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脱口而出的两个字是——仇人。

从前天林康俊对她的态度看，他还在生她的气吧。

十年了，他可真能记仇啊。

但她知道刘爽对林康俊爱得深沉。

如果刘爽知道她早年侮辱过自己的偶像，她以后在办公室的日子怕要不好过。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这两个字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康少是林康俊粉丝对他的昵称。

因为他浑身都散发出一种贵公子的气质。

好在她刚才上了某博，对事情有了基本了解，不然被刘爽这样突如其来一问，说不定就说出什么不可收拾的话来。

她心思转了好几转，决定什么事都全推到齐杰身上就好。

可她脑子转得再快，也没有刘爽的手快，一块手机屏幕直接怼到了她的眼睛前。

黑色的保姆车，银色的K字，清清楚楚。

一个穿白羽绒服，黑色阔脚牛仔裤的女生，头在车门里，脚还在车下，双手拎满了大包小包。

她身后，另一个女生头戴花花绿绿的大头巾，身穿紫色臃肿羽绒服，十分醒目，但背对着屏幕。

这分明是桌子跟她。

周围还有四五个没有散去的粉丝。

她实在不明白，凭一张这样的照片，刘爽怎么就能认出是她来？！

正要嘴硬，刘爽伸手一滑，齐杰的声音响起来：“……礼物呢，都暂时交给我这位同学……”

然后摇摇晃晃的视频里，镜头从她脸上一扫而过，移到桌子脸上。

虽然视频只是短短几秒，可也足够让刘爽这样的熟人认出她来了。

这时小夏还有另一个同事小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出了什么事。

刘爽便三言两语说了，又咄咄逼人道：“你跟康少到底什么关系？”

简直是她再不说，就要对她严刑拷打的架势。

乔意吓得心跳，忙摆了摆手：“这事儿跟我真没关系。我就是去给我朋友送件衣服，顺便搭了个车。你别急。我先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问呀，问呀，你赶紧的！”刘爽娇美的小脸都扭曲了，咆哮着，全无在办公室里的自觉。

她没有生气，反而不由有些心软。

追星的人真是无条件的爱着偶像。

其实林康俊的成败跟刘爽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劝道：“林康俊是冤枉的。人家桌子有男朋友。”

她这样一说，刘爽傲然点头：“我们当然相信康少。要是你，我还信几分。你那朋友嘛，我见过的。就那长相，我们康少再怎么素了一万年，也不能够。”

乔意无语。桌子交男朋友之前，确实常来公司找她。刘爽见过。桌子哪里不好看了？只是脸盘子大些，不是现在流行的小尖脸。

她便跟刘爽说要给桌子打电话，拿着手机出了办公室，找了个没人的会议室。

*****

她仔细关好门，坐下先看了一眼微信群。

齐杰跟林康俊还是一言未发。

她又去某博看了一眼，赫然见热搜上两个紫爆。

第一是《赤壁赋》预售秒破亿。

第二是林康俊宠粉。

现在离春节还有半个多月。

林康俊的公司跟《赤壁赋》的制作方提前开了预售，把这波黑热度引流到了《赤壁赋》的票房上，让对家陪了夫人又折兵。

点开实时，路人评论已经是正面多于负面。

一来因为视频里，齐杰对粉丝的态度实在是好。

二来，桌子的脸在镜头的放大下，确实有点超标，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林康俊的清白。

路人其本上都认为这种事不可能。

林康俊又不是刚窜红的小明星，想勾搭粉丝，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吗？

何况根本这女生不是粉丝，是齐杰的同学，就这平平无奇的长相，林康俊能瞧得上？

至于乔意自己，那身老婆婆打扮，也拯救了她。

不仔细看，谁会以为她是个年轻人？都以为是个老太太粉。

完全隐身了。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掌心凉凉。

头一回离商战这么近，还真有点惊心动魄的感觉。

又想林康俊，果然能混成顶流的人，绝不是吃素的。

林康俊公司这一波反击打得漂亮。

甚至有人开始怀疑是他们自导自演，就为了炒作《赤壁赋》。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可从头到尾，慌得像没头苍蝇一样的，都只有桌子一个人。

