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Chapter54

江禹第一个热心地冲过去,徒手一拽,那遍布密刺的荆棘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扎得沈长翊登时脸色一白。

他瞪了这个毛手毛脚的小子一眼。

沈长翊早就清楚江禹一惯粗枝大叶,做不来细活,所以才拉下脸面向陆征求援。

陆征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微俯下身,打量着沈长翊狼狈的模样。

双层作战服已在挣扎中被划破,里面的保暖棉絮被勾了出来,渗出的鲜血与泥水交织在一起。沈长翊轻轻一动,荆棘却越缠越紧,将他困在其中。

陆征拉开急救包,取出剪刀和镊子。

“江禹,把手电筒举起来,对准了。”他一边说,一边琢磨下手的地方。

荆棘的尾尖带着倒钩,几乎把沈长翊右半侧后背、胳膊和小腿扎成刺猬,每牵动一下都能感受到他压抑的抽气。

“陆哥……”,沈长翊冷汗直冒,生怕这人有意让他多扎几下,刚思忖着喊了声“哥”,就被陆征无情打断。

“闭嘴,忍着点。”陆征用手指挤进一处荆棘条的缝隙中,小心地撑大间隙,剪刀夹住荆棘,用力咔嚓一剪。

干脆利落。

沈长翊顿时感觉松快了些。

不得不说,陆征的观察分析能力的确很强,他只剪了三刀,就把乱成一团捆在沈长翊身上的荆棘条全部剥离。

四肢都恢复自由的人长舒一口气,沈长翊正要开口道谢,就见陆征把急救包往江禹手头一塞,头也不回道:“消毒上药总会吧,不行让沈医生指导你。”

过了二十分钟,江禹不负众望的把沈长翊胳膊腿儿都包成了粽子,搀扶着人一瘸一拐走过来。

“一起把车撬起来。”陆征趁这会儿功夫,找了些可以当做撬棍的东西。

越野车着实不轻,但在他们合力之下还是“哐当”一声归了原位。

“仪表盘正常、发动机也没有异响。我去检查底盘和悬挂系统,你们分头看看轮胎和轮毂有没有变形,特别是油箱泄露没。”陆征低速试驾了一下,停车示意大家全面检查一遍。

白榆用力踩了踩轮胎,“这边右后轮胎瘪了,其他应该没问题。”

陆征松了口气,“好,把备胎换上我们就抓紧离开吧。棕熊尸体的血腥味很快就会吸引其他食肉动物,得离远点。”

这一夜完全没有昨晚的从容不迫,等几人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歇下时,已是凌晨三点。

破了两扇窗的越野车里冷风直灌,蛛网般还没全然掉落的玻璃渣子脆弱地粘在窗户边缘,仿佛一阵强风就能拍碎了吹进来。

他们人困马乏,一个个带着满身泥浆昏昏欲睡。

“还剩两三个小时天就亮了,我值夜,你们赶紧睡会儿。”白榆把脸颊往窗户边偏了偏,借由冷风保持头脑清醒。

“我来吧”,陆征和江禹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只有不到三个小时,别跟我争。”白榆平静道:“现在只有我毫发无伤,我们现在身处森林而且不知道要待多久,再小的伤口沾上病毒、细菌、微生物都可能引发感染,必须保证充足休息。”

沈长翊闭着眼睛斜靠在座位上,“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好了”,白榆敲敲窗沿,含笑瞥了陆征一眼,“要是还有谁不想睡觉,可以去外边练习负重越野,反正这车里也有点挤。”

“……”,陆征双手抱臂,就着这个笔挺的坐姿,阖上眼睛。

狭小的空间内,沉稳的呼吸声很快此起彼伏。

潮湿清冷的夜风一遍遍冲刷着白榆残存的困意,让他越发清醒。他扫视一圈四周,视线最终落在陆征的侧脸上。

陆征头微微仰起,却薄唇紧闭,仿佛在睡梦中也保持着警觉。

在白榆记忆中,高岭之花这副满身泥泞的样子实不多见,即使是现在,不得不一身污泥躲在车子里睡觉,这个人也是笔挺的、从容的、优雅的。

长期养成的气质与习惯,让陆征从筋骨里锻造出一股挺拔向上的坚韧力量。白榆有些看晃了神。

“他很不错。”

一声极低、极轻的,寻常人难以察觉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白榆冷冷回头,只见沈长翊眼帘微卷,对他淡然一笑。

似乎察觉到有动静,陆征的眉宇有刹那间微蹙,两人立刻不作声了。沈长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沉沉睡去。

……

“天亮了”,严苛无比的生物钟让陆征在六点钟准时醒来。

森林沉浸在一片朦胧的薄雾中,晨光微熹,雨后空气里弥漫着令人舒适的草木气息和泥土芬芳。

陆征深吸一口气,下车动了动僵硬的四肢。

江禹是被早餐香味给馋醒的,他嗅嗅鼻子,简单洗了一把脸,凑上去捧起罐头就咕咚咕咚喝起来。

“沈医生,沈医生……”他抹抹嘴,这才发现沈长翊没有下车,扭头喊道:“过来吃早饭啊!”

