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再一次遇到不测，这次赶在来人山上之前，谢轻雪和尉小年未雨绸缪，可以说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因此当那几人来到寄霜居时，谢轻雪和尉小年已经信心满满地坐在书室，悠哉悠哉地喝茶。

许是在潭底受了寒，谢轻雪咳嗽得有些厉害。尉小年已在药炉里煮了止咳的药物，还计划着等来人走了，出去看看能不能在哪里买点枇杷。

然而头顶上传来“快点搜”的声音时，谢轻雪和尉小年都有点意外。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太一派确实有些女修，”谢轻雪小声说，“但我也不知小辈中竟有能独立出来做事的。”

他们在密室设了静音阵，上面不会听到动静。

“此处有法术痕迹，”那个女修冷静笃定地说，“但没有人，走吧。”

尉小年提起的心又放下了。

谢轻雪咳了两声，喝了口茶：“是了，她的任务主要是搜索此前失踪的人，可能并不知那两人在找什么。”

“那两人在找什么？”尉小年问。

谢轻雪耸耸肩：“逐云山这些年忽然兴起，其他门派多少会有觊觎，怀疑我们悄藏了什么宝贝。”

尉小年继续发问：“我们的宝贝，是说金矿吗？”

“除了那个，还有这边的藏书、这些年沈师弟到处搜刮的江湖宝物，以及掌门的一些独门绝学……”

“啊好了好了好了，”尉小年赶紧捂住耳朵，“我感觉我再听下去可能会被杀掉。”

谢轻雪摇摇头笑了：“这时候知道怂了，晚啦。”

两人说话间，头顶上的动静已经朝着东边藏锋居的方向移动过去。

尉小年服侍谢轻雪喝了药，两人又移步冶炼室，方便关注上面的情况。

一到冶炼室，谢轻雪的表情就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了，被发现了？”尉小年的心再次提起来。

“不是，”谢轻雪答道，“这个姑娘……功夫有几分古怪。”

“怎么古怪？”

谢轻雪随手拾了根木棍，在地上划拉给尉小年看：“修仙问道，目前最主流的门派是大道派，就如同这棵大树，绵延已有百年。”

他在树干的一半划出一根枝干，向左伸展开：“从中分立出的天师派，也是以炼气御剑为主，但修炼的目的不再是成仙得道，而是与天地融合，道法自然。这一派一直号称是太上老君的传人，因此在丹药炼制上也颇有心得。”

“我知道，”尉小年接话，“就是《名门孤女》的那个门派，掌门负心薄幸那个！”

谢轻雪被噎了一下：“那个是轶事传闻，做不得准的……”

“哦哦，好的，师叔继续。”尉小年从旁边的竹篓里摸了一把南瓜子磕了起来。

谢轻雪咳嗽了两声，忍不住问他：“你哪来的瓜子？”

“哦，之前山下买的，准备开春了种点，现在看起来也没什么机会种，干脆吃了算了。”尉小年手一伸，“师叔想来点？”

“……不了，”谢轻雪拒绝，“我还是接着讲吧，你认真听！”

“好好好。”尉小年做出一副乖乖样子。

谢轻雪用木棍在大树偏上一点的位置斜着划出一根又细又长的枝条，“前些年，太一派悄悄发展起来。据说这个门派是由大道派中叛走的仙师成立，研习的是早已被修仙正途视做边角料的符篆术法类功夫。”

尉小年歪头提问：“边角料？我们不是也学法决，有时候也写符吗？”

“嗯，但所学法决都是以灵力为根基，所用符篆不过寥寥数种，且大都很容易被灵力觉察。”

“原来如此，”尉小年说，“所以练灵力还是更划算一些。”

谢轻雪点点头：“对大部分人来说是这样，但灵力修习毕竟年深日久，术法修炼则更为快捷，且太一派据说有许多据说不容于世的诡异术法，还是挺厉害的。”

他说了这么多话，忍不住掩唇咳嗽起来。

“好了好了下课了，”尉小年将谢轻雪扶到榻前坐下，“上面好久没动静了，他们可是下山了？”

谢轻雪侧耳听了听，皱起了眉头。

“还在上面。”谢轻雪指了指藏锋居的方向。

尉小年不解：“可是发现了什么？”

“可能是……发现山下正有人上山。”谢轻雪沉吟道。

“什么？！又一波？”尉小年大惊。怎么这么热闹，难道逐云山已经变成了修仙界的香饽饽吗？

“不是一波，”谢轻雪缓缓摇了摇头，表情十分疑惑，“好像只有一个人。”

“是大宗师那种高手？”

“也不是……好像并无灵力。”

难道是山下没迁走的村民，真的冒险上来打秋风？

不，不像……这人虽然走得慢，却像是目标明确地直奔藏锋居这边而来。

“遭了！”谢轻雪猛然反应过来，“是招娣！”

