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朕要亲验!”皇上并无顾虑,要求亲自检验,令我在侧协从。太医小心地将香炉移开,我小心地旋起炉盖,望着袅袅烟香退去,果然见着了淡紫色的“奇鲮香木”!
木质已有些生焦,纹理细密,成花蕊状,我放于手心一捏,便碎成沫。
“果真,果真!”老太医不住叹息,也不知是惊慌的缘故还是被烟熏的缘故,居然老泪纵横。
皇上脸色已是煞白,剑眉拧作一团。
皇上掂起被老太医黄巾包着的香木,掌心用力一捏,便碎落一地。我从未见过皇上像如今这般面带杀气,毫不掩饰心头怨恨。皇上震怒:“竟有人让宫中十五年后重现奇鲮香木,无论这人是谁,安何居心,朕都要让他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皇上说完此话,闭眼不语。我心头震撼,张大眼睛低着头,不敢喘息。十五年前宫中已现此毒,为何今日会再次重现?实在是谜团重重。
太医搔首踟蹰,犹豫再三才道:“混上了‘醉仙灵芙’,确是有了毒性,公主本就动了胎气,恐胎儿难保……”
哗啦一声,皇上拂袖将茶几上的玉盘扫落地上,目眦欲裂,怒不可遏:“太医你胆敢诅咒朕,朕偏偏不受!”
“臣该死!”太医磕头掷地有声,瑟瑟发抖道,“老臣实在该受剐刑,可老臣若是真的受了此刑,公主及小侯爷得以安康的话,臣万死不辞。”
这话听着依然刺耳,皇帝脸面绷得更紧,太医以为皇上有所动摇,顺势接着往下说,“皇上,‘奇鲮香木’和‘醉仙灵芙’相混,对于怀孕之人简直……简直就是……”
太医头撞南墙,把心一横道:“受此香薰者,胎儿出宫多为死胎,抑或畸状。大大不吉,大大不吉呀!臣请皇上祸患止于忽微,挥剑断臂,以绝后患呀!”太医额间已沁出血印,还强聒不舍。平阳公主闻言,几欲晕厥。
“可怜我儿,连遭不测,究竟是谁要了我儿的命呀……”王夫人抱着平阳,和女儿一起抱头痛哭。
皇上面色灰败,气息犹如酣雷,众人把头低到地上去,皆不敢妄动。
“拉下去砍了!”皇上眼皮没眨一下,就勒令处死太医,我耳膜似被生生震破。太医还未及呼号,便被拖走,我吓得腿软,如坠深海,挣扎着仰面,几欲溺死。我心如泣血,恨自己怎不早些相告。我旋即冲上去伏在皇上脚下,“丹心有错,未能早有警觉,方铸成大错。医者父母心,太医直言,皇上却要处斩太医,是为讳疾忌医,太医何罪之责?”
“你……”皇上瞪着我,气得发抖的身体,渐渐冷静下来, “也罢,暂留太医一命,朕不想满手血腥。”
他对王夫人说道,“好好安慰平阳。”
我喉头酸涩,立于高处的,是皇更是父呀!王夫人是他最宠的妃子,平阳是他最喜欢的女儿,可他作为一国之君,却没有回护好这对母女。
这样的残忍,之于寻常父母,尚且难以忍受;对于一个是皇是君的人,对于一个山呼天下的人,这又是怎样的噬心蚀骨?
江山狂乱犹可雄兵一策,喝令四海,征战天下;而此刻面对自己的娇妻爱儿,襁褓之婴,却无力回旋,甚至要亲手抹杀,这是怎样的血腥!
宫室内一片寂静,一炷香过,皇上才启声,“都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可外泄!”
君令下,皇上出宫殿。我眼睛昏花,殿门光线浑噩,模糊中那道明黄已了无踪迹。
刘彻终于雕好了小人娃娃,他知悉变故,脸上的兴奋瞬间凝住,将小人娃娃丢弃在一侧,飞奔向姐姐。
平阳虚弱地坐在床上,刘彻抓着姐姐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姐姐,对不起……”
“是我不小心,没有照顾好自己,你何错之有?”平阳还安慰刘彻。
刘彻哭得更厉害了,有些话他不能说。曹时为救他陨落江中,平阳又要失去孩子,如此切肤之痛,他却不能对外人言。
卫青也来了,我第一次见到卫青的神色如此晦暗,他走近之后,平阳哭得更是厉害,卫青上前抱住了平阳,紧紧把她揽在怀里。
“公主,我没有照顾好你。”卫青很是自责。
“我和驸马来日方长……”平阳强忍悲痛,在安慰周围人。刘彻睁大眼睛,克制往下淌的泪水;卫青抱平阳抱得更紧了,下巴也紧紧贴着她的头;王夫人已泣不成声,浑身战栗;我则仰头背转身去,不忍再看。
卫青安顿好平阳,当晚又要匆匆离去,我追着他出门,唤住了他。
“你应该陪陪公主。”
“我在查为祸公主的真凶是谁,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卫青斩钉截铁地说。
“那盆芙花是太后送的。”我迅速地说完。
卫青脸色铁青,他有些不可置信,他又说了一句,“有证据表明,太子的人在大火当夜,潜入过落芸舫。”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他。
“找到证据,一干人等,严格法办。”他铁了心要做这件事。随即,他从我身边匆匆离去。
我长吸一口气,他一腔孤勇,只为讨回公道,曹时黄泉之下有知,也当瞑目。
几日后,卫青向皇上禀告了落芸舫失火一事调查情况,所有罪证指向了太子刘荣。太子在落芸舫失火前几日,与柳居延有过会谈,柳居延计划将落芸舫驶离长安,遭致太子不满;霍织艳对太子避而不见,太子却锲而不舍,天天亲自登门。
最重要的是,卫青抓到了当晚多人目击到的黑衣人,就是太子亲信,其亲口承认放火烧了落芸舫,只为断绝太子被霍织艳蛊惑。
皇上身处掖庭“保宫”,受传诏者乃栗姬。保宫之内情形不得而知,但对于“保宫”,我还是有所耳闻的。
未央刑房,首暴室,次保宫,末蚕室。入暴室者,进去后都是由宫人驾小车推出来的,裆裤自膝下染上一层红,所惩大多为犯错不可饶恕的“贱人”。
入保宫者,不死也残!
太子殿下顾及母亲,终于肯回宫。他到了天子面前,否认自己是落芸舫失火案主犯,却无力自证。
皇上告诉他,即便抛开事实真相,他刘荣清清白白,又如何能担负得起一国储君的尊位?
太子多次私会歌女、执意要与霍织艳结为夫妻,朝臣皆知,皆当作笑话,皇家颜面尽失。
不日,皇上应下众臣废储檄文,下诏废了栗姬夫人,削去刘荣太子封号,拜受临江王!唯一为太子说话的是他的老师、丞相周亚夫,因为刘荣太子进言“不可废长另立”,皇上令其反思,他直接辞了相位,告老还乡。
太子被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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