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姨母带着我又回到了那个曾经的家。
门上贴着封条,在姨母的恳求和警察的陪同下才被允许进入。屋内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保持着事发后的凌乱,但又死寂得可怕。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着霉变的气息。
姨母的目标很明确——寻找任何可能联系上我生母的线索。她翻遍了父亲书桌的每一个抽屉,检查了每一本书的夹页,甚至连床垫底下都摸了一遍。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姨母喃喃自语,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照片、信件、哪怕一个电话号码……”
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属于成年人的我冷静地观察着。这个家确实显得过于“干净”了,关于女主人的痕迹被有意无意地抹去了大半。仅存的几张全家福上,那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笑容温婉,眼神清澈,很难将她与卷款潜逃的冷酷形象联系起来。这背后,或许有更深的隐情。
最终,我们一无所获。离开时,姨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满悲伤回忆的房子,紧紧攥着我的手,仿佛下了某种决心。
晚上,姨父下班回来,带着一身汗水和疲惫,饭桌上的气氛比昨天更加凝重。
“怎么样?联系方式找到了吗?”姨父灌了一口水,直接问道。
姨母摇了摇头,声音疲惫:“没有,什么都找不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姨父的眉头立刻锁紧了,他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那就按我说的办!明天我就去联系报社,把这事登报!标题就叫‘幼女惨成孤儿,生母携款失踪’,让全社会都看看那个女人的嘴脸!说不定舆论压力还能逼她现身,或者能申请到点社会救济!”
“不行!我绝对不同意!”姨母猛地抬起头,声音前所未有的尖锐,把旁边的志勇和敏浩都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行?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姨父不解地低吼。
“最快的办法?有效?”姨母激动得站了起来,指着我说,“你有没有想过世真?她才五岁!你让她以后怎么活?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看,那就是报纸上那个,爸爸被杀,妈妈跑了的可怜虫’!她是去孤儿院,还是留在我们家,这个标签都会跟她一辈子!她失去的还不够多吗?你还要夺走她最后一点尊严和安宁吗?”
姨母的胸膛剧烈起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我们是穷,是难!但再难,也不能用孩子的脸面和一辈子去换那点可怜的施舍!那个女人是做错了,但世真没错!只要我们还有一口饭吃,就不能让她活在这种阴影下!”
姨父被姨母这番激烈的话震住了,他张了张嘴,看着姨母决绝的眼神,又看了看低着头、小脸苍白的我,最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坐回椅子上。
客厅里只剩下志勇和敏浩不安的吞咽声和挂钟的滴答声。
良久,姨父才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就你心善!你说不登就不登!但这日子怎么过?凭空多一张嘴,学费、吃饭、穿衣……你说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姨母的语气缓和下来,但依旧坚定,“我多接点手工活,志勇和敏浩也大了,能帮衬点……日子,总能熬过去的。”
??这场风暴暂时平息了。但我知道,姨父的妥协并非出于理解,而是出于无奈和对家庭破裂的避免。一条无形的界限在这个家里划下了:我可以留下,但“多余”和“负担”的标签,也更深地刻在了姨父的心里。
夜里,我依旧睡在客厅的隔断间。姨母轻轻走过来,替我掖好被角。
“世真,”她在黑暗中低声说,声音温柔而坚定,“别听你姨父的。你不是负担。好好长大,好好读书,给天上的爸爸争口气,也让……也让那个离开的人看看,没有她,我们世真也能活得很好。”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小手,紧紧握住了她粗糙的手指。
这一刻,两个灵魂——历经沧桑的穿越者和惨遭巨变的五岁幼童——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共识。一股混合着感恩、屈辱、还有强烈求生欲的力量,在胸腔里涌动。
几天后,当这个家正被一种沉闷的拮据气氛笼罩时,金刑警再次登门了。这一次,他脸上没有破案后的轻松,反而带着一种更为复杂的、混合着歉意与欣慰的神情。他手里拿着一个不算厚的牛皮纸信封。
姨母有些紧张地将金刑警让进狭小的客厅,姨父也停下了准备出门的动作,疑惑地看着他。
“朴女士,崔先生(姨父姓崔),案子已经正式移交检察院,今天来,是还有一件事……”金刑警顿了顿,将那个信封轻轻放在桌上,“这是……一些热心市民通过报社捐赠的,委托我们转交给世真。”
“报社?”姨母的脸色瞬间白了,声音有些发颤,“金刑警,我们不是说好了不……”
金刑警连忙摆手,解释道:“朴女士,您别误会,这绝非我们警方主动透露的。请您理解,这起案件本身……就具有一定新闻价值。有记者在法院旁听或者通过其他渠道得知了案情详情,包括世真成为孤儿、生母下落不明的情况……报道已经刊发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充满歉意:“我们也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社会反响。很多市民看到报道后,非常同情世真的遭遇,自发地将捐款送到了报社和警察局。这……这是目前清点好的第一部分,虽然不多,但也是大家的一片心意,希望能帮助孩子渡过眼前的难关。”
客厅里一片死寂。