尉小年一愣，马上就要起来往出口去。

“等等，”谢轻雪一把拽住了他，“现在出去于事无补，且再等等……”

他说着伸手划了个收音的法诀，令他们更清楚地听到那边的声音。

“……有趣。”是那个太一派女修的声音。

“要不要杀掉？”

“带过来给我瞧瞧。”她的声音听上去饶有兴致。

谢轻雪感觉自己拽住尉小年的手心里冒出了冷汗。

倘若不得不出手，他实在不知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毕竟连日里耗费灵力，他深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加上太一派的功夫向来诡谲，他所知甚少，怕是很容易被抢先制住。

谢轻雪自诩是个聪明人，从不打必败之仗。

可眼下尉小年目光灼灼地盯着黑漆漆的冶炼室屋顶，大有随时要冲上去拼命的架势，他实在没办法置身事外。

“你是谁？”招娣的声音响了起来。

如此危急时刻，她听起来全然不惧，话语中只有几分好奇。

“你可以叫我姐姐，”那女修阴恻恻地笑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跑到这儿干什么？”

“我不喜欢我的名字，”招娣回答，“我还是想在这儿生活。”

招娣的回答没能让那女修满意，只听她声音又冷了几分：“你是逐云派的弟子？”

“我不是，他们的掌门说不收女孩子。”招娣如实相告。

那女修冷哼了一声。

“姐姐，你会仙术吗？”

上面传来的声音沉默了半晌。

“哇！姐姐你好厉害啊！”招娣忽然惊呼，好像还鼓了几下掌。

“小朋友，想不想学？”那女修似是挺开心，说话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而蛊惑。

尉小年又要往上冲。

“小年，”谢清雪抓着他没松手，“那女修术法很厉害，你我不是对手，现在出去于事无补。”

“那也不能……”尉小年回头望向他，“师叔，那是招娣啊！”

谢轻雪只能报以沉默。

他听到招娣雀跃地说想学想学，然后似乎是被人抱了起来。

“走吧，跟着姐姐回家，我当你师父。”

“——不对，我是女的，不能叫师‘父’吧？”那位女修自言自语道，“那还是叫姐姐好了！我叫朝笛，你可以叫我……”

她似是一边说，一边抱着孩子越走越远了，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听不清楚。

谢轻雪感觉手里一松，尉小年已经坐在了地上。

“小年……”

谢轻雪低下头去，这才发现尉小年哭了。

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极端压抑而克制地，让眼泪砸在了地上。

“师叔，稚子何辜……”

尉小年还记得招娣曾说过，想要一直住在这儿，在藏锋居简陋的房间里。

他知道招娣和老大夫一起被安置在附近，想必是这场火引起了周围村镇的注意，也引导她一路找过来。

她还不懂那些尔虞我诈的计策，可能只是看到这个她曾经喜欢的地方有了危难，便想要来看一看。

或许是看一看故地，也或许，是看看故人。

那老大夫年事已高，看不住一个鬼灵精怪的小姑娘，太正常了。

只是不知道她一个小孩子，要吃多少苦，才能从半日多脚程的地方一步步赶过来，又一级级爬上了山。

从谢轻雪刚才的讲述和前天的交手中，太一派并没有给尉小年留下什么好印象。

这么一个孩子，落入这种门派之中会是什么下场，他想都不敢想。

“小年，”谢轻雪蹲在他身前，掏出手帕递给他，“事情也没那么糟，我们即刻去给掌门传信，沈师弟若赶得及，说不定在半路就能把人救下……”

对，对，门派里并非只剩他们二人。尉小年如梦初醒，一把攥住谢轻雪的手：“师叔，求求你快想想办法！”

谢轻雪的表情一时有些苦涩。

师叔……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是不是没有传讯的鸟了？”尉小年问，“要等上一只飞回来才行吗？”

“不是，有办法的，莫慌，”谢轻雪冲他笑了笑，伸手摸了下尉小年的头顶，“你先起来。”

他用手托着尉小年的手臂，让两人同时站起来，却立刻整个人都晃了晃。

“师叔？”尉小年一把搀住他，“怎么了？”

“……蹲久了，猛地起来有点头晕。”谢轻雪轻轻晃了晃脑袋，似乎在等着视线恢复清明。

“信鸽我还留了几只，在寄霜居那边。”他说着，与尉小年一同向通道那端走去。

尉小年不疑有他，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赶紧打开寄霜居与地面的机关通道，让两人重回了地面。

谢轻雪一个飞身上了寄霜居残旧的屋顶，举目四望，没过一会儿果然有只小小的鸟儿飞来，停留在谢轻雪手上。

谢轻雪对它低语了几句，将装了纸卷的小竹筒在它脚上绑好，这才放飞了它。

“师叔小心些。”尉小年站在下面，不放心地仰头嘱咐。

谢轻雪答应了一声，就像一只小鸟一般轻巧地从房顶落了下来。

然后毫无预兆地摇晃了一下，整个人倒在了尉小年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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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