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长别离4

三变这号人么,很少这么认认真真地“悲”过,一来这货性子跳脱,没到“悲”的褃节儿上就“旁逸斜出”岔到了旁的上头,来不及,二来么,这货向来觉着“悲”这码事儿是姑娘家闲来无事临窗绣花时的调剂,大老爷们儿不合适,索性就“戒”了。这回也不知怎的,许是年岁见长,心眼儿见窄,北地胡风灌多了,悲心一起,扼都扼不住,几乎要当场下泪。当老子的,架子最大,捶死也不能在干儿子面前掉金豆子,趁着两泡泪还在眼眶里憋着,就想着赶紧往外出,他说,“行了,是这么地了,那我回了啊。”

龙湛暂时落脚的那间耳房小虽小,但架不住人家会归置呀,起居室之外,居然还弄了个挺像样的厅堂出来,三变此时坐在那厅堂的“深处”,既不对着门也不顺着道,说白了,三变想要出去,还得绕过周围几张台台凳凳,更别提刚好堵着门口坐的那个人了。他是后来才慢慢回过味来,人家是特地这么哩哩啦啦地摆了一地的台台凳凳的,专等着“叉”他!

眼里憋着一泡泪的三变走过那哩哩啦啦摆了一地的台台凳凳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朝前跌扑,干儿子眼明手快,手眼早早预备下,擎等着那“巧得很”,没曾想这货居然是属“不倒翁”的,晃晃摇摇他居然又稳住了!

粗心大肺的干爹没见着干儿子早早预备下的一套动作,他就是觉着老大不小了,走个道儿还能绊着,丢人!丢人丢到了干儿子家门口的干爹,脾气就跟雨雪天里受了潮的二踢脚似的,想炸不能炸,于是加倍的窝囊,压根儿没注意干儿子眼里的“寤寐思服”。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思而不得又近在手边,你说会发生什么?

那时节三变顺口骂了一句,“你个死舅子的!谁家摆桌椅板凳这么摆?!堵路塞门,存心不让出啊!”,骂出了口,两边又都愣住了,都悟出了点儿什么,都是不能细想又不该点破的。

龙湛挪过来,山一般地挡在了门口,接了一句,“就是存心的。”

“……”

存的什么心,他说不上来,他只知道自家那颗心快要不成了,都是自个儿熬自个儿,一会儿悲一会儿喜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大耗心神,如今被人点破了那点小心思,那离疯魔就不远了。

三变对着这号已然在疯魔路上的人物,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要点儿脸的基本都收拾收拾撤了,不要脸的死守不退,你奈他何?

“那你想咋的?生吞了老子?”

跟他比二皮脸!小子诶!你还嫩了点儿!

“你让我就敢!”

也太不像话了这个!

三变听闻,脑子轰然一炸,一脚蹬翻横在他前面的一张凳板,迎着干儿子的眼锋就上去了,近得前来,掌风扑面!

干儿子不自觉就偏过头去,想躲掉干爹那一记分量十足的铁砂掌,没曾想那掌风擦身而过,砸在了近旁的一根梁柱上。才抬头,却见干爹气哼哼出了二门口,飞也似的去了,好话赖话反正没留一句话。当时也不知是咋想的,或者是啥也没想,就是飞身一扑,他把自己整个挂在了三变的肩膊上,趁着三变一个趔趄的当口,他在他脖子那儿做了个嘴儿!

三变正一心一意往外出呢,没提防□□儿子扑住,心里那把火烧上了头,本能地就捏住了赖他身上那人的颈子,一提溜,想把人甩一边去,谁曾想人没甩出去,倒被人在颈子上印了一口!

三变这趟气过了头,毫无来由地从“气”里生出一点“悲”来,悲的什么呢,远了,从家事悲到国事,从亲爹悲到干儿子,拉拉杂杂,说不清道不明。阴差阳错,覆水难收,有些事真是拗不过命。命让他把龙湛捡回来,费劲巴拉地养着,希图着从这费劲巴拉的养育里改变些什么,到头来却成了这副不三不四的模样。若是靠拳头能把变岔了的变回去,他早就动了百十回手了。索性丢开,也别挂着了,天各一方试试,几年后说不定还能出来“转机”。

干爹手上的劲忽然松下来,这与预想中的相去甚远,干儿子愣了一愣神,就这么一霎眼的工夫,干爹把干儿子卸了下去。想是没等来久候的老拳,太过错愕,干儿子竟由着干爹把自己卸了下去。时机是过了这村就没有那店的,时机一过,再想借着那股势头做些什么,那就不能够了。

还想追出去堵着人家,人家轻轻巧巧一句话:“还想进我家的门就识相些。”,“你”与“我”已做了分野,再过一步,那就是阳关道与独木桥的事了。于是刹住了脚,静静站在二门口,看着那人一瞬便去远了。久远之前学过汉地的一个词,叫“目送”,而今眼下,那个“目送”活生生地演了一遍。

不论如何,这就是道别了。再粗陋也是一别多年的道别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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