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嘉年觉得，有些人好久不见，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特别是所谓初恋。
“帅哥，你有初恋吗？”
拦住时嘉年去路的是一对男女，女孩拿着收音麦，男孩举着手机。
时嘉年认得她们，是做街头采访的博主，专门在大街上拦帅哥美女进行野蛮采访，博得眼球。
采访后才征求被采访者的同意，对于不愿意出镜的被采访者，剪辑时会打上马赛克。
才做了半年，就有30万粉丝。
时嘉年捏紧口罩，默默翻了个白眼，语气有些不耐烦。
“嗯。”
不就是初恋吗。
拿着收音麦的女孩又问：“你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
“你还想再见到她吗？”
时嘉年莫名窝火。
什么傻逼问题！
“不想！”
两人对他的不耐烦视而不见，反而因为这句话有些小激动。
这么浓重的恨意，一定是痛陈心扉的经历！
他们的视频账号受众，都是跟他们一样不顾他人死活的吃瓜群众！
“帅哥……唉！别走呀！”
时嘉年加快脚步拐了个弯，彻底甩开两人，才松了一口气，放慢脚步，肩膀耷下，漫无目的环顾四周。
回忆着自己出门的目的，却不由自主想到“初恋”两个字。
“靠！”
他那算哪门子初恋！
脚底的小石子打了几个翻滚，停在一扇紧闭的玻璃门前。
时嘉年掏出手机，把写着“旺铺转租”的红纸拍下来。
又往后退几步，拍下店铺门面的全景。
发到群名为“顶个诸葛亮”的三人群聊，等了两分钟，没人理他。
时嘉年突然觉得有些无聊，熄了屏。
摸到裤兜里的迷你相机，才想起来今天出门是为了收集素材。
这件习以为常的事，现在却没有心情去做。
南城的九月依旧是夏天，习惯戴口罩出门的他，今天觉得格外闷热。
都怪那个破采访。
用那样的手段做账号，忒缺德了。
竟然还能做得起来。
想当年，他本本分分做账号，花了一年才有30万粉丝……
忽的，他余光扫到街道一处。
有两个人的眼睛像雷达一样四处扫射。
靠！又来！
时嘉年重新戴上口罩，低头转身躲到巷子里。
额前的头发刚好盖到眼睛，又一身黑衣，路过的小孩看到他鬼鬼祟祟的样子，睁着大眼睛回头看他。
时嘉年探出头，对上小孩的视线，抬手抱歉地笑了笑。
小孩却面露惊恐，拔腿就跑。
时嘉年：……
抬眼看向街道，那对采访博主已经找到新的目标。
时嘉年松了一口气。
视线落在新的倒霉蛋身上。
是两个看起来比他还高的男生，勾肩搭背。
负责采访的女孩两眼放光，面色潮红。
嘁，比他还帅吗，刚才对他可没有这样的表情。
时嘉年从巷子里走出来，漫不经心看着那边，没看到“倒霉蛋”的模样。
有些眼熟……
抬脚拐了个方向，走向饰品店，余光却没有离开过那边。
直到看清了另一个“倒霉蛋”的脸。
男生五官立体，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简单的白T恤休闲裤，衬得他精神俊朗。
岑开宇……
他怎么在这里……
时嘉年双脚猛地刹车，身体僵在原地，嗡嗡的耳鸣声隔绝周围一切的声音。
一瞬间掉进了真空的记忆回溯，跟岑开宇勾肩搭背的男生的脸也清晰起来。
他看到九年前的岑开宇站在街角，勾肩搭背的依旧是岑开宇的好朋友郝智渊。
这么多年，他们还是出双入对。
如果岑开宇喜欢的是男生，那么……他们现在的关系……
等等，那个傻逼采访问的问题是初恋。
岑开宇的初恋……
街道嘈杂，他离得不近，别说听到了，读唇语都看不清。
从他的角度看到，精神俊朗的岑开宇沉默不语，任由郝智渊勾肩搭背做出亲密举动。
埋藏在深处的情绪慢慢爬出来。
时嘉年握紧拳头，强压心脏泛酸带来的难受。
靠，岑开宇的初恋是不是他，关他屁事，不是他又怎么样，全都见鬼去吧！
反正他的初恋又不是岑开宇！
随便糊弄傻逼采访博主的。
他也是个傻逼，九年前的人和事还特么记忆犹新，说不定人家早就不记得了！
从身体各个部位涌到心口在烦闷堆积到腮帮子，如果这时候摘下口罩，就能看到一个塞满食物的仓鼠脸。
靠！
时嘉年低头胡乱逃离时，瞥见一颗石子，用力一脚宣泄情绪。
抬眼看过去，傻逼采访博主、岑开宇和郝智渊，四个人站在离他两米近的地方，疑惑地看着他。
靠！
靠靠！！
时嘉年脸颊发烫，下意识低头回避，几乎要埋进地缝里，毫无节奏的心跳声打乱他的冷静。
采访的女孩认出时嘉年是采访到一半就逃走的帅哥，张了张嘴。
“啊，那个，帅哥……”
女孩的话让时嘉年回过神，暗骂了一声就加快脚步逃离。
时嘉年把他们抛在身后，自己撞进回忆里。
