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横岭寨在办喜事,处处张灯结彩。

按理说,白水寨才向横岭寨下了战书,横岭寨该严阵以待,不应当这样大肆庆祝,但这次实在是大喜事,该庆祝。

祝夫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祝夫人何人?祝夫人是横岭寨大当家胡蛮的压寨夫人。

祝夫人嫁与胡蛮,有十五个年头了,出嫁那年她还是年方二八的芳华少女,如今已是三十有一的风韵妇人了。

祝夫人与胡蛮成亲十五载,除了第一年流掉了个孩子,自此之后,祝夫人肚子就再没有过消息。

胡蛮从始至终只有这一位夫人,所以至今也没有孩子。

祝夫人再度有孕,是整个横岭寨的大喜事,即使大敌当前,胡大当家也要大肆操办一番。

横岭寨宴席上,胡蛮与祝夫人落座主位,其余人分坐左右。

祝夫人是个纤细女子,终年病着,今日为了衬喜气,特意涂了大红口脂,可这红过于突兀,更显得他苍白瘦弱。

她正襟危坐,一言不发,面上也没什么表情,身边的丈夫笑了一长串后,她匆匆瞥了眼下方安稳坐着的二当家曹彬。

胡蛮酒酣耳热,醉眼迷离,右手握着酒杯,左手执起祝夫人细手,吓了祝夫人一跳。

胡蛮是个粗蛮汉子,一生温情全系于面前这一人身上,此刻,他望向祝夫人秀丽的脸,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情的笑。

望着胡蛮脸上这滑稽的笑,祝夫人脸色苍白,身体在轻地抖。

宴席还在继续,欢声笑语不断。

胡蛮抬头,要与祝夫人说话,还未开口,便见祝夫人望着厅堂大门,双眼圆睁,一脸惊惶。

胡蛮不解,正要去看发生何事,只觉眼前银光一闪,接着颈上一凉,然后便是喷涌的热。

火焰剧烈晃动着。

祝夫人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她跌落在地,抖如筛糠,拖着身体往后挪,一脸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鲜血溅上了祝夫人光洁的裙边,她的脸上也淋有大片的血,胡蛮的人头顺着石阶,一阶一阶滚下去了。

这实在骇人听闻,一寨之主在自家的宴席上被人砍了脑袋。

那圆溜溜的脑袋从石阶上一路滚下去,撞到了桌角上,晃悠了几圈,停下来了。

他是迷茫的。

欢声笑语早已停歇。

祝夫人窝在角落里,啜泣不止。

胡蛮的尸体仍保持着坐立的姿态,他的手中还抓着酒杯,杀了他的那个人站他面前,一滴血顺着剑锋滴落,“啪嗒”落在地上,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不知是人群里的谁先大吼一声,抡着长条板凳就要往主位上冲。

黑衣蒙面人举剑回身,只轻轻一劈,那板凳登时化作两半,那人也从石阶上摔了下去,头破血流不省人事。

这双破冰一样的锐利眼眸看一眼人群中站立着不动如山的曹彬,没有丝毫恋战之意,提剑冲下石阶,挑飞了几件兵器,跳出门去了。

立在山崖之上,可见横岭寨西南一角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如黑云压城,寨中人声鼎沸,哭喊声连成片。

程靖侧过头,问:“二当家怎么也干起烧粮食的事儿来了?”

薛孝成正擦脸上的血,她嫌弃得很,皱着眉头狠狠地擦,漫不经心地道:“他烧我粮仓在前,我后烧他的粮仓,这叫什么?一报还一报!”

薛孝成扔了帕子,这帕子撑着风,飘飘荡荡往横岭寨中去了,她问,“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程靖笑笑,“这就走了。”

荀静生正在翻药材,手上轻轻一顿,似笑非笑道:“死了?”

他身旁有一个同样黑衣蒙面的人,声音低沉,“是的,死了,一剑砍了首级,干脆利落。”

荀静生从篾席上收回了手,拿帕子擦了擦,语气闲淡,“谁干的?”

“尚且不知,今日横岭寨正在庆祝胡夫人有孕,处处松懈,那人冲进去宴席,直奔胡寨主,杀了人之后两脚生风逃了。横岭寨的人追不去,可绕了几下,就追不到人了。听说从身形看,是个女人,还有就是,横岭寨的粮仓被人烧了。”

荀静生静静听完,冷笑道:“那这就是他们横岭寨自己的事儿,跟咱们可没有关系,东西既然不在那儿,也就没必要在那儿多费工夫,都撤出来吧。”

“是。”他又要开口,就听屋里头传来一道女人的温柔声音,“荀公子?你在和谁说话?”

