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黑色轿车以一个近乎失控的姿态甩尾停靠在医院急诊门口。车还未停稳,沈知白已推开车门冲了出去,撞开玻璃门,像一道苍白的闪电射向VIP病房区的专用电梯。
走廊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几个面生的“医护人员”倒在血泊中,已被制服铐上手铐,真正的医院保安和萧沉舟安排的人正在处理现场,空气中残留着硝烟和血腥味。显然,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
沈知白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些人的脸,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扇紧闭的病房门上。
门虚掩着。
她猛地推开——
病房内,灯光大亮。
谢临渊依旧半靠在床头,脸色比纸还白,呼吸急促,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额角。他一手按着胸口,指缝间有鲜红的血渗出,染红了浅色的病号服——显然刚才的挣扎牵动了未愈的旧伤。但他还活着,眼神虽然因剧痛而有些涣散,却依旧锐利,正死死地盯着床尾的方向。
床尾处,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被反剪双手压跪在地上,额角淌着血,显然是经过反抗后被制服的。萧沉舟站在一旁,手中的枪还冒着缕缕青烟,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而谢临渊的右手,正紧紧地攥着一支已经空了的注射器——针头尖锐,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看那姿势,像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从那个伪装者手中夺下来的。
“是什么?”沈知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冲过去,第一反应是检查谢临渊胸口的伤,手指颤抖着揭开他被血染红的衣襟。伤口裂开了,但不算太深,万幸没有伤及要害。
“高浓度……□□……”谢临渊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每说一个字,胸口都剧烈起伏一下,额角的冷汗汇成股流下。他松开手,那支空了的注射器掉落在雪白的被子上,触目惊心。
□□!静脉推注,足以在短时间内致命!
沈知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后怕得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她不敢想象如果晚上一秒,如果谢临渊的反应慢上一瞬……
她猛地转头,看向那个被压跪在地上的伪装者,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骇人。
那人接触到她的目光,竟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萧沉舟上前一步,一把扯下那人的口罩,露出一张平庸却写满狠戾的脸。
“谢桓养的死士。”萧沉舟的声音像是淬了冰,“藏在急救药品车里混进来的。外面那些是接应。”
谢临渊缓过一口气,目光却依旧钉在那个死士脸上,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可怕的平静:“二叔……还有什么……后手?”
那死士咬紧牙关,眼神怨毒,显然不打算开口。
沈知白却忽然站起身。她走到一旁的治疗车边,拿起一支新的、未拆封的注射器,又拿起一小瓶透明的液体——那是浓度极高的局部麻醉剂,通常用于某些特殊操作,若剂量过大或注入血管,同样危险。
她动作熟练地敲开安瓿瓶,抽吸药液,空气排出,针尖滴出一滴无色的液体。
然后,她拿着那支注射器,一步步走向那个死士。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医生特有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专注。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寂静的病房里如同敲在人心上。
她在那个死士面前蹲下,目光平视着他。
“你知道,我是医生。”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我最清楚,怎么让人痛苦,却不会立刻死掉。”
针尖缓缓逼近那死士颈侧的血管。
“也最清楚,□□推注时,是什么感觉。”她的眼神像手术刀一样锋利,“你想……再体验一次吗?或者,换点更……新鲜的?”
那死士的瞳孔因恐惧而剧烈收缩,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可以不怕死,但面对一个用最专业的语气说着最恐怖话语的医生,那种心理上的压迫感是截然不同的。
谢临渊和萧沉舟都沉默地看着,没有阻止。
针尖几乎要刺破皮肤。
“我说!!”死士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嘶声喊道,“……码头…今晚…还有一批货…谢先生…不,谢桓他…准备了一批炸药…如果这边失败…就…就毁了整个证据链……”
病房内一片死寂。
竟然还有后手!如此丧心病狂!
沈知白缓缓站起身,将注射器扔回治疗车,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冰冷杀气的人不是她。她看向谢临渊,两人目光交汇,瞬间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必须阻止他!必须在码头彻底了结!
谢临渊挣扎着想坐直身体,却因牵动伤口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
“你留下!”沈知白和萧沉舟几乎同时开口。
沈知白上前一步,语气斩钉截铁:“你的身体根本撑不住!这里需要你坐镇指挥,清理内鬼,稳住集团!码头,我去!”
“不行!”谢临渊想也不想地拒绝,眼底是前所未有的焦灼和反对,“太危险!谢桓已经疯了!”
“正因为疯了,才不能再让他沾血!”沈知白毫不退让地直视着他,“尤其是你的血!谢临渊,你忘了你走到今天是为了什么吗?不是为了和他同归于尽!”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相信我一次。就像我相信你,一定能活下去一样。”
谢临渊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按着伤口的手指因用力而节节泛白。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剧烈的挣扎、担忧、恐惧,以及一种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深沉而灼热的东西。
最终,那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种沉重的、近乎痛苦的妥协。
他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耗尽了力气。
“萧沉舟,”他哑声命令,目光却依旧胶着在沈知白脸上,“你带一队最精锐的人,全程听沈医生指挥。她若有任何闪失……”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萧沉舟已然感到一股冰冷的杀气。他重重颔首:“是!主子!”
沈知白最后看了谢临渊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然后,她毅然转身,没有丝毫犹豫,大步向外走去。白大褂的衣角在身后划出决绝的弧度。
萧沉舟立刻跟上。
病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
谢临渊无力地靠回枕头,闭上眼,手指紧紧攥着染血的被单。监听耳机里,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疾驰而去的轰鸣声。
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枕下,那里藏着一颗已经有些融化变形的水果糖。
糖纸窸窣作响。
这一次,他剥开了糖纸,将那颗小小的、橙黄色的糖块,放入了口中。
酸涩的橙味和劣质的甜味瞬间弥漫开来,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苦。
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咀嚼着。
像咀嚼着这二十余年所有的阴谋、痛苦、背叛,和那一点点……微弱却顽固的、名为“希望”的微光。
窗外,夜色正浓。但黎明,似乎已不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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