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嘉年钻进副驾驶,把座椅往后调,系上安全带,压下鸭舌帽,双手抱胸看向窗外。
“孙宜然那边还没结束,我们俩去金水街吃东西,我请你。”
赵星把手机放进包里,拧钥匙打火。
时嘉年动了动,把手机屏幕朝向他。
“换个地方,我请你。”
只要不去金水街,去哪里都行。
“这家火锅店不就是孙宜然说等我们都有空了,再一起去试一试的那家吗,不等她,我们偷偷去,她铁定念叨我俩。”
“我们没有偷偷去,我已经在群里跟她说了。”
时嘉年耸耸肩,手机猛地震动,“三个臭皮匠”的群聊里被孙宜然的信息刷屏。
【一羊:叛徒!】
【一羊:两个叛徒!】
【一羊:居然不等我!】
【一羊:算了,成天跟你们俩大男人去觅食没什么意思,我要跟我的新欢去!】
【一羊:你们去尝尝,不好吃我就约新欢去另一家,我发现一家藏在巷子里的小店,好评如潮,这次就不告诉你们了。】
孙宜然说的新欢,八成是又看上哪个帅哥了。
时嘉年侧头抵在窗户上,双手抱着手机,发出一个贱兮兮的表情包后收起手机,双手抱胸闭眼假寐。
赵星对他随时随地打瞌睡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把车载音乐调小,专心开车。
新开的火锅店营销很厉害,平时工作日就生意火爆,周末更是。
赵星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退了。
“现在拿号得等到半夜,我们还是去旁边吃汤粉算了。”
时嘉年四周张望,不急不慢地说,“不用,我买了黄牛号。”
“你什么时候买的?”
“刚上车没多久。”
“多少钱?”
“500块。”
“你疯啦!”赵星张大嘴巴跟在他身后,500块都够他们吃一顿不错的火锅了,这次吃不到可以下次再吃嘛。
想到什么又说道,“确实是你能干出来的事情,生活方面舍不得花钱,钱全嚯嚯到嘴巴里了。”
时嘉年从黄牛那里拿到号码,下一桌就是他们。
“生活没啥意思,但食物有不同的味道。”
他不笑的时候,习惯性板着脸,有种厌世的味道。
赵星摆摆手,“好好好,你说得有道理。”
时嘉年看他无奈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没有再说话。
下意识环顾四周,突然想到昨天看到的那张脸,脸色沉了下来。
说不定岑开宇已经忘记他了,他还在念念不忘算什么回事。
“时嘉年,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冷不丁听到赵星的问话,他闪过一丝心虚,“没有啊。”
绝对有。
赵星眯起眼睛。
火锅店响起叫号广播,时嘉年连忙拉着赵星进去。
店里的桌子是典型的川味火锅的配置,小方桌加上长板凳,最小的桌子,挤一挤也能坐下八个人。
就很大众的川味火锅店,配菜大同小异,锅底也差不多。
两人面对面坐着,有500块的黄牛号,还有座无空席的氛围加持,赵星倒有些新奇了,把手机横着,就着一桌子菜跟时嘉年来了个自拍。
“我发到群里给孙宜然看,再发个朋友圈。”
不这样做都对不起那500块。
三个人厨艺不好,要不是为了账号的视频,谁也不想硬着头皮做黑暗料理。
黑暗料理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每次出来东西,都当作是排毒了。
“哎,时嘉年,你说我们仨为什么连火锅都做不好。”
时嘉年咽下裹满蘸料的嫩牛肉,有种灵魂回归的感觉。
只要不是自己动手做的东西,全都好吃。
“火锅吃的是一种氛围,在家里吃不得劲,要到店里吃,人多有氛围。”
赵星觉得有道理,用力点头,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他看了眼,微微皱起眉。
时嘉年用漏勺把锅里的食物捞起来,分一半给赵星,剩下的倒在自己的碟子里。
等他把藏在菜里的花椒挑干净了,赵星还在低头回信息。
“处理工作?”
赵星应了一声,才抬起头,面露难色。
“也不算,就今天中午来对接工作的无人机表演团队的负责人在附近,看到我的朋友圈定位,也想来尝一尝这家火锅,就是人太多了,就说能不能加入我们拼桌……”
“这人也太冒昧了吧,就算他们不介意我们吃过的汤底,我们还介意跟陌生人拼桌呢。”
“我都把话说明白了,还厚脸皮,要不是有合作,早就拉黑了。”
时嘉年拨弄油碟里的两片牛肉,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那就让他们来呗,反正尴尬的又不是我们。”
“另外,黄牛费也算他们一半。”
就算他不愿意,也要顾及赵星的面子。
“啊,我可没答应……”赵星还在心里暗骂郝智渊,就看到郝智渊发来的消息。
【郝智渊:到门口了。】
靠!
这下推也推不掉了!