沈长翊依然维持着半躺的姿势,从车窗外朝他摆摆手,声音微哑:“我不饿,帮我拿瓶水就行。”

车辆发动时,白榆从后视镜里瞥了沈长翊一眼。

这位一向注重仪表、不染纤尘的人竟然连脸上沾染的泥灰都没擦洗,他又仔细瞧了瞧,发现沈长翊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隐隐发抖。

“沈医生,你怎么了?”就连江禹都瞧出了不对劲,上手一摸额头,顿时惊道:“你发烧了?是伤口感染了吗?”

他说着就要动手去扒沈长翊的衣服,却被对方一把拦住。

沈长翊把作战服外侧的魔术贴紧了紧,“没事,我刚才吃过药了,休息一会就好。”

“真的?”江禹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色,将信将疑。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沈长翊轻训一声,旋即系好安全带,“我们上路吧。”

车窗漏风,陆征向后面扔了条薄毯。

沈长翊淡笑道:“谢了。”

白榆轻抿下唇,他与陆征对视一眼,两人皆是面色微沉。

江禹不清楚,但他们是知道沈长翊底细的,区区荆条划伤绝不可能让一位身体素质如此强悍的实验体病成这样,只怕沈长翊的伤势没这么简单。

毕竟那冒险一击救了困在车里的人,不管沈长翊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他们,在生死之际做出的反应多多少少降低了陆征对他的敌意和戒心。

他们一路向东,朝着森林腹地驶去。

越接近腹地,森林里的迷雾就越大,空气中湿润的气息带着丝丝凉意浸入心脾,让白榆本能的脊背发寒。

“这里磁场混乱、指南针失灵,而且这么大的雾根本看不见日光,我们现在无法定位方向。”陆征脸色严峻,车速缓了下来。

“暴雨过后空气湿度高,加上腹地植被密集、不透风,所以产生这么大一片迷雾。不如我们避一避,等雾散些再上路?”白榆提议道。

陆征也是这个意思,“现在抢时间继续开,很可能适得其反偏离正确方向,还是在附近安营扎寨吧。”

“右前方不远处有樟树”,白榆眼尖,“大部分动物都会避开这个味道。”

“好”,陆征顺着白榆指的方向,把车停在樟树林中,扭头道:“我们就在这儿休整一下。”

他看了眼还在沉睡的沈长翊,对方双眼紧闭,表情凝然不动。

陆征给坐在旁边的江禹递了个眼色。

江禹赶紧唤了几声,但人毫无反应。他伸手解下安全带,轻轻推了推,没想到沈长翊竟直接一歪,倒在他身上。

“沈医生!”江禹惊呼出声。

“伤口颜色正常,已经开始愈合,不应该啊。”陆征和江禹把沈长翊抬下车放平在草地上,迅速脱下他的外套、卷起裤腿检查起来。

“难道是伤到骨头了?”江禹想起沈长翊昨晚一瘸一拐的样子,用手在他骨骼上摸了一遍,“好像没断。”

陆征撩起他的上衣。

沈长翊有长期锻炼的习惯,全身肌肉线条流畅紧致,腰腹劲瘦,可此时的腹部却有轻微鼓起。

“不排除是腹部积液,内出血……”,白榆也蹲下身,问道:“他昨晚是怎么受伤的,摔哪了?”

陆征眉头微皱,“当时情况太乱,没能看清,应该是他从车顶上跳起一击后,被棕熊甩飞出去,可能是被熊直接拍到了,也可能是甩出去后撞到哪了。无论哪种,都可能造成内脏出血。”

江禹一听是内出血都吓傻了,心急火燎道:“那现在怎么办?”

白榆伸出两指探了探沈长翊的呼吸和颈动脉,“心率还维持在合理水平,说明出血量尚且可控。”

“他早上说自己吃过药了”,白榆从沈长翊外套兜里掏出一板药片,对着背面一瞧,“果然是止血用的,不愧是医生,对自己的情况一清二楚。”

他把药递给江禹,嘱咐道:“按时给他服用,注意补水和保暖,让他保持平躺姿势、尽量少挪动。人有自我愈合机制,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这就是野外”,白榆声音沉冷,“每一次受伤,每一个不小心,都可能丧命。”

“我们只能接受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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