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冷冻室拐角，希亚还在絮絮叨叨说他这次出去的事。说海上遇到了反常的洋流，说船员们在礁石区发现了半片人鱼鳞片，末了还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摸出颗圆润的白石子，塞到我手里：“你拿着玩。”

石子还带着海风的凉意，我捏在掌心转了转，没说话，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希亚见我笑，眼睛瞬间亮了，又想凑过来亲我，被我抬手按住了脸：“别闹，前面有人。”

果然，不远处的走廊口，红榴带着两个船员迎面走来，手里还拿着份文件。她看见我们，脚步顿了顿，目光在我和希亚牵着的手上扫了一圈，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冷意，却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径直走了过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希亚才低声嗤了一声：“她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你离她远点。”

“你想多了。”我把石子揣进兜里，加快了脚步。其实我也注意到了红榴的目光，那不是单纯的警惕，更像一种……审视，就像在看一件随时可能出问题的货物。

回到房间，希亚还在为红榴的事念叨，我却没心思听了。刚关上门，那阵在冷冻室门口出现过的心悸，突然又涌了上来，比上次更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撞，撞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你怎么了？脸怎么白了？”希亚终于察觉到不对，伸手想碰我的额头，却被我下意识躲开了。

我扶着桌沿站稳，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没事，可能有点累。”话虽这么说，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了冷冻室上。

希亚还想追问，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船员的呼喊：“米诺兰先生！诺亚先生让您现在去顶层会议室！”

我和希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这个点，诺亚从没主动找过我开会。

“知道了，马上来。”我应了一声，转身想去拿外套，手刚碰到衣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段模糊的画面——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急促的敲门声，门外的人喊着“实验体失控了”，而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眼前是偏小只的诺亚，他那双眼睛不含任何情绪，伸出手触碰了我……

“米诺兰？你发什么呆？”希亚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甩了甩头，把那诡异的画面压下去，扯出个还算平静的笑：“没什么，走吧。”

走廊里的灯比平时亮，船员们都脚步匆匆，神色紧张，连平日里爱开玩笑的几个都绷着脸。走到顶层会议室门口，我深吸了口气，推开门——

里面坐满了人，诺亚坐在主位，眼底的青黑比上次更重，手里捏着份文件，指节都泛了白。而会议桌的正中央，放着个透明的玻璃罐，罐里泡着的，赫然是带着血色的人鱼尾鳍。

“你来了。”诺亚抬头看向我，声音沙哑，“那条人鱼不见了。”

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掌心的白石子硌得生疼。维尔特丝不见了？怎么会不见？那间房的门锁是特制的，他带着那么重的铁链，怎么可能……

现场没有任何撬动痕迹，通风管道的栅栏也完好无损。”红榴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冷冻室的冰，“我们在墙角发现了这个。”她推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半片泛着银光的鳞片，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和玻璃罐里的尾鳍纹路一模一样。

我盯着那片鳞片，指尖冰凉——这是维尔特丝的鳞片。他明明连站都站不稳，怎么会有力气弄断自己的鳞片？

“不止这些。”诺亚的声音更低了，他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用指甲蘸着血写的歪扭字迹，只有一句话：“他们在找‘容器’，米诺兰，跑。”

“容器？”希亚皱着眉凑过来，“什么容器？跟米诺兰有关系吗？”

诺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我，眼神复杂得像揉在一起的墨团，有愧疚，有警惕，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恐慌。

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缓缓开口：“是我爸妈。他们当年造实验体，不只是为了人鱼基因，更想找一个能承载‘海神核心’的容器，而米诺兰……”

他的话没说完，整艘船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桌上的玻璃罐“哐当”一声撞在桌角，里面的尾鳍跟着晃了晃，血色在液体里晕开，像一朵腐烂的花。

窗外传来船员的尖叫，还有某种东西撞击船身的闷响，震得墙壁上的地图都掉了下来。

“怎么回事？！”红榴猛地站起来，手按在腰间的枪上。

有人慌慌张张地推开门，是负责瞭望的船员，脸色惨白得像纸：“海、海面上全是人鱼！还有……还有黑色的潜艇！他们的炮口对准我们了！”

我冲到窗边，掀开窗帘的瞬间，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漆黑的海面上，密密麻麻的人鱼正围着船游动，它们的眼睛发着幽蓝的光，像一片会呼吸的星海。更远处，三艘通体漆黑的潜艇浮在水面，炮口闪着冷光，正缓缓对准我们的船身。

“他们的人来了。”诺亚走到我身边，声音发颤，“他们要的，是你，米诺兰。当年你能承受住三次基因融合，你是唯一能装下核心的容器。”

我回头看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又涌了上来……

“所以你当初找我上船，根本不是可怜我，是为了把我当成‘容器’藏起来？那之后又是？！”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止不住的颤抖。

诺亚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船身又是一阵更猛烈的摇晃，天花板上的灯管“哗啦”一声砸下来，落在我们脚边，玻璃碎片溅了一地。希亚立刻把我拉到身后，伸手摸向腰间的刀：“别跟他们废话了！米诺兰，我带你走！”

可我却没动，目光死死盯着海面——那些人鱼里，有一条体型格外大的，正目光呆滞的望着这里。

是维尔特丝……不！不是他！

炮声突然在海面炸开，黑色潜艇的炮弹擦着船舷落入海中，溅起的水花打在窗上，模糊了视线。

我正盯着那条“维尔特丝”，却见海面上突然涌起另一股浪——几十条银白鳞片的人鱼冲破水面，它们的尾巴更宽，眼睛是浅金色的，和之前围着船的幽蓝人鱼截然不同！

“是另一波人鱼！”红榴喊着，举枪对准窗外，可那些金色眼睛的人鱼却没攻击船，反而朝着幽蓝人鱼冲过去，两者瞬间扭打在一起，海面溅起混着血的浪花。

我盯着那些人鱼，脑子里突然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之前模糊的记忆碎片疯狂涌来——手术台上的蓝色液体、诺亚父母的白大褂、还有一个浅金色眼睛的人鱼，嘴角含着血满怀笑意正对着我伸出手，嘴里喊着“容器……回家……”

“米诺兰！你怎么了？”希亚察觉到我不对劲，伸手想扶我，可我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旋转，海面的人鱼、会议室的人、玻璃罐里的尾鳍，全都搅成一团模糊的光影。

胸口的心悸变成剧痛，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冲出来。我想抓住希亚的手，却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耳边只剩下海浪的轰鸣和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喊“去死！”

眼前一黑，我彻底失去了意识，在倒下的最后一刻，只感觉到希亚慌乱地抱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