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薛孝成此次折戟,在白水寨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安抚了那死去的八个人的家眷之后,薛孝成进了书房,再没出来。

薛孝成人住在随云峰,实在偏僻,离得这般远,要处理寨中事物难免有诸多不便,于是便特意辟了处书房,当做个落脚之处。

死了八个人,算得上伤亡惨重,就算季芳平一贯不管事,也忍不住来寻薛孝成问问情况。

季芳平推开了书房的门,推着四轮车进去后,又艰难地把门关上,再转回身时,见到面前景象,吓了一大跳,惊呼出声。

薛孝成拉着衣领,问道:“怎么了?”

季芳平抚着胸口,缓了口气,说:“我差点被你吓死。”

薛孝成道:“这就吓到了?”

季芳平回:“怎么吓不到?”

薛孝成一身夜行锦衣,贴身利落,脚上一双黑色长靴,腰肢纤细,越发显得双腿修长矫健,从头黑到尾,像一柄剑。

薛孝成弯腰把一把匕首塞进长靴里,说:“这有什么好怕的?”

季芳平推车到了她身边,开口问她:“你这是干什么?”

薛孝成隔着窗子看了一眼月亮,轻飘飘一句,“夜探横岭寨。”

季芳平不同意,“去做什么?多危险!”她急了,哀求道:“不要去。”

薛孝成又收了收护腕,说:“我只是去瞧瞧,不会出事的,天亮之前,我肯定回来。”

季芳平皱着眉道:“我知道这次出了不小的问题,可能会有很大的麻烦,所以你更不能以身犯险。”

薛孝成踢了踢靴子,道:“放心吧,以我的身手,绝无差错。”

“就算这样,那也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薛孝成继续宽她的心,“肯定没事的。”

季芳平也了解她的脾气,知道拦不住她,只能妥协,但还是说:“好歹带个人,能有个照应。”

薛孝成这会儿又往身上塞了不知道多少东西,闻言回道:“我倒是想带个照应的人,带谁去?别到时候当不成帮手,反成了拖累。”

这的确是个问题,白水寨确实找不出个能在这种时候可以做薛孝成帮手的人。

季芳平无奈只好闭嘴安静。

薛孝成全身上下收拾了妥当,又拔出长剑挑灯看了,自觉万事俱备,拿了块黑布把脸也蒙上了。

“你千万记着小心一些。”季芳平嘱咐道。

二当家拉下蒙面,长叹了一口气,道:“知道了知道了,不是早答应你了,怎么年纪轻轻就跟老妈子一样?比我家里的老管家还啰嗦磨人。”

季芳平也不生气,弯了唇笑道:“你小心就行。”

“行,我知道了,你早点睡,别等我。”薛孝成又把蒙面拉上去,出去时也门也不走了,从窗户那跳出去,落地时还滚了一下,身手敏捷,动作利落漂亮。

季芳平看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笑了,低眸时看到了自己僵硬瘦弱的腿,笑意慢慢就淡了。

薛孝成翻山越岭,还故意放重了动作,一路惊起飞鸟无数,听着翅膀扇动时的扑楞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婉转鸟鸣,她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干净清澈,一如鸟鸣般悠扬动听。

待近了横岭寨,其实还未到,而是今日白天出事的那座山前,她放缓了动作。

薛孝成身姿轻盈,在枝丫间灵活地飞跃,除了轻微地树枝微晃声,其余再没有旁的声音。她几乎连自己的气息都隐匿了。

她安然无恙地穿过了这座山,并没有什么发现。

这山像是空的,除了风声树声,再无一丝声音。

这实在奇怪。

薛孝成停了下来,没再向前去。

她站在一棵树下,慢慢阖上了眼睛,静静聆听,细细感悟。

许久后,她忽然回头,朝来路望去。

月光明亮,清风微拂。

薛孝成收回眼,再次上了路。

又行进了不知多远,薛孝成立于树梢,遥望远处灯火璀璨,纵身跃下断崖。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薛孝成的打算是,潜入横岭寨,深入敌营,查探敌情,验证先前搜集到的情报是否属实,再看到底有无新情况。

