐烦的眼神,心底也隐隐浮起一个模糊的、不敢置信的猜想。她低低应了声“是”,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巷尾陈郎中的医馆狭小昏暗,弥漫着草药味。老郎中眯着眼,枯瘦的手指搭在明薇冰凉的手腕上,沉吟良久,才慢悠悠道:“脉象流利如珠…是滑脉。日子尚浅,但应是喜脉无疑。恭喜小娘子了。”
喜脉!
明薇脑中“嗡”的一声,呆坐在那儿,手脚一阵发软,接着便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巨大的、陌生的狂喜冲得她头晕目眩,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竟然真的有了一个孩子?
她浑浑噩噩地走回家,脚步虚浮,脸上却烧得厉害。推开院门,赵母正站在堂屋门口,一双眼睛锐利地扫过来。
“郎中怎么说?”赵母的声音绷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明薇脸颊绯红,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低声道:“回母亲…郎中说,是…是喜脉…”
赵母脸上那刻板的皱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平了些许,嘴角极其克制地向上扯了一下,眼中猛地迸发出一种近乎灼热的光彩,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恢复了平日的严肃。她干咳一声,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些许,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别扭的“关切”:“既是有了身子,往后那些重活便先放一放。灶房冰冷,少去沾凉水。自个儿警醒些,别毛手毛脚伤了我赵家的根苗。”
话音未落,她便扬声吩咐刚巧从书房出来的赵文哲:“文哲!去割半斤肉!” 语气是惯常的命令,却透着一股不同以往的利落劲儿。
赵文哲闻言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明薇依旧平坦的小腹上,脸上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诧,随即化作一种复杂的、松了口气般的神情。他难得地对明薇露出了一点笑意,虽然那笑意浅淡且短暂:“哦?这是喜事。你…你好生歇着。” 语气干巴巴的,却已是婚后少有的“温和”。
然而,这“好生歇着”却成了空话。重活虽免了,细碎的规矩却丝毫未减。赵母的“关切”全落在了“赵家根苗”上。明薇被要求缝制大量婴儿衣物鞋袜,针线活要求比以往更加苛刻,美其名曰“为孩儿积福”。每日的饮食虽见了些荤腥,却油腻厚重,赵母盯着她必须吃完,说是“一人吃两人补”,全然不顾她孕中反胃。
夜里,赵文哲依旧埋头书本,或是外出“切磋学问”,对明薇的孕吐不适视若无睹,只偶尔在赵母催促下,才会敷衍地问一句“今日可好?”。那份初知消息时短暂的缓和,很快又消散在柴米油盐和冰冷的书卷气中。
明薇终日被困在婆婆的“精心”看顾和丈夫的冷淡之间,比往日更加忙碌和窒息。她时常在深夜,抚着微隆的小腹,感受着那细微的胎动,才能汲取到一丝真正的暖意和支撑下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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