她想了想，拨通了桌子的电话。

*****

桌子激动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啊，啊，啊，我真不知道会给他惹这么大的祸。”

乔意抚了抚额角。

明明是同学搭个便车。再小不过的一件事，放在林康俊身上，竟然放大成这样。

她跟桌子这种普通人，确实也想不到。她安慰了桌子几句，还说林康俊的公司已经反败为胜。

桌子半信半疑，道：“真的吗？那就太好了。吓死我了。以后可不敢再沾他的边了。”

乔意心里微动，她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就道：“你跟他们两个说一声，把群散了吧。”

这事根本用不着她们两个瞎掺和，这个群留着也没什么用。

桌子答应一声。

乔意点开群，就看见桌子写道：“对不起了啊，我刚才是真的慌死了，话有点多。群我解散了。以后我们保证离康哥远远的，再不给康哥添麻烦了。”

也不知道林康俊跟齐杰看到没。

她迟疑片刻，觉得自己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也有点说不过去，也跟着写道：“祝电影大卖。”

可想想又觉得这话有歧义，好像在说，这事是林康俊他们自己爆出来的，为了炒作电影。

只好删掉。

想了片刻，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只得慢慢打出三个字：“对不起。”发了过去。

对不起，过去的事，她欠他一个道歉。

对不起，她不该再跟他有什么牵扯，出现在他面前。

打完，正要关掉界面，就见有人发了两个字：不用。

她盯着那个号，头像是一个在太阳下奔跑的人影，昵称叫木头人。

不是齐杰，是林康俊。

不用什么？什么不用？

这话没头没脑的。

她愣了半天。

突然听手机里传来桌子的惊呼：“林康俊回复了！”

不是这一声，她都忘了还在跟桌子通话中。

“哦……”大概是不用说对不起吧，她想。

可见事情是真解决了。她彻底松了一口气。

“不用解散。”

屏幕上突然冒出四个字。

她呼吸一停。

“他说不用解散！”桌子在电话那头大叫，语气十分激动。

她愣了愣，难道还有用得到她们的地方？

随便吧，她跟桌子说要挂电话。

桌子说好，可临挂断前，突然来了一句：“小乔，我还是憋不住了，你可不许骂我。”

乔意满脑子雾水。

就听桌子道：“我在群里发了半天疯，他都没回一个字。你才打了三个字，他立刻就回了六个字！”

乔意莞尔，暗暗翻了个白眼。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桌子就最爱说林康俊暗恋她。

用现在的话来说，桌子根本就是她跟林康俊的CP粉，天天无中生有找糖吃。

“姐姐，那是因为你说要解散群啊。”

“那他留着群做什么？我说了一箩筐话，他都当我是空气。你一说话，他就回了。”

乔意无言以对，想了想说：“你忘了，那天他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你真不觉得他是演的？还演过头了？”

乔意放弃，知道说服不了桌子。

却又听桌子道：“说不定他就是因为见到你，被你的造型整崩溃了，才没去下个行程。”

乔意直接挂断了电话。

桌子当个教务，真是可惜了，根本该去写言情小说。

林康俊没再在群里说什么。

她也没有。

倒是桌子欢天喜地地说：那就留着。我改个群名。

早忘了之前说不想再沾林康俊边的话。

果然是富在深山有远亲。

然后乔意就看着这个群的名字变成了：喜相逢。

*****

看着没什么事了，乔意出了会议室，回到办公室，见刘爽又埋着头在疯狂输出，她走过去，刘爽立刻抬头，脸上喜气洋洋，道：“啊，啊，啊，预售杀疯了，气死那帮黑子了。”