时嘉年夹起牛肉,细嚼慢咽,视线落在翻滚的锅底上。
他没有兴趣知道赵星起身去迎接的人是谁,扫视一圈吃剩的食物。
或许是因为不速之客的打扰,他顿时没有什么胃口。
他不喜欢社交,能做到的就是变成透明人,埋头慢慢吃就好了,让其他人遗忘自己的存在,最后再跟着赵星离开。
就像腼腆的小孩,跟在大人身后,加入不属于自己的饭局。
余光扫到桌子两边有人入座,他勾起一抹礼貌的微笑抬头,点头……
“时嘉年,这是无人机表演团队的两个负责人,郝智渊,岑开宇……”
吧嗒——筷子从手里掉落,从桌面滚到他的衣服上,最后掉落在地上。
岑开宇的脸越过九年的距离,突然近在咫尺,时嘉年才发现,他变得不一样了。
面部线条更利落,眉眼更深邃,深褐色的眸子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嘴角扬着似有若无的弧度,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了。
熟悉又陌生。
青涩笨拙的少年的只存在他的记忆里。
“时嘉年,给你新筷子。”
声音也变得低哑磁性……
岑开宇记得他。
也是,那样的经历确定让人终生难忘。
他在岑开宇的记忆里,是尴尬的存在,是不可磨灭的黑历史吧……
胸口闷闷的,说不上来的难受。
想要打人,拳头怎么也使不上劲。
时嘉年垂眸看着干净的筷子,又看向地上,沾了油的筷子摔得摔得凌乱。
“岑开宇,我就说他是时嘉年吧。”
“嘿,时嘉年,你还记得我们吗,我是郝智渊,他是岑开宇,你们当时关系很好……”
记得。
没办法忘记。
想起来连呼吸都沉重。
四仰八叉的筷子被人捡起来。
时嘉年又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眸子,眸子的主人拿着纸巾慢条斯理擦着筷子,很快就挪开,但余光还留在那里。
用力捏紧水杯,努力克制自己,不停地喝水。
“时嘉年,这两个是你高中同学?嘿,早说呀。”
时嘉年。
时嘉年。
不就是高中同学而已吗。
过去的都忘了,就是普通的高中同学而已。
“嗯。”时嘉年看向一脸茫然的赵星,“高一的高中同学。”
高一的高中同学?
赵星更疑惑了。
时嘉年没有继续解答,余光里看到岑开宇用茶水洗干净了筷子,放到他碗边。
走神之际,有人拍他的左手。
“时嘉年,你怎么不理人,比高中那会儿还呆,不过,长高了不少。”
他缓缓扭头,郝智渊满眼久别重逢的欣喜。
“时嘉年,你怎么这么瘦了,人都木讷了,跟你说话都听不见,没有高中那会儿可爱好玩。”
时嘉年挤出一抹笑,点了点头。
郝智渊愣了下,又些纳闷。
换做以前,他肯定红着脖子反抗“可爱好玩”这样的形容词。
但时嘉年不再是可爱好玩的那个时嘉年了。
木讷也挺好的。
如果脑子也变得木讷就好了,至少九年前的记忆不会这么深刻。
“应该是跟你们太长时间没见了,他现在可内向了。”赵星帮他解围,“既然你们是时嘉年的同学,这顿我请了,来来来,加菜。”
赵星把菜单递给他们,接收到岑开宇一记不友好的眼神,他直接把菜单给更好说话的郝智渊。
“那我就不客气了。”郝智渊勾了几样自己爱吃的,又勾了几样岑开宇常吃的,“岑开宇,我帮你点了。”
岑开宇颔首,注意力始终落在左边。
时嘉年抓起水杯,边喝水边安抚乱了节奏的心跳。
郝智渊和岑开宇的关系果真不一样,连对方爱吃什么都知道。
郝智渊见时嘉年不搭理自己,岑开宇一直心不在焉,就偏头跟赵星聊起来。
“你跟时嘉年关系很好,是同事还是大学同学?”
“我们认识了差不多七年,是大学同学也是室友,现在是好兄弟,跟家人一样。”
“这么久,我们跟他只认识了一年,他高二突然转学了,就没有联系了。要不是我俩这次有事来南城,都没想过会再次见面。对了,你们是哪所大学?”
时嘉年莫名心慌,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
“锅里的东西熟烂了。”
他明显感觉到右边有一道视线紧盯着自己,眼珠子都不敢转,直勾勾盯着火红的锅底上漂浮的脑花。
“猪脑都煮烂了,你们谁点的?”
郝智渊的声音跟大喇叭似的,震得他脸颊发热。
赵星抢先说道:“煮烂了,不要了。”
“不碍事,能吃。”
时嘉年拿起漏勺,把散落的脑花捞进自己的碗里,他的手和脸几乎要被火锅的热气烫熟了。
碎了正适合慢慢吃,慢慢吃,慢慢吃,吃到他们都忘了自己的存在。
紧接着,郝智渊拿起另一个漏勺,好心地把锅里的剩余的脑花碎片,和其他菜都捞进他的碗里:“你太瘦了,一定要多吃些,补补。”
时嘉年:……
“谢谢你,郝智渊同学。”
时嘉年刚碰到筷子,突然收回手。
那双被岑开宇洗干净的筷子,就像长了刺一样。
犹豫片刻,他看向赵星。
筷筒在赵星和岑开宇中间,离他有一段距离,他要伸长手才能够到,那样的话,就会挡到岑开宇的注意。
多年来的默契,只需要一个眼神,赵星就明白他的意思,下菜的间隙,抽出一双新的筷子给他。
时嘉年全程不敢看向右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嘉年感觉到右边的那道视线变得阴沉。
他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莫名诡异,想逃离的念头到达了顶峰。
这时,郝智渊注意到岑开宇的异常,手指在两人之间转动,“岑开宇,你们高一那会儿形影不离,重逢了怎么成了陌生人了,比陌生人还陌生,不对,不对,难道之前闹过矛盾,不可能呀……”
时嘉年心跳漏了一拍。
他们关系那么好,岑开宇也没有跟郝智渊说过那些事,看来真的是一段难以启齿的黑历史。
岑开宇应该也跟他一样,肯定很想从这场重逢逃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