荀静生只一个眼神,那黑衣人便颔首,退入黑暗中了。

荀静生面上带笑,应道:“没有什么人。”

季芳平推着四轮车从房中转出来,同样面带浅笑,她见荀静生在侍弄药材,便有些愧疚,道:“我的腿,实在是麻烦荀公子了。”

荀静生笑道,“本就是我该做之事,季姑娘不必挂怀,我同季姑娘志趣相投,何至于生分至此?”

月色溶溶,微风吹拂,荀静生立在月光中,他很白,要与月光融为一体了。

季芳平嘴角弯弯,面色柔和到极致,在荀静生的温柔的注视中,缓缓低下了头。

薛孝成还门进屋就开始脱衣裳,程靖跟在她后头,离得远远的。

她换衣裳的时候,程靖在一旁坐着,两人隔着道屏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程靖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凉水,抿了两口后,问她,“二当家接下来想怎么办?”

薛孝成把脱下来的衣裳丢到一边,只着束胸和亵裤,洗了手脸,连指甲缝都仔细擦干净了才回他的话,“接下来没我的事儿了。”

“这怎么说?”

薛孝成拿起那边干净衣裳,麻利穿上,“接下来都是曹彬的事儿,我不用管。”

程靖捏着杯子,徐徐道:“二当家这么放心他,我都有点不相信了。 ”

“放心他?那可不敢。”薛孝成讥笑一声,“胡蛮要是老虎,那曹彬就是毒蛇,恩人都能杀,什么事儿做不出来?信他就是把脖子洗好了送上去。”

程靖道,“那二当家先前之言又是何意?莫不是二当家还有别的安排,看吧,这次我没问,果真就什么都不知道。”

薛孝成从屏风后头转出来,她还在系腰带,听见了程靖的话,瞥了他一眼。

程靖听见声响,回身去看,见到二当家手还按在腰带上,立马又转了回去。

薛孝成理好了衣裳,走到程靖身边坐下,抓过了她进门时丢在桌子上的长剑,手一扬抽了出来。

剑上还有血迹,薛孝成拿出块帕子擦,“胡蛮今个儿死在我剑下,明天横岭寨就该换主人了,这大当家的位子,曹彬蓄谋已久,横岭寨明天就能彻底变天,等他曹彬坐稳了位子,第一件事就是转过头来跟我算账。”

程靖望着凛冽剑身,问:“那二当家打算如何应对?”

薛孝成得意道,“我明天就派人通知别的寨子,说他曹彬因为跟祝夫人生了私情,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两人联手布局,还勾结了我这个外人,杀了胡蛮。他还贪心不足,想一石二鸟,顺带算计了我一把,我气不过,但又无可奈何,所以请他们帮我惩戒曹彬这个背信弃义之徒,谁能杀了曹彬为胡蛮报仇,横岭寨就归谁,白水寨一概不管,由他们去。”

“这……”程靖道,“二当家说的我都懂,可我实在没看出二当家无可奈何在哪……那些人会信吗?”

“他们怎么不会信?”薛孝成又去取清水清洗剑鞘,“我可是重伤垂危,实在有心无力。”

外头突然有声音道:“谁重伤?”

车轮声吱呀,荀静生推着季芳平从门外进来了。

季芳平的目光在薛孝成跟程靖两个人身上流转,薛孝成和程靖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荀静生。

房间一时安静了下来。

季芳平仔仔细细看了他两个,觉得谁都不像是重伤的样子,于是又问,“到底是谁重伤?”

薛孝成搁了剑,站起来,道:“没人受伤,你听岔了,不过芳平你怎么来了?还跟着……”她望向荀静生。

荀静生眼睛从剑鞘上移开,又朝程靖望了眼,眼里的光亮了亮,随后朝他点了点头,露出了个浅淡却又意味深长的笑来,而他望向薛孝成时,这笑容又变成了惯常的,只是眼睛要更眯一些。

程靖亦站了起来。

季芳平坐在四轮车上,仰首看了一眼头顶的荀静生,搁在扶手的手指抽了两下,她声音里都是愉悦,对薛孝成讲,“我刚刚跟荀公子说起这附近几座山上的草药来,说着说着我就想起来我好像有本手札就是关于这个的,所以想过来拿了给荀公子,希望能对荀公子有些帮助。”

“这样啊。”薛孝成看着荀静生,话却是对季芳平讲,“那怎么不叫李双来拿?毕竟他除了跑腿也干不了别的了,物尽其用嘛。”

“怎么,孝成你还不知道吗?”

薛孝成被她问的一愣,“我该知道什么?”

季芳平道:“李双原先确实说是要给我跑腿的,可他昨天摔了,闪了腰,没个几个月,下不了床。”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