薛孝成心里想,最好不虚此行。

横岭寨防守严密,薛孝成蛰伏在树枝上,露出的额头上被虫子接连咬了好几口,她也不敢动,等了许久后,终于在换岗的空隙悄无声息地摸了进去。

二当家小心谨慎,先后探查了横岭寨的兵器库、粮仓、马厩,最后要去的地方是大当家胡蛮的住处。

横岭寨的大当家是位粗人,可粗人住在一座三层阁楼中,比薛孝成不知讲究多少。这阁楼修在地势最高的北面,乃是横岭寨中最高的建物,山寨中人无不仰视。

这阁楼只需看一眼就知道在什么地方,费不了薛孝成多少功夫,但是薛孝成还未到地方,便遇着了突发状况。

她和一队人几乎迎面撞上。

若不是她反应灵敏,飞速窜上一棵楝树,恐怕就会被人察觉踪迹。

楝花此时正开的茂密,紫色的细碎花瓣无声坠落,不一会儿就淋满了薛孝成满身。

薛孝成不大喜欢楝花的气味,可花粉也在簌簌地下,透过蒙面往她鼻子里钻。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要忍不住打喷嚏,最后都是捂住了口鼻,生生克制了。

在树上的这一段,实在是难捱得很。

薛孝成透过这细密花丛,一眼就瞧见了一人,魁梧非常,杀气腾腾,便是放眼军中,也是少见的悍勇之将。

薛孝成目不转睛,看来这个就是胡蛮,传言果然非虚,不过他面前的年轻人,又是哪位?

这样的人物,不该没听说过啊?

若要形容那人,可用这山间的清风与明月,当真恰如其分。

说起来,程少祎也是这样的人,他们倒很像。

薛孝成想起他来,眉头皱得更深,心中想着,怎么稀奇事稀奇人都撞到一起了?还挺邪门。

薛孝成听见一些零碎字眼,什么“先生”“多谢”“往后”之类的,可因实在离得太远,具体的内容,薛孝成听不太真切,但总是觉得,今日所遇之事,怕是跟那年轻人脱不开关系。

于是,在这些人分道扬镳之时,薛孝成只略作思索,便选择放弃查探胡蛮,转而去跟踪那个年轻人。

薛孝成怕打草惊蛇,是以不敢离得太近,只远远跟着。

这年轻人想来与薛孝成一样,爱住偏僻地方,薛孝成跟了一路,渐渐远了人声,入耳皆是虫鸣水声。

这年轻人最后竟是上了山。

薛孝成望着那摇摇欲坠的木板小桥,听着鞋子踩在上头吱呀声和空荡回响,她咬咬牙,瑟缩着趟过了冰冷溪水。

这人似乎也是独居。

薛孝成小心地贴上窗户,拧了身上的水濡湿了手指,弄破了窗纸,开了一个小洞,眯着眼睛往里看。

里头的人正在宽衣解带,已经脱去外袍,正要解中衣。

薛孝成扒在窗户上,心想着这场景需要回避一下,然后就错开了眼,但是又怕错过了什么线索,所以还是决定硬着头皮继续看下去。

薛孝成的眼睛才又贴回那个缝上,只眨眼的功夫,乌亮尖锋倏忽而至,寒气逼人,离她不过一臂之距。

薛孝成瞳孔紧缩,当即反应,闪身避开,跌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住,再看那柳叶刀,已没入树身,只留尾端有星末银光。

薛孝成当机立断,不欲做任何停留,起身要走,可为时已晚。

明晃晃的锋刃擦着她耳畔过去,她才稳了身子,下一刀就又挟风而至,这一次是直冲她面门而来。

薛孝成不做犹豫,拔剑格挡,堪堪将刀锋阻在眼前,几乎就贴着她的鼻梁。

薛孝成手臂发力的同时偏开头去,终于在支撑不住之前将自己的脸拉到了安全范围之内。

她左手拔出藏在靴中的匕首,丢出手去,趁那人侧身躲避之时,提剑翻身就跑。

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纵身跳进山间灌木丛中,一阵响动后,又归于寂静。

提刀那人正欲要追,门在此时“吱呀”一声,开了。

“不必追了。”这声音十足的平静,却透着冰冷,也是天生的不近人情。

“属下无能,请公子降罪。”这人跪在地上,颤声道。

他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心中慌乱,额头沁了汗,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忙不迭地奔出去,最后将东西呈于掌心,恭敬地托举过头,“公子请过目。”

这人仔细看了一阵,叹道:“好东西啊。”

薛孝成扔掉发上草叶,收了剑入鞘,怒不可遏。

“错了,走这边才对。”有人在她身后说。

薛孝成登时抽剑回身,剑锋稳稳当当地架在了身后之人的脖子上,一脸怒容未卸。

刚刚那番经历,算得上劫后余生,但薛孝成不觉得庆幸,只觉得气愤,她这会儿脾气不好,瞪着眼把剑又送了送,语气不善,“跟了我一路了吧!”

程靖捏住剑身,脖子往旁边挪了挪,笑的云淡风轻,他似乎一直是这么个样子,没怎么变过。

他笑着说,“我可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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