紧闭窗帘的房间，一米二的小床刚好容下两个少年。
时嘉年睡在靠墙的位置，岑开宇从背后环抱他。
身体发育的弱势，让时嘉年在岑开宇面前显得特别小，岑开宇轻易就能将他包裹得严实紧密。
太近了，近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异样。
“就抱一抱。”
岑开宇的声音如同蛊惑般，从遥远的过去传来。
时嘉年一个激灵，回过神，他盯着红绿灯。
绿灯亮，周遭的人都在走动。
被撞了肩膀还无动于衷。
绿色的倒计时还有十秒时，急促跳动，提醒人们抓紧时间过马路，信号灯即将变红。
时嘉年紧咬牙齿，捏紧拳头的力气又大了几分。
用将近小跑的速度踏上斑马线。
岑开宇没有认出他吧……
岑开宇当年做了那些事，自己倒忘得一干二净，他没有心吗……
岑开宇要是敢认出老子，就把他剁了！
这边，郝智渊挥手跟采访博主道别，转身继续把手搭在岑开宇肩上，被岑开宇嫌弃撇开，回头看向身后的街道，已经找不到那人的身影了。
“我们刚刚的表演应该会成为他们新一期视频的流量密码，他们看起来很满意。”
郝智渊跟着他走到对面的店铺。
岑开宇不语，撕下“旺铺转让”的公告，团成一团塞到郝智渊手里。
郝智渊嘴巴没停下，“岑开宇，你这人真没意思，认识了十几年，我昨天才知道你喜欢男的。”
“别这么冷漠行吗，你跟家里出柜，被你爸发配到南城，是你的好兄弟我收留的你。”
岑开宇打开玻璃门，霉味的空气铺面而来，用手在鼻前扇了扇，开口纠正郝智渊的话。
“我成年那天就跟家里出柜了，没有你的收留，我也过得很好。”
“你只是顺路跟我来南城，等无人机表演结束，你离开南城，而我还留在这里，何来的收留。”
郝智渊被噎住，又想到什么，调侃道：
“岑开宇，真他么没想到，你就是个闷骚。大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长大了居然是个喜欢男人的同……要不是你怼我爱答不理，我他么怀疑你暗恋我。”
“怪不得你突然有个二胎弟弟，真他么想看看叔叔阿姨逼你喝中药，给你贴符纸的样子。岑开宇，你是被人掰弯的还是自己弯的！”
听着这番话，岑开宇皱了皱眉。
要是换做别人，早就灭口了。
也就他了解郝智渊，平时不是这样的，现在说话不过脑子，不过是受到了冲击，还没缓过来。
可以说是某种认知重组的过程。
在郝智渊眼中，他是严肃的班干部，是考上清北的学霸，是沉稳地家族接班人。
他们一起看过美女杂志，谈论过心仪的女生形象。
郝智渊想过他单身多年的原因。
眼光高，合理。
遇不到对的人，合理。
忙得没时间谈恋爱，合理。
唯独，喜欢男人……
他么的，合理吗！
突然知道自己的好哥们儿是弯的，是个正常人都需要时间缓冲！
郝智渊没有等到岑开宇的回答，伸手搂着他的脖子，用力锁喉。
“岑开宇，你他么到底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弯的！”
岑开宇的脸色涨红，用力解开他。
有些不耐烦。
“高中。”
“高！中！”
郝智渊不可相信睁大眼睛，下一秒裹紧自己的T恤。
“你，我，我不是，你……”
岑开宇白了他一眼，继续检查店铺的桌椅。
“不是你，别往脸上贴金。”
郝智渊：……
虽然但是，他也没有那么差吧！
等等！
“不是我，那是谁？高中……在我眼皮底下……跟你有接触的都是嫌疑人。”
郝智渊摸索着下巴，回忆高中的时光。
岑开宇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只是一瞬。
“郝智渊，你再继续烦我，无人机团队的一日三餐，自己解决。”
果然，郝智渊比了个OK的手势。
“好好好，金主爸爸，我闭嘴。”
“滚。”
“岑开宇，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就算冷漠也乐于助人，是个心肠极好的人。”
“别挨我。”
“好的，金主爸爸。”
岑开宇不再理会他，拿出手提包里的电脑，打开一份门店装修效果图，修改了几处。
忙完这些，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
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路口，人来人往，脑子里闪过的却是一个匆忙的黑色身影。
良久，视线落在玩手机的郝智渊身上。
“作为回报，教我无人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