乔意：……。

“桌子怎么说？”刘爽倒还没忘了这事。

“她说这事完全是污蔑，气得不行，还想出来澄清。不过……”她顿了顿，才接着道：“他们说她是素人，让她不要卷进去。”

“啊啊啊……我家少爷真是天使！”刘爽立刻又切换成了花痴模式。

其实在群里，说这话的人是齐杰。

不过乔意没有不识相地去戳穿刘爽的美梦。

这件事闹到最后，不但粉丝，连路人都相信林康俊是清白的。

粉丝被狠狠虐了一把，对自家偶像加倍怜爱，铆足了劲头宣传《赤壁赋》冲预售。

《赤壁赋》因祸得福，预售一路狂飚，连破影史纪录，还未上映，已经横扫千军，独占鳌头。

不过，这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

但其实，也不能说全无半点关系。

因为刘爽对她的态度，简直前所未有地亲切。

春节她说要回老家，刘爽主动让她多呆两周，避开春运前后高峰，还贴心地替她找理由：反正你这活儿，在网上也一样干。

至于开会，刘爽批准她远程参加。

她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善意。

虽然这是沾了林康俊的光。

林康俊事业大好，刘爽也跟着天天嘴里哼歌。

再说刘爽还以为桌子跟齐杰真是同学，多半以为能从她这里借由桌子，掏出些林康俊的小道消息来。

好在她早早就想好办法，把这条路堵死了。

刘爽一打听，她就说齐杰因为上回让她们上车的事，十分自责，正在深刻反省，所以对林康俊的事守口如瓶。

刘爽虽然失望，可又觉得安心。毕竟小道消息算什么，偶像的安全压倒一切。

既然能早早回家过年，她就急着安排行程，问桌子回不回去。

桌子说今年不回老家，要跟她家唐唐去见公婆。

想着整个春节都见不到了，两人便约了出来吃饭。

桌子学校附近餐馆多而且便宜。

她们找了家川菜馆，点了水煮肉，豆瓣鱼，炒红薯叶，凉拌折耳根。

坐下吃着聊着，正开心，桌子突然问：“你这次回去，会见班里的同学吗？”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问：“没打算。怎么了？”

桌子看了她几眼，咽了嘴里的水煮肉，犹犹豫豫道：“就是《赤壁赋》的首映票嘛，当时大家都想要。本来我也瞒着大家，可谁知道会曝光呢。我被大家追着问怎么拿到票的……没办法，我就……”

她听到这里，有点不妙的感觉。

她平常不看班级群，其实桌子不主动交待，她也不会知道。

“就……就只好说是沾了你的光。”桌子心虚地抓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两口，结果给烫了一下，吐着舌头，用手扇风。

沾了她的光？这真就很离谱了。

林康俊明明还在生她的气。

桌子还真是会让她背锅。

而林康俊和齐杰现在大概也忙得脚不点地，没工夫去澄清桌子的谎言。

“谁信呐？”自从林康俊风光回归，她在群里从来没冒过头。

“为什么不信？我是实话实……哎哟……”桌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装着咬了自己舌头，打住了话头。

乔意的心也不知道为什么猛地一抽，冷眼看向桌子。

桌子一看她的目光，立刻怂了。

“其实……其实……是我私下跟齐杰说，你想跟我一起去看……他才给票的……这次我是真的特别想去看！还有，其实，我……也有点……想试探一下。”桌子更加心虚，结结巴巴说完，就双手合起，做求饶状。

乔意嘴里正嚼着腥腥的折耳根，听到这话，脑子雾了雾。

试探？试探什么？

桌子也太奇葩了吧？

十年了，她那颗康乔CP粉之心，居然还没死绝！还出卖她？！

难怪那天林康俊拿眼角藐视她！

他肯定以为她是个势利小人。当初那样说他，现在见他功成名就，又上赶着去巴结他。

她根本没有好吗？

冤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