姨母的身体晃了一下,无力地靠在墙上,眼神空洞。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拼尽全力想为世真守护的、那份不被打扰的平凡,被这篇报道彻底击碎。从此以后,世真走在街上,可能会被人认出、指点和同情。这份“可怜虫”的标签,以一种最“善意”的方式,被牢牢贴上了。
姨父的表情则极为复杂。他看着那个信封,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经济压力能得到缓解),随即又涌上强烈的屈辱感(这钱终究是靠着“卖惨”得来的),最后都化为了对姨母的埋怨和一种无力的尴尬。
“这里面……有多少钱?”姨父哑着嗓子问。
“目前清点的大约有一百二十万韩元。后续可能还有一些,报社会统一转交。”金刑警回答。
一百二十万。正是那个凶手向父亲索要未果,最终酿成惨案的数额。这个数字像一个冰冷的讽刺,让我的心狠狠一抽。
姨母别过脸去,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流泪。她不是不感激那些陌生人的善意,而是无法接受这善意背后,侄女被公开“处刑”的代价。
“朴女士,崔先生,”金刑警语气诚恳,“我知道这或许不是你们想要的方式。但请收下吧,日子总要过下去。世真还需要营养,要上学……就当是为了孩子。”
最终,是姨父伸出了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仿佛接过的不是钱,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代我们……谢谢大家。”姨父的声音干涩。
金刑警又安慰了几句,留下一个复杂的眼神,告辞离开了。
门一关上,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姨父将信封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姨母瞪着姨父,语气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你看!现在你满意了?结果呢?全汉城的人都知道了!这钱,你拿着不烫手吗?”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也说了现在全汉城都知道了,这些事情被爆出来的是早晚的事。”
“我只是想让她像个正常孩子一样长大!这有错吗?”
姨母泪水纵横一把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失声痛哭,所有的委屈和压力都化作了泪水。
姨父怔怔地看着我们,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种复杂的、难以形容的神情取代。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默默走出了家门。
那一晚,姨父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酒气。
那个装着善款的信封,被姨母锁进了抽屉的最深处,仿佛锁住了一个不愿触碰的秘密。
夜里,我蜷缩在客厅的隔断间,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姨父姨母压抑的争吵声,以及姨母那绝望的啜泣。体内那个五岁的灵魂被巨大的不安笼罩,瑟瑟发抖。而属于成年人的我,则陷入更深的无力:纵有超越时代的见识,困在这五岁的躯壳里,在这1995年的异国他乡,又能做些什么?
难道真的要依靠那笔用“悲惨”换来的施舍,在这逼仄的屋檐下仰人鼻息地长大吗?
不甘心!
一种混合着绝望和愤怒的情绪在胸中冲撞,几乎要冲破这幼小的胸膛
就在这情绪的顶点,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可言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我脑海深处响起:
【检测到宿主强烈生存意愿与世界线变动潜能……】
【条件符合,绑定程序中……】
【成功激活关注马甲系统,马甲系统为您服务。】
什……什么?
我猛地睁大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压力过大出现了幻听。
但紧接着,我视线前方,一个半透明的、泛着淡蓝色微光的虚拟面板清晰地浮现出来,如同未来科幻电影中的界面,与这破旧昏暗的房间格格不入。
面板设计简洁,最上方是一行醒目的文字:关注马甲系统。
下方有几个图标和简洁的数据栏:
·本尊信息:
·姓名:朴世真
·年龄:5岁
·关注值:221(微弱关联)
·备注:生存环境恶劣,潜力未激活。
·马甲槽位:(1/1)【可解锁】
·当前可创建马甲身份:暂无(需消耗关注值解锁)
·功能模块:身份构建、技能灌输、形象投射(均未解锁)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系统?!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几乎要淹没我的狂喜!绝处逢生,这就是绝处逢生!
我强压下激动的心绪,集中意念,尝试与系统沟通。
“系统,你是什么?关注值是什么?马甲又是什么?”
【本系统旨在辅助宿主通过获取“关注值”来创造并操控“马甲”身份。关注值来源于智慧生命体对宿主本身或宿主所创建马甲产生的强烈情绪关注(包括但不限于好奇、敬佩、喜爱、震惊、憎恨等)。】
【消耗关注值,可解锁并创建马甲身份。马甲可拥有独立的相貌、年龄、背景及初始技能。宿主可意识降临,操控马甲行动。马甲所获关注值,将按一定比例转化给本尊。】
【当前本尊关注值来源:社会新闻报道《五岁孤女的悲剧》所引发的持续性社会同情。】
原来如此!那221点关注值,正是来自那篇我极力想摆脱的报道!这颇具讽刺意味的关联,让我心情复杂。但更多的,是看到了无限的希望!
我不再需要以“悲惨的朴世真”这个身份去直接面对世界。我可以创造另一个、甚至多个身份——一个神秘的作家、一个天才的音乐人、一个远见的投资者……通过这些“马甲”,我可以安全地获取资源、影响力,甚至是力量!
而这一切的起点,就是那篇报道带来的、让我和姨母感到屈辱的“关注”。命运,在此刻完成了一个奇妙的闭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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