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明楼离开，明水收回视线，揉揉指尖，那里仿佛还停留着男人手掌的温度。

这些年，大约是生活得太自在了。

大哥身边也没再出现过什么有威胁的异性，她便觉得这样的日子很不错。她有大哥的宠爱和亲情，是所有异性中，和大哥最亲密的两个人之一。

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汪曼春。

也大约是因为汪曼春与大哥的故事，让她一时之间没想能起来，他终究是要与一个女人结婚，建立家庭的。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之间便永远隔了一个女人。

明水知道自己现在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之一，可未来大哥只要和别的女人建立家庭，那她迟早得让位。

她是个小心眼的女人，大哥在她心里是最最重要的异性，她不甘心把大哥心里的同等地位让给别人。

——当然，大姐不算数，大姐是他们几兄妹的心头宝，又是大哥一母同胞的姐姐。

她唯一甘心认输的，也就只有大姐。

她想，自己或许该下手了。

管他回国后，和汪曼春怎么相处，怎么利用当年的情谊。她都不能放过大哥。

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为什么非得等到汪曼春死后再出手呢？

这一晚她想了很多。

想到后来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却又被铃声吵醒。

她分辨出那是楼下的电话铃声。

现在已然深夜，这个点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有要紧事。

明水随手拿了件大衣套在身上，出门接电话。

三兄弟竟然也都差不多时候出门，他们几人对视一眼，在沉默中达成一致——由阿诚去接电话。

“喂？”阿诚接起电话，神色还是漫不经心的，目光向他们三人看过去，可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凝住了，仿佛变成了一个石像。

明水心里一空，下意识地握住大哥的手臂和明台的手腕。

明楼回神，扶着她看向阿诚。

阿诚的表情很可怕。

他想把自己刚刚听到的话说出来，胸口却仿佛压着一颗沉甸甸的巨石，脑子也被人搅成一团浆糊。

惊怒、担忧、屈辱、惶恐。

各种情绪在他的心头交织，摄住他所有的神智。

他下意识地看向大哥，像是祈求最后一道安定，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哥，上海……沦陷了。”

1937年8月9日，日本海军中尉大山勇夫和一等兵斋藤与藏驾车直冲军用的中国上海虹桥机场，被中国保安士兵击毙，这一事件被称为“虹桥机场事件”。

8月11日，日本驻上海总领事以此为借口，向上海市长提出一系列无理要求，被蒋拒绝。

8月13日夜，日本下令发动战争。但由于东海台风，日本海军对于中国各地的空袭延迟至8月14日开始。

8月14日，中国空军对上海日本海军第3舰队旗舰“出云”号实行了轰炸。

淞沪会战，由此拉开帷幕。

1937年11月12日，中**队不敌，终于从淞沪撤出。

自此，上海沦陷。

这一下没人睡得着了。

明水呆立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淞沪会战，上海沦陷。

她曾在高中的历史书上学到过，就是简单的一段话，连上海沦陷也只是轻飘飘的几个字。

未来的人，看不见那字里行间的硝烟与痛苦，也看不见那些血泪与残骸。

在和平里长大的小孩，更是读不到文字背后的深意，也还不能理解记住教训不记仇很这句话。

明水在高中时日日读背，也只是为了应付考试，考过了就忘了。

因为那只是史书上记载的无数场战争中的其中一场而已。

不特殊，不稀奇。

可是如今，大姐就在上海。

他们几个明家子弟都被大姐送到了还算和平的巴黎生活，大姐却独自留在风雨飘摇中的上海支撑着偌大的明家产业。

哪怕知道现在大姐不会有事，她还是禁不住担忧。

直到一声脆响将她惊回神，随后是明台哭骂声：“这群挨千刀的日本人！”

明楼和明诚都站在原地，仍旧怔愣出神，像是压根没有听见明台的动静。

砸东西泄愤自然没有教养，可现在没有人有心情管他。

明水眨了眨眼，擦掉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看向大哥，一字一句道：“大姐没事。”

明楼这才动了，红着一双眼看向她。

明水与他对视，认真又郑重地说：“大姐不会有事的。”

明楼忽然皱起眉，手捂上额头。

垂眼间，一滴泪从掌间掉落。

这是头疼症发作了。

明水连忙和明台一起扶着大哥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阿诚跑上楼去拿阿司匹林。

缓了好一会儿，明楼才道：“好了，你们回去睡吧。”

明水摇头：“我在这里陪你。”

明台说：“我也陪你。”

明楼便不再说话。

明诚一手拿药一手拿水回到大厅，大哥吃了药后，仍沉默不语。

良久，明水才开口，打破这片沉寂：“大哥。”

“嗯？”

“我想回上海。”

话音刚落，明台接了句：“我也想回去。”

“胡闹！”明楼头疼，连训人都少了几分力气，“现在上海这么乱，你们回去这不是往火坑里送吗？”

“可大姐在那里。”明台急得落泪，“我要回去陪大姐！”

明楼一顿，头疼加上心里的怒气，说话更严厉起来：“现在上海什么局势？！大姐独自承担家业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你们两个人现在抛下学业回去，她还要照顾担心你们，这不是在给她添乱么？”

明台哑了火，可还是不甘心，想要再说些什么。

这时，明水突然道：“对不起，大哥，我错了。”

明台：……？

喂？你这就不坚持了？

明楼也有些诧异，抬头看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他就愣住了。

明水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他，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红彤彤，不停地在流泪，泪水滑过脸颊，滴落，早打湿了衣襟。

明楼记得，小时候，她刚来明家的那会儿，很爱哭。

可也不知从哪天起，明水就不再流泪。

对国家的遭遇，她会愤怒也会惊痛，但更多的是坚毅，和愿意为祖国奉献一切的决定。

以至于，明楼都快忘记了，明水还是个小姑娘，一个爱哭的小姑娘。

明楼闭了闭眼，语气缓和下来，温声道：“好了，别哭了。”

明水垂下眼，沉默地摇了摇头，将脑袋靠在他肩上。

这是个很可怕的时代。

山河动荡，战争四起。处处都有争端，时时都在死人。

它给了爱恨变得伟大的机会，也显得仍执迷于情爱的人多么矫情。

比如她。

她的大哥是多么出色的人，运筹帷幄计谋无双，她不该为了一点小情小欲，去干扰他的心神，影响他的状态。

少一点感情，少一份感情，也就少了一分动摇，少了一丝破绽。

对谍报工作者来说，这也是多一份安全。

明水为自己先前的心情感到羞愧？

她握住大哥的手腕，近乎祈求地开口，声音哽咽：“大哥，让我回上海吧……”

让我回上海，让我离你远一些，我护着大姐，等你回国。

淞沪会战相关，摘抄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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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